外面拍门的声响很急,不一会儿的功夫,一股东西烧焦的糊味就顺着门缝飘了进来。
房里两人的脸色霎时大变,王二已经顾不上折磨姜语棠了,扔下手中的软鞭,转身跛着脚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小厮的脸已经被烟熏黑了,他一边捂着嘴咳嗽,一边焦急地叫王二快躲一躲。可这王二走南闯北什么大场面没见过,只他朝着那着火的方向望了望:“慌什么!去救火就是了。”说着便要关门。
小厮的手一把抓住了门框,一脸焦急,直接贴近王二低声说了几句。
此时,王二的神色才微微动容,他迅速回头看了一眼姜语棠,高声咒骂:“妈的,等会儿老子再好好收拾你。”
说罢,在小厮的搀扶下,王二便匆匆离开了。
大概是为了喜庆,姜语棠的手脚是用红绸绑起来的。因此,在她刚才猛地起身攻击王二时,绸缎被拉扯的稍稍有些松动。于是姜语棠反应迅速,立刻生出一丝希望,趁着这个机会,使劲全身力气硬生生将右手从那红绸里抽了出来。
她顾不上手掌被挤压的疼,趁着此时无人,迅速为自己松了绑整理了衣服。她悄悄挪到门边,先是贴着门听了一会儿,只觉得院外不远处有叫声、喊声、跑步声等,十分嘈杂。紧接着她轻轻拉开一个门缝向外看去,没有把守的下人,大概都是去救火了。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姜语棠刚想抬脚迈步,立刻又意识到身上这身喜服实在太过亮眼,哪怕此刻已是天黑,走在夜色中也很容易被发现。她环视着屋内的布置,迅速走到一个大立柜边上,企图从中找到一些暗色的衣服。
“天助我也。”果然让她翻出了一件深色的外衣,她披上之后,看体型猜测应该就是那王二的衣服,身高正好跟她差不多,除了腰身有些宽大。
她三下两下把衣服朝着身上裹紧,尽量遮住那红色的喜服,随后将门打开了一个小缝隙,观察着院子的情况,随时准备伺机而逃。
大约是另一边院子的火势太大,姜语棠所在的这边院内竟然空空荡荡,她心中一喜,连忙猫着腰打开门,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开始往外溜。
一路摸索到这侧边院子的门口,姜语棠听到门外一阵又一阵匆匆忙忙的脚步声。
偶然间,她还听到这些人口中说着什么火势严重,不知道这次救火三爷会不会有论功行赏之类的话,听着这些,姜语棠焦急的在门内等机会。
毕竟那王二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要是被他再抓住,自己定是死路一条了。
终于,最后一阵脚步声远离之后,姜语棠迅速从门缝溜了出去。她从没来过王家的宅院,这出了侧院的门,外面还是院子,她一时间有些汗流浃背。
眼瞧着远处又传来了脚步声,她只好匆忙加快脚步开始往边上假山的暗处躲去,与此同时,她还迅速扯下衣角的布条,用其捂住自己的口鼻,同时从地上扒拉了几下泥土,抹在自己的脸上,假装成是从火场出来的样子,以防万一。
就这样,姜语棠躲躲藏藏,连摔带爬心惊胆战地终于摸索到了一处小门的边上,此刻,她已然瞧见这王家宅子的另一边火光冲天,浓烟四起,夜色都好像要被照亮了。
她趴在门边上侧耳倾听门外的声音,听到有隐隐约约的马车声响,她确定出了这道门,自己就安全了。
于是,她顾不得三七二十一,伸手就借着火光摸索门栓。可就在她刚要拉开门栓的那一刻,身后突然冒出了一个声音:“谁在那里?要去干嘛?”
一瞬间,姜语棠的身上就冒出了冷汗,身后的人,见她没有回答,便准备上前查看。
她强迫着自己不能露怯,掐尖了嗓子柔声说道:“我是二爷院里新来的,二爷让我留心照顾着今日二爷新娶的姨娘,那姨娘说她饿了,吩咐我去厨房拿些吃食。”
姜语棠背对着说话,可是很明显,那人将信将疑。
“是吗?”身后的脚步声在逼近:“可这不是去厨房的路啊?”
姜语棠的呼吸都变的沉重了,心都要送嗓子眼蹦出来,就在那人逼近时,另一边突然又传来了一声:“你怎么还在这,三爷院里也烧起来了!快去帮忙。”
那人回头一瞧,院里已经有两处亮光了,于是提着水桶转身就准备离开,姜语棠听着动静松了一口气,可这人才走了两步,又停下了。
“喂,厨房在西边院子。”
姜语棠僵硬地点着头,直到听着那人提着水桶跑远了,才彻底放下心来。二话不说,动作十分麻利地拉开偏门,拔腿就跑。
一路上气喘吁吁,头发跑散了,身上裹着的外衣跑开了,连着摔了几个跟头,手掌都擦破了,她也不敢停下了。直到进了自己家门,她才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大喘气。
元宝看着她的样子,心疼的发出嘤嘤的叫声,在她的腿边温柔地蹭着。姜语棠靠着大门喘气,回想到刚才的惊心动魄,都好像一场噩梦。
不知过了多久,她休息够了,撑着身子起身,一边往主卧走去,一边试图扯掉身上那件令人不适的外衣,可才走了两步,眼前突然开始天旋地转,身体完全不听使唤向下栽到,随即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
“小乞丐,捡垃圾,没爹没娘,吃风拉屁。”
几个穿着干净的孩童围成一个圈,嘴里反复念叨着这句话,脚底下轮流踢着什么东西,惹得身后路过的人频频发笑。
“去去去,走开,去一边玩去吧。”一对夫妻远远瞧见这景象,连忙上前驱散。小孩子们一窝蜂似的全部散开以后,刚才被围在圈里的小乞丐这才狼狈地爬起来,去捡自己那个如他一般破烂不堪的碗。
那碗缺了个豁口,却并不脏,这是他从垃圾堆里捡来的,是他用来乞讨吃饭用的。
小乞丐捡起碗抱在怀里,转身就准备离去,却被刚才那对夫妻叫住了。他十分警惕地站在原地,看起来戒备心很重。
直到女人从包裹中掏出一个饼子,微笑着递给他,小男孩才仔细打量了一下,这对夫妻穿着朴素大方,并不像是富家老爷夫人,这才放心一般地接过来,开始狼吞虎咽。
这对夫妻叹着气,摇了摇头,低声互相说了几句什么,小乞丐没有听清楚,他只顾着吃这带有糖馅和果仁的饼子,这对他来说简直是求之不得的美味。
最后一口下肚,小乞丐向这对夫妻行礼以表谢意,转身准备离开之际又被叫住,往怀中又被塞了几个饼子。
“留着慢慢吃吧,以后要是没饭吃,可以去前面西街糖水小摊的右手边,门口种着两棵海棠花树的那家找我。”女人慢声细语地说,十分温柔。
小乞丐站在原地以为自己是饿昏了头,听错了话,他从来未被人这样对待过,一时间竟愣住了。等反应过来再次致谢后,那对夫妻已经准备转身离开,他抬头见只瞧见夫妻身后露出一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可爱脑袋,是个小女孩。
“语棠,我们走。”女人拍了拍小女孩的头。
小女孩眨巴眨巴眼睛,也没有多说话,只从自己身前背着的小兜里掏了掏,然后迅速塞给小男孩。随即便连忙去追父母的脚步,边跑边回头看。
待这一家三口走远了,小男孩这才展开自己小小的手掌,发现刚才那小女孩塞给自己的竟是一把干果蜜饯。
小乞丐的目光又去寻找那个可爱的姑娘,看着三人渐行渐远的背影,他小心翼翼拿起一颗放到嘴里,是他从未尝过的滋味,他的脸上不自觉的出现了从未有过的笑容。
他就如那群孩童欺负他时嘴里念叨的那样,无名无姓,没爹没娘。活下来的唯一方式就是捡垃圾和乞讨,这两件事只足以让他不被饿死,并不是什么长久之计。
他也想学着别人一样,拜个师傅学个手艺,可拜师学艺自古以来都要先拜师再学艺,他连找师父表诚意的礼都没有,更别谈其他了。
就这样,这对夫妻给的饼子他都偷偷藏着,只有实在乞讨不到吃食的时候,他才会躲在角落里偷偷拿出一个来果腹,吃到最后,那糖饼边上都发了霉,他也没舍得丢。
直到实在讨不到吃了,他饿了好几日之后,才顺着那日他们所说的地址,一路问一路寻找了过去。
只是这一日,那糖水摊子并没有开张,而边上门口种着海棠花树的那家,也大门紧闭着。犹豫了片刻,他最终还是鼓起勇气扣响了那漆黑的木门。
“咚咚咚”三声,无人应答,小乞丐又敲了三下,还是无人应声。
他低头看着自己露着脚趾的鞋,尴尬地笑了笑,一时间觉得自己怎么会荒唐到如此,怎么会忘了从前吃的亏,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或许那日,人家只是好心客气一下呢,自己怎么会有脸当真。
他自嘲着正想离开时,门里突然冒出一个稚嫩的声音:“来啦来啦!”沉重的木门被打开,门内透出一个小小脑袋,正是那日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