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自己小院儿。
一红袍太监,恭腰回身,笑容大绽迎他,“孟公公,您终于回来了,小的于此等待许久。”
还身着厚重典袍,孟斯鸠视线往红袍太监,手上端着的木盘,一扫——被盖住了。
形状圆圆的,厚厚的。
红袍太监跟他身后,进入厢房,“孟公公,这是陛下的赏赐。”
孟斯鸠双手接过木盘——略沉。
“谢过陛下恩宠。”
“是,小的一定将话带回。”红袍太监又望了望他,见他不动作,迟疑开口,“孟公公…不…不看看陛下赏的何物么?”
将木盘放于案桌儿后。
孟斯鸠手臂被宫人抬起,正摘金属指戒和彩石金属环。
掀眼看向红袍太监——眼中露出的意思明确——没看到现下腾不开么?
红袍太监机灵,“是小的好奇,想长长世面,观陛下赏物——孟公公莫怪。”
又多说:“孟公公,您今日典会上姿态万千,翩若惊鸿,宛若游龙——我们眼睛都看直了。”
余光掠过柯乐和薛必——
两人抿着嘴,一人眼睛往左上看,一人眼睛往右上看。
孟斯鸠:…
看吧,人家能穿红袍,那是多少更多读了些书的。
不说词用的对不对——至少,人能说的出这些词儿。
“柯乐。”孟斯鸠,“去拿只银元宝,辛苦小公公一趟端这般沉。”
红袍太监哎呦声儿,“这是陛下赏赐,小的只是奉命端来,尽是些本职要事——孟公公,您拿这银两,小的受的心虚。”
柯乐已将一只胖乎乎的银元宝,塞入红袍太监手中。
红袍太监:“这…”迟疑为难看向他。
孟斯鸠起身,宫人拆解腰封,宽下典袍。
背对着红袍太监。
“不心虚,受着便是——这厢房中现下人手众多,皆能作证这银元是为小公公跑腿所获。该得的。”
红袍太监行礼:“谢过公公。”
典袍褪去。
厢房内燃了炭,不至于温差过大。
薛必拿来二目鱼衣袍,给孟斯鸠披上。
孟斯鸠系扣好衣袍。
恭敬将赏赐掀开——
众人都望了过去。
众人:…
一时忘了言语
好大好厚一张饼。
金子做的。
孟斯鸠:陛下是个好人。
从盘中托起金饼,指尖掠过花纹。
花纹很简单,就一个【饼】字——估计是陛下怕他,不知道这形状是个什么,还专门烙上【饼】。
“小的真是头一回见这样儿的饼。”红袍太监退至门口,“那小的先回去复命。孟公公您先歇着。”
孟斯鸠轻恩了声儿。
门被掩上。
孟斯鸠躺于摇椅。
宫人拿起油乳,软帕和温水,将孟斯鸠脸上的妆揉搓干净。
宫女拆解他头发后,薛必接过梳子,帮他顺直发丝,再指腹按摩。
孟斯鸠闭上眸,身体一片放空。
不知何时睡着。
再醒来时,窗外光已暗。
摇椅上的自己,盖了褥子。孟斯鸠撑起身。
刚好,门——吱——响动。
进来柯乐,“孟公公您醒了。那饭菜便不用温了——您稍缓一会儿,马上端进来。”柯乐退出去。
用过餐食。
孟斯鸠掀开床榻帷帐——金饼,金元宝,珍珠,暂时被他两收放在这儿了。
真够沉的。
托起来,打开落了锁的匣子。存放。
那次肩伤醒来后。
自己的行礼等物件儿,被宫人从松台宫,收拾到这儿。包括金瓜子、金元宝、金月饼的包袱。
此时一同存到匣子中。
望见那月饼,虽比陛下的小许多,但样容精致——比一个【饼】字,好上不少。
孟斯鸠给匣子落锁。
陛下和皇后,真是…朴实。
有种随时能下地干活唠嗑的美——上来也不弄什么花里胡哨的,就饼,纯纯踏踏实实不空心的,饼。
第二日。
当值。
见陛下有些批倦了,孟斯鸠递上热茶。
“妆洗干净了么?”
昨天宫人用油乳一类揉搓好久,应是干净了——典会用的不是简单胭脂水粉,妆容扒的很牢。
孟斯鸠微屈膝,将脸降平。
陛下的视线从他脸上扫过,没怎么停留。
“恩。”
孟斯鸠直起身。
“昨日你的口脂太艳,不好看。”
干嘛这么说我。
孟斯鸠睫毛轻颤。
别人都说很好看啊…回到厢房后,未洗妆之前,照镜子——自己也觉得,挺好看的呀。
孟斯鸠:“宫人们按典会特定妆容,给孟斯鸠扮上的。孟斯鸠以后注意。”
陛下明显愣住一瞬。
偏头看他。
过后挪开目光,执起方才停靠的笔毫,改奏折。
奏折已尽。
孟斯鸠清洗着笔毫一类。
听闻椅上闲散坐着的陛下启唇:“你鱼捞的挺好。”
捞鱼?
什么鱼?
我啥时候捞鱼了?
上次捞鱼还是军训后,和室友去吃火锅,捞的鱼片儿。
孟斯鸠不解。
可能是看到他的神情。
陛下多说了一句,“曾前你在松台宫,捞鱼捞的挺认真。”
孟斯鸠:…
“孟斯鸠那天在捞水草。”为更有理有据,孟斯鸠补充,“太后娘娘不喜落叶落草一类,故那天拿着长杆抄网,清捞干净。”
想起什么,“一时不察,未注意陛下途经——望陛下恕罪。”
北慈没多说他什么。
“会捞鱼么?”
“会…吧…”孟斯鸠。
休沐日。
孟斯鸠第一次出宫。
陛下他穿的,的确是微服。
但…
咝——他车马一色的黑,还宽敞,还前后拥着未穿侍卫服但魁梧的队伍。
一股想低调又没低调成功的劲儿。
孟斯鸠就算没下车,也能代入路人猜想——这车上的人,来头不小。
孟斯鸠在车厢内,被陛下使唤倒茶拨炭一类。
好想看看外面啊——街道好像很热闹。
还不知道北洛的京城长什么样,有无古代书中某些盛世的景象。
厢车的帘布做工,繁复精致——车马走动,帘子晃动不大。只有略微褶皱,漾着波。
陛下不搭理自己,扯着闲书翻阅。
见陛下瓷盏中茶水仍温,笼龛中的暖炭也在细细的燃。
孟斯鸠一时不知能做什么。
望着漾波的帘布,神色空空。
“孟斯鸠。”
陛下声起。
孟斯鸠偏过头,恭敬,“在。”
陛下似有不耐,“去看看车外发生了什么,为何吵闹。”
孟斯鸠的眼睛都亮了一丝。
正好正好。
“是。”
不敢拨开太大空隙——未经陛下准允,要护住他面容。
孟斯鸠头钻出窗外,手把帘布紧了紧,贴脖颈。
还真挺好看的这街道。
很生动。
比现代仿古一条街好看——起码招牌像港城招牌一样,花里胡哨,有宽有窄,字有大有小,有工整有飘乱。
现代仿古一条街,砖仿古,门仿古,格式仿古,倒挂半空彩色伞仿古,偏偏门头门脸儿长的一模一样,卖烤肠和卖茶,用的都是同一门脸儿。一下就少了古的韵味儿。
“公子,有吹糖人儿的。”孟斯鸠报着所见。
“还有呢?”
孟斯鸠:“有抛圈儿的。”
“还有呢?”
孟斯鸠:“有说书的。”
“还有呢?”
孟斯鸠:“有算卦的。”
“还有呢?”
…
“还有呢?”
车马前行。
望见什么红红粉粉的楼,路过,散出浓烈异香。
孟斯鸠:“有喊着【官人你来嘛】的。”
“…”陛下声音冰冷,“什么乱七八糟的。进来!”
孟斯鸠趁有帘子遮挡,撇嘴。
表情恢复,进车厢内——帘子拉回抚顺。
“是。”
刚在外透气,脸都被风吹的有些冰。
现下回身——厢内热气,一瞬从四周,争着往脸上氲。
车马走了好一会儿。
外面杂音也渐消停。
马——特儿儿儿——一声轻啼,鼻中还呼呼吐着气。
车厢能察觉已稳。
外面有人请示,“公子,漏湖到了。”
见陛下无过多表情,孟斯鸠将前厢门推开,下车递手。
扶陛下落地。
昨夜京城补了场雪。
必要道路的雪,早就被清开。
漏湖稍偏稍静,连往望景亭的木桥,上的雪都未清。
木桥上的雪,已有脚印。
孟斯鸠搭手,陛下隔袖扶他,踩雪过桥。
桥很长。
望景亭在这湖泊稍往里探的位置。
这么长,回头将将能看到岸边,湖面起大雾时,兴许就看不清。未至湖中心——算不上湖心亭。
看雪——能看。
好白。
整个世界都好白。
就桥是木头色。
横着的平面,覆着白色的雪。
侧面落不上,露出木头颜色。
所带队伍。
一部分镇守桥头入口。
一部分随行,在桥上,每隔一段儿,就止住镇守一对。
亭中已有人。
从陛下踏上桥伊始。
那人就面朝桥口,恭身站立。
“温则来的倒早。”陛下步及亭中。
温则恭谨,声音能融阑干的雪,“陛下有约,臣不敢怠慢。”
湖面早已冰封,雪落上去都不陷。
只有望景亭周围一圈儿无冰。
见亭中,已摆好钓具一类。
孟斯鸠猜测,温则乘家中奴仆步辇来亭,那些奴仆于陛下来之前,破开望景亭的冰,还将浮冰一类扰景致的——一并清开捞走。
温家奴仆已退离,留下桥上雪迹脚印。
陛下坐绒垫,膝上盖了厚氅。
良久,不见陛下甩杆。
不是,哥。
听过愿者上钩,没闻见过你杆儿都不甩,鱼自己蹦你面前的。
孟斯鸠:…
温则轻咳,“陛下,臣来穿鱼饵。”
“不必。”无过多起伏。
哦。
孟斯鸠去拾起陛下鱼线另一端,夹起会动的鱼饵,穿。
孟斯鸠:…你这般钓鱼,真的有体验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