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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似水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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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杯酒过,吧里渐渐人多,周荞也没有心思再待下去,梁仲曦说送她回家。

从后门离开的时候刚好碰上七喜一直在遮雨棚下等着,梁仲曦让周荞先到车里,然后跟七喜低声说了两句,梁仲曦的脸色不大好看,七喜也皱着眉。

最后七喜松开眉头,安慰说:"行啦,你看着你的小教授,我帮你看着姓傅的那位就是了。"

梁仲曦道了声谢,才上车去。

周荞问:“梁老板看上去不像只是单单一个酒吧老板。”

梁仲曦从扶手箱拿出名片盒,取出一张递给周荞。

跟一般白色名片不同,这张名片是深灰色打底,上面设计以线条做成的骑楼元素,“思寰设计有限公司,执行总裁,梁仲曦”。

周荞睁大双眼,抿唇点点头,将卡片收好:“梁总,你好。”

梁仲曦向来不喜欢这个称呼,跟暴发户或者包工头似的:“叫我Keith,或者你觉得还没那么熟,跟他们叫我梁先生就可以了。”

驶出灯红酒绿的滨江大道,车上放着舒缓的音乐,周荞缓缓说:"就算我现在不是心理医生了,但我也不能够泄露我曾经某位患者的具体个人信息。"

梁仲曦:"我明白。"

周荞垂眸半晌:"但我可以跟你讲一个案例。"

北塘陈府,陈彦琛还穿着浴袍站在浴室的镜子前,水雾蒙了镜子,他用手轻轻地擦干,结果很快又蒙上了另一层水雾。

浴袍半敞着,隐隐约约还能看到左边胸口上的那道纹身。纹身的图案跟梁仲曦送他的那个都彭打火机上的图案一模一样,海面上的一轮圆日。

是日出,也是日落。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海平面的那一条线底下刚好遮盖着一道一寸刀伤,那道刀伤是六年前陈彦琛自己留下的。

这个六年前是飞机失事之后的六年前。

那晚被警察送回公寓之后,陈彦琛一个人在城市里漫无目的如同行尸走肉地走了两天两夜。许多次不小心踢到了流浪汉放在地上的摊子,被人揪着衣领,他都只知道双眼无神地看着对方。

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发生了什么。

他回到公寓,家里的灯一盏都没有打开,窗帘也全部拉上,他就这么在漆黑的公寓里,靠着沙发脚,抱着双膝坐在曾经两个人一起躺过的地毯上,又孤零零地坐了三天三夜,滴水未进。

脑子里一片空白。

后来他勉强爬起来的时候,却觉得头痛欲裂,浑身上下都使不出一丝力气,他在茶几边上摔了一跤,手腕的地方在桌角划过,割出了一道血口。

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周围的一切明明很熟悉,可他却觉得很陌生。

整个世界好像都在用一种恐怖的方式将他一个人困在其中,只有他一个人,就连这张茶几,这套沙发,都在与他隔绝的另一个世界。

仿佛飞机在空中爆炸后,只有自己像一粒微尘,漫无目的地浮游在无边无垠的黑暗宇宙中。只要一闭上眼面前都是只剩下他一个人看不到边界的虚空。

自己的世界里一片空无黑暗,看着触手可及的万物,却碰不到一丝感觉。自己就像被丢进了平行宇宙,宇宙中有万物,也只有虚无。

自己在做什么,自己到底是谁,自己又在哪里,将会去到何方。

陈彦琛害怕得跑到他往日觉得最有安全感的浴室,躲进了浴缸的角落里,泪水止不住地落下,他整个人都在发抖,头痛越烈,五脏六腑也跟着扭曲一般绞痛,撕扯着他薄弱的身体。

直到手上的伤口传来痛感,陈彦琛忽然觉得刹那的解脱。他鬼使神差地从柜子里拿出一把刀,然后开了水龙头。

刀子是他自己刺入胸膛的,整个人躺进水里,鲜血染红了一浴缸的水。

而后来救护车也是他自己叫的。

梁仲曦在另一头听着周荞简单的概括,周荞用了"这位患者"来发展这个"案例",而这些叙述都是陈彦琛从医院出来之后找到德夫林医生时说的,而且还只说了一部分。

那时候他说得很慢很慢,德夫林医生耐心地陪了他一整个下午,陈彦琛最后艰难地说:“我真的...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不是故意要浪费警力的...”

德夫林医生温柔地握着他手:“你这不算浪费警力,我们所有人,都很庆幸你打通这个电话。”

周荞摘下来的手表,轻声说:“这位患者,其实要比我们想象的都要坚强,对于绝大部分抑郁症患者来说,死才是解脱,可是他是自己来找我们的,他并不想死,他只是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去解脱,但他真的很想好好活下来。”

高度概括的寥寥几句话,梁仲曦的心却好像被巨石压得透不过气来。

周荞一边给手表上链条一边缓缓说:“其实这位患者,根本没有跟我们说过他曾经发生过的任何事情,他只会跟我说他当下的情况和感觉,而且还说的语无伦次,中文词不达意,英文乱七八糟,”

“但他是个很听话的病人,后来我们也有尝试让他找到自己感兴趣的事情,他就真的有去尝试不同的事情。梁先生可能不清楚,对于重度抑郁症病人来说,很多时候甚至连起床都要很大的力气,说一句话都要想很久,是因为他们根本不能集中精神,而且最折磨他们的,是生理性的病症,连医生都查不出来的疼痛,身体对外界无缘由的排斥和应激反应。可是这位患者他一直都做得很好,明明身体都动不了,可他还是会不停努力,从来没有放弃。”

梁仲曦想起了曾经陈彦琛不能从床上起来而且一直喊着头痛的情景,只可惜那时候的自己还以为他不过是不想上学或者感冒。

回不到的过去都叫做如果。

梁仲曦的双眼有些刺痛,喃喃自语:“嗯,确实,一直都很坚强。”

周荞微微笑笑:“后来这位患者说自己很喜欢数学物理,好像在看着数字的时候可以平静下来。我们就让他试试每当自己不舒服的时候,就去看看物理书,做做数学题,结果这人啊,也不知道能不能算是因祸得福,反而让他三年读完了四年的课程,还一直拿到了学院奖学金。有一次他无意提起,觉得学校里某位教授的课题很有趣,可是不知道要怎么去联系对方,我们就想办法给他引荐,他就一直跟着这位教授读完了研究生,博士,还当上了教授了。”

梁仲曦听到这里,心里那把一直在剜着心头肉的小刀才停下了动作,好像还温馨地给他心口擦了擦血。

人都是渴望一个美好结局的。灾难痛苦锥心之后,都希望有一个大团圆结局来抚平伤口。

梁仲曦滚了喉结一下,问:“如果...身为患者朋友...亲人,我能做...我应该问,我应该怎么做?”

周荞放下手表:“我们不是他们,就算再亲密,但是也没有人可以跟他们做到身同感受。大家都说陪伴有用,你说有用吧,也有用,但真正的陪伴,不是特别照顾,不是把他当做病人去看待,去小心翼翼地呵护,而是以平常心去陪伴他。”

将周荞送到家楼下后,梁仲曦亲自下车将她送到门口。

梁仲曦:"周小姐,谢谢你。"

周荞笑笑:"是我谢谢你,愿意来听我说这些。虽然不从事这个行业了,但是如果可以让身边更多人去了解心理疾病,我在所不辞。"

梁仲曦迟疑片刻:“那能不能再麻烦周小姐一件事?”

再开车回公寓的路上,梁仲曦开车甚少地魂不守舍,几次差点闯了红灯,直到被转弯的对头车狂摁喇叭才知道赶紧换踩刹车。

回到公寓后,他没有开灯,从酒柜里拿出酒杯和一瓶只开了封没怎么喝过的麦考兰威士忌,往杯里加入冰块,顿坐在沙发上,倒一杯,干一杯,倒一杯。

凝视着手里拿着那枚戒指,耳边重重复复地回想着周荞刚才说的话,脑子里却只有那晚看到陈彦琛胸口的那道纹身。

他甚至在幻想着在布鲁克林那公寓浴室里,那天陈彦琛蜷缩在浴缸里颤抖的模样。

酒精会放大感觉,自己胸口的同样位置,好像也在隐隐作痛,不仅心疼,还头疼。

陈彦琛当年一次又一次喊着自己头疼,是不是就是这种滋味。

直到夜深,一瓶本来几乎是满的威士忌已经只剩下一半,梁仲曦坐在沙发上,上半身向前倾着,双肘支撑在两边膝盖上,一手捏着酒杯,一手食指和拇指指腹扶着太阳穴。

酒精就好像影画的链条,脑海中放映着过去的十几年的一幕又一幕,当年年少时曾经在夕阳下的奔跑,对着一条江水喊出的理想,还有在异国他乡相拥时取过的暖。

最后都只剩下酒水烧得胃痛。

梁仲曦的脑子已经被无数的一帧帧刷得混沌不清,他拿出手机,意识模糊地拨通了置顶那位的语音通话。

陈彦琛接到语音提醒的时候,正在床上安安静静地看着金斯利教授去年出版的书。

看到来电显示的那一刻,他平静的心立刻跳得快,手机握在手里,犹豫了很久,思考了很久梁仲曦是为了什么打来。

但就到铃声的末尾,他看了一眼时间,还是放不下心来,接通了电话。

梁仲曦的声音带着鼻音:"在做什么?"

陈彦琛听出了一丝不对劲:"我在看书,怎么了?"

陈彦琛说着在看书的同时已经不由自主地将书签卡好书本合上。

电话那头的呼吸声明显过于沉重,许久听不见回答,他眉心微微蹙起:"怎么了?"

梁仲曦的声音一听就是在强作镇定:"陈彦琛..."

陈彦琛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嗯,我...我在,怎么了?"

梁仲曦:“在做什么?”

陈彦琛另一只手轻轻摁在书本封皮上,重复道:“在看书...”

梁仲曦声音沙哑:“什么书?”

陈彦琛抿抿唇:“你怎么了?”

那边安静了很久,陈彦琛有些担心:“梁仲曦?”

梁仲曦颤抖的声音再次传来:“能不能念给我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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