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江琳这个“新尾巴”黏上林巧娘后,她的日子就没消停过。
——每天一大早,她刚伸个懒腰,江琳就贼兮兮地出现在窗前,笑眯眯地敲敲窗:“小表姐,今儿去哪儿玩啊?”
——中午,她和红拂正蹲在墙头偷看张莲莲搓糖团子,江琳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凑过来:“小表姐,偷看别人做吃食,这可不像侠客的作风。”
——晚上,她刚吃完饭,抱着连枷练了几下,江琳又在旁边点评:“小表姐,这连枷耍得是越来越顺手了,不过,你用连枷的时候,轻功太难看了。”
林巧娘:“……”
她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心累过。
这家伙虽然是个嫖没嫖成的败家玩意儿,但确实对自己算尊敬,态度诚恳得过分,干啥都跑前跑后,就连寒姨都没再打他了,勉强把他列入了考察名单。
这一日,林巧娘照例在院子里练连枷,红拂在旁边手舞足蹈地比划着什么杂耍动作,江琳呢,则斜倚着门框,像个没正形的纨绔子弟,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笑嘻嘻地看着林巧娘舞动连枷。
林巧娘甩了几下,虽然力道凶猛,呼呼生风,但自己能感觉到不顺手。
——连枷本身就不适合轻功。
——尤其是她这套燕三叠,连跳两下之后,还要在空中腾跃,带着这么重的兵器,几乎做不到。
她收了连枷,擦了擦额头的汗,低声嘀咕:“不行,跳不起来。”
江琳在旁边挑眉:“小表姐,你练燕三叠最后一叠了吗?”
林巧娘一愣:“最后一叠?”
江琳嘴角微微一勾,抬手做了个示意:“你看好了。”
说罢,他后退两步,微微下蹲,脚尖一点,整个人像是一只轻巧的飞燕,脚步快得不可思议,连跳两下后,在空中又猛地一蹬,第三次跃起!
红拂在旁边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哇!轻功好高!”
林巧娘瞳孔微缩,终于见到了燕三叠真正的终极形态。
她震惊地盯着江琳,片刻后,咬牙道:“你行啊,你居然真的会?”
江琳得意地摸了摸鼻子:“这可是我爹改的轻功,我当然会。”
林巧娘哼了一声,抱着连枷,语气不甘地道:“可我学不会。”
“的确,你手上还带着个连枷,轻功当然难施展。”江琳摸着下巴,眼神微微一亮,笑着道,“不过,我倒是有个法子。”
“什么法子?”林巧娘立刻警惕地盯着他。
“旋踏步。”
“旋踏步?”
“对。”江琳缓缓道,“这步法不像燕三叠那样靠着连续蹬踏起跳,而是借助地面回旋的力道,让身体轻盈地滑动,从而弥补无法跃起的缺陷。”
林巧娘皱眉:“听着挺玄乎的。”
江琳勾唇一笑:“那你看好了。”
他轻轻地后退一步,随即脚步一抬,脚尖点地,整个身体瞬间旋转了半圈,紧接着,脚下一错,又是一个滑步,转了一圈半!
林巧娘看得两眼发直:“这……这不就是在跳舞?”
江琳挑眉:“错,是连枷的舞步。”
“这轻功,别说起跳,甚至连跳都没有啊!”林巧娘有点不服气。
“可你发现了吗?”江琳笑了笑,眯着眼睛,“我刚才这几步,若是带着兵器旋转,你还能靠近吗?”
林巧娘一怔,忽然反应过来。
旋踏步的步法虽然不高,但转动的速度极快,若是手上带着连枷,那连枷的甩动就会变得极难预判,连枷的尾端呼啸而过,敌人甚至很难找到进攻的空隙!
她眼神微微一亮:“……你这小子,还真想出了个好法子!”
江琳得意地笑了笑:“那当然,谁让咱们练的都是怪兵器。”
林巧娘忽然想起一件事,眯眼看着他:“……你练什么兵器?”
江琳笑眯眯地举起手,在空中比划了个圆弧:“流星锤。”
林巧娘:“……”
她看着江琳这轻飘飘的模样,忽然有些理解了——
难怪他要自创旋踏步。
流星锤这东西,和连枷其实有些相似,都是甩出去杀伤敌人的兵器,而不是贴身搏斗的。
他要想施展轻功,自然也会受到武器的限制,不能跳跃,那就只能滑行。
林巧娘心里对他这个表弟终于有了一丝新的认知。
她收起连枷,深吸一口气,眼神带着几分认真:“行,你教我。”
江琳眉眼一挑:“行啊,不过得有个条件。”
林巧娘警惕地盯着他:“什么?”
江琳笑眯眯地凑近,眼里带着一丝狡黠:“……以后你不能再当着红拂的面骂我是嫖虫。”
林巧娘瞥了一眼旁边目瞪口呆的红拂,心里冷哼了一声,哼道:“行吧,暂时不骂你。”
“这才对嘛!”江琳笑得一脸灿烂,“来来来,小表姐,咱们从第一步开始!”
随后几天,江琳和林巧娘难得过了几天安生日子,两人没有斗嘴。
月来客栈的后院,寒风猎猎,枯叶在院中随风旋舞,地上的青石板倒是干净,泛着一层淡淡的水光。
林巧娘扛着连枷,站在院子正中,眼里带着一丝得意。
——这几天她练了旋踏步,再加上广胡子的连枷打法,已经摸出了点门道。
她后退半步,深吸一口气,脚步轻轻一点,连枷猛地甩出,尾端在空气中呼啸而过,带起一阵猛烈的风声,直直地砸向地上的木桩!
“砰!”
木桩猛地一震,木屑飞溅,连枷的尾端收回,她脚下一旋,顺着旋踏步的步法,手腕再度一甩,连枷如游龙般飞出,扫过侧面的旧石凳,狠狠地砸断了一条腿!
江琳站在旁边,看得啧啧称奇,嘴里叼着根草,轻笑道:“哟,小表姐,看来广胡子那老小子还真教了你点真本事。”
林巧娘意气风发地甩了甩连枷,哼道:“那当然,我这叫实战至上,不像你,整天轻飘飘的。”
江琳挑眉,随手把嘴里的草叶吐了,拍拍手站直身子:“行吧,你既然这么说,那我也不能藏着掖着——我也来演示一下。”
他从腰间解下一条布包,一抖手,布包散开,露出一根黑漆漆的长铁链,链尾连着一个巴掌大的流星锤,锤头沉重,泛着铁光。
林巧娘一愣,盯着那东西,眉头皱了皱:“……流星锤?”
江琳笑了笑:“对,这叫‘诸葛行军斥候锤’。”
林巧娘眼神一变:“这东西……听着不像江湖上的兵器。”
“那当然。”江琳转了转手腕,黑色的流星锤在他指间灵活地滚动,带起一圈圈淡淡的光影,他轻笑道,“这是军中兵器,是军中斥候用的,不是给江湖人打架用的。”
林巧娘心里微微一沉。
——军中斥候?!
她盯着那枚锤头,眉头紧锁:“你从哪儿学来的?”
江琳随意地一甩,流星锤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稳稳落在掌心,他眨眨眼,笑道:“你觉得呢?”
林巧娘脑子里闪过一个名字,顿时心里一跳:“……我叔?”
江琳挑眉,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聪明。”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目光微微沉了一些,缓缓道:“我爹年轻的时候,喜欢偷军营的东西,什么武器、甲胄、粮草,他都敢摸进去偷。他最感兴趣的,就是这些军中的特殊兵器。”
“‘诸葛行军斥候锤’是他从前摸进驻军大营,偷军械时顺手带出来的,分上下两册,下册是流星锤,上册是斥候法,我爹嫌斥候的轻功太丑,还要练身体的‘豹形’就只让我练了下册。”
林巧娘眉心狠狠一跳:“……你爹还真是飞贼啊!”
江琳耸耸肩,一副“这不废话”的表情:“这能有骗你的?”
林巧娘捏紧手里的连枷,心里有些说不上来的怪异感。
江琳见她表情微妙,嘴角一勾,猛地后退一步,手腕翻转,流星锤在空中一甩,化作一道黑色残影,迅猛地砸向院墙!
“砰!”
院墙被砸出一小块裂纹,林巧娘脸色一变,正要开口,忽然——
“呼!”
流星锤猛地收回,一个诡异的角度横扫而来,直直朝着她的脸!
林巧娘瞳孔猛缩,身体本能地一侧,脚下顺着旋踏步急速滑开,险险躲过了这一击。
她刚站稳,就看到江琳笑眯眯地看着她,手里的流星锤轻轻晃着,甩出一道道圆弧,仿佛一只毒蛇,在空中滑行,速度怪异,轨迹诡谲。
“你这东西……”林巧娘皱眉,“……怎么丑成这样?”
江琳:“……”
“不是,我说真的。”林巧娘盯着那黑漆漆的铁锤,嫌弃地道,“连枷已经够丑了,你这流星锤舞起来比连枷还难看。”
江琳翻了个白眼,不爽地道:“这兵器丑?它可是阴毒得很。”
说罢,他猛地用脚一踢,流星锤像条毒蛇一般猛冲出去——
目标直直冲向某个人类最脆弱的地方。
林巧娘:“……”
江琳抬头,得意地一笑:“怎么样?打眼、撩裆,全是精髓,一旦被打中,不是瞎就是废!”
林巧娘满脸黑线:“你个男的,怎么能用这么歹毒的招数?”
江琳笑嘻嘻地耸耸肩:“我练的可不是正经的兵器,我练的是贼道兵器!”
林巧娘微微眯眼:“……贼道?”
江琳笑着转了转手里的流星锤,缓缓道:“匪道与贼道,是两回事。”
“匪道,讲究大开大合,强取豪夺,靠的都是蛮力。山匪拿着大砍刀冲进村子里,谁敢反抗就砍谁,这叫匪道,大刀大枪,你的连枷,都是匪道。”
“但贼道……讲究的是‘无声胜有声,暗影夺人命’。”
林巧娘眉头一皱,江琳继续道:“真正的贼,不会杀人,因为死人不值钱。可如果一定要杀……贼杀人,一定是一击致命。”
他转动着手里的流星锤,微微眯眼,轻笑道:“这锤子,拿在你手里,也许是个丑玩意儿,可在贼手里,它就是催命符。”
林巧娘心头微微一沉,盯着江琳,脑子里猛地冒出一个问题——
贼道也是贼啊!
她忽然意识到,她的这个表弟,虽然嘴贱,但是真的带着几分飞贼的味道。
他轻功极好,兵器怪异,身法诡谲,出手狠辣……他要是真想做贼,那绝对是个顶级的飞贼!
林巧娘咽了咽口水,忍不住问道:“……你以前做过贼吗?”
江琳笑了笑,眼里带着一点莫测的意味:“……你猜?”
林巧娘皱眉盯着他,心里涌起了一股说不出的不安。
她猛地握紧手里的连枷,深吸一口气,语气缓缓道:“……江琳,你现在不是做贼的,对吧?”
江琳愣了一下,随即轻轻地笑了笑,目光第一次变得有点认真。
“我做不成贼的。”
他摇摇头,笑意带着点苦涩:“我不想成为我爹。”
他抬头看着林巧娘,嘴角微微扬起:“小表姐,这个世道,没有我们的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