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寅早上刚到工位，就看到Sherry急急忙忙走进来。她的头发草草扎起，正歪着头，皱眉接一个电话。
"无可奉告，相关问题可以等我们的媒体公开。"
她不耐烦地挂上电话，又冲周寅扬了扬下巴。
"走吧，内部紧急公关会。法务部和生产管理部负责人都在。"
"这个我没有收到会议日程呀。" 周寅先是奇怪，却又一丝了然。
两人走进去的时候，会议室内的氛围已经在冰点。
会议室内的长桌上，王辉坐在一头，身旁坐着两个男人。
都不是公关部门的。
"排污口是旧厂区遗留设施，早就不用了！" 说话的是其中一个四十多岁的秃顶男人。他气愤地拍着桌子，显得信誓旦旦。头顶的汗水打湿了少的可怜的头发。
"有人栽赃！"
周寅看着他，暗暗推测这就是周氏制药的生产部负责人。
王辉眉头皱起，手指却不紧不慢的刷着手机。
他念出一条评论后笑了一下，才说："那我们先草拟声明，后面可以再找水军刷些正面评论。最好联动之前自建地不肯搬走的报道，引导公众态度变成拆迁遗留问题。"
他瞥了一眼身旁的另一个中年男人，语气带着一丝讽刺："陈律师，你怎么看，先发律师函警告造谣者？"
陈明西装笔挺，声音冷硬。他摇了摇头："法务侧不能动作这么快，如果是事实，还是需要避免其中的法务风险。"
王辉冷笑一声，看了一眼一边的Kevin。
Kevin立刻质问道："法务不能动作，公关也不能轻举妄动，那现在该怎么办？"
周寅试探着开口："排污口到底是不是废弃了？"
生产部负责人打量了她一眼，看着是个面生的角色，便说："我们生产部都在全力调查了，与其质疑这个，不如想点公关快速解决方案。"
周寅扫了一眼视频的拍摄时间。
她问："如果排污口真的废弃了，视频为什么能拍到近期排放痕迹？"
随后她少有的严肃起来，语气锐利："如果你们在调查，现在是不是就应该考虑的是什么时候给出调查结果？"
王辉打断她，语气里一丝不耐烦和一点嘲讽：" 好了好了，小周总。应急方案我们刚不是给出来了，我们配合法务侧发声。"
这时候倒是叫她小周总。
击鼓传花抛来抛去，谁也不当出头鸟。
周寅沉默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她低下眉眼，不再说话，只是默默看着王辉继续他的"高谈阔论"。
Sherry冷眼看着这一切。
三个小时的会议，众人争吵不断，却始终没有实质性的进展，最终只能草草收场。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最后王辉站起身，声音疲惫，"公关部、生产部、法务部回去各自拟个方案，明天和老板汇报，让老板来拍。"
*
"Sherry。"
下午的时候，周寅慢吞吞地收拾东西。
Sherry挑眉看她蔫巴巴的样子，"怎么了？"
"我要去参与实地调查药厂。"
Sherry 愣了愣，她看着手里屏幕上的草拟声明，半晌才问到：" 你出事了谁担责？"
周寅说："不会有事的，大概我自己担着就行了。"
Sherry 装作恍然大悟表情："哦，所以你告诉我，是想让我和你一起去？"
她又看了一眼文档，摇了摇头，"我手里的活还没干完呢。大小姐。"
她随即又问周寅："为什么？调查报告早晚会发的。"
周寅叹了口气，"我觉着发得越晚，影响就越大。我查了一下之前类似的事情，大概调查了一个月。"
一个月的等待，对于想要知道真相的人，会很漫长。
Sherry本想说：「你这么为公司着想，是把公司当你家了吗」
后来想了想觉着不对，她改口："是慢了。"
没等来周寅的回应，Sherry抬头看了周寅一眼。
周寅正盯着她，恳求的表情太可怜，像走丢的小狗。
周寅说：" Sherry，你也不信那个负责人的说法对吧。如果我们快速拿到一手调查结果，我可以和我爸我哥说我们先成立项目组，你看现在我们上市在即..."
周寅心里其实没什么把握。
但是她看到今天会上的线上接入方有周酉的助理。
周酉对这件事某方面关注——今天并没有结论，说明他关注的，不是结论。
Sherry叹了口气，认命道："你是怎么做到不说话没表情的时候气场强大，但一旦有了表情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的？"
于是她手速加快:" 我就快写完了。不过你得给人事说一下，我算外勤，不要记我下班没打卡。"
*
分工厂的位置在郊外开发区，过去要两个小时。
周寅把车开得飞快。她第三次闪灯超车，Sherry 拉紧安全把手，脸色煞白。
"你开车好吓人。"
"我心里着急呀。" 周寅笑笑，"但你放心，我开车技术真的很好的，比我们家司机都好。"
Sherry也笑了一下，她意识到这是周寅第一次主动和她开玩笑。
她扭头望向周寅的侧脸，发现此时她戴了墨镜，显得像个女保镖。
"你最近上班倒是挺勤快。" Sherry换了个话题。
"哦，我以前不感兴趣。" 周寅单手打方向盘，又超了一辆车，"但是后来发现我不得不上班。"
"找到了想做的事业? 还是被你爸逼的？" Sherry 好奇地问。
"都不是，"周寅想了想，"只是有必须要去做的事情。"
她说话间下了高速，药厂的轮廓出现。
*
他们把车开进了最近的村子里。一路上一脚深一脚浅地往村子深处走去，旧排污口的位置在远处。
那里围上了安保，并无法接近。
"没看到有排污口。" Sherry皱起眉头。
"或许是已经处理填埋了。" 周寅看了看。
村民对于近日记者的到来十分机警，大部分的大门紧闭，他们敲不开。
Sherry看到一户家里灯亮，才敲了敲门。
"大爷，我们是H大的大学生环保组织志愿者，我们来免费检测水质。"
屋内响起一个颤颤巍巍的声音，角落里堆着整理好的废品。
"没锁门，你们进来吧。"
*
夜色笼罩下，周寅看向黑色的工厂轮廓。
"兴达建设..." Sherry看着工厂的运输车和废弃的排污口，缓缓念出了工人工作站的名字。
她们交换一个眼神。
Sherry用□□混入行政楼，周寅则直奔生产车间。
*
集团内部会。
王辉照例完美汇报完了公关部分的工作。他的语气自信，逻辑清晰，内容言之凿凿。
驰骋职场的漂亮的汇报材料！
周寅要鼓掌了。听起来业务负责人似乎很卖他的账。
"Eric（王辉的英文名），关于最近周氏制药的事件发酵，周总想问你有什么方案？"
说话的人是周酉的助理。
"这个会整体我们秉持集团的"仁爱"价值观，具体的方案我们昨天已经讨论出来结果——"
"不好意思，我来补充一下。" 会议室的门被人打开了。
进来的是没有资格参会的周寅，她脸上被纱布包起来一块，看起来有点可怜。
"现在内部会可以想参加就参加，想插话就插话了吗？" 生产部的人提高了嗓音。他心里悬着，只能用这种方式来打压。
周寅没理他，她找了个位置坐下，Sherry投出一份材料。
"网上视频并非空穴来风，从去年开始，当地就有了污染超标的痕迹。这个问村民口供和病历我附在附录里，当地水样已经送检。"
"去年盘点中，污染处理完全可以承载现有设备产能。每年内检后都会提报报告材料，公示现实也是合格。"
"我想问下生产部，真正的事实是什么？污染是怎么出现的？是新增加了设备？去年的削减了质控人员？还是法务部监管上有漏洞？"
她看向负责人。
"这..."戴眼镜的男人看了一眼王辉。
"那我来说。"
她缓缓站起来。
"旧排污口被外包施工队违规启用，用于处理新增生产线的废料。新增的生产线，没有走正规的政府报批，你们和当地合作，按照非药物标准审报了污染处理。"
一片寂静。
周寅也看向总负责人："现在的方案，还是找水军刷些正面评论。转移给自建房问题吗？"
王辉没有说话。
倒是生产部负责人急了些，他拍桌子道："你们曝出去，整个集团股价崩盘，你也别想继承家业！"
周寅看着他，她丝毫不畏惧，"老板自然有办法向董事会汇报。股价崩了能救回来。污染问题事关民生，不解决除了让你能继续干，长期有什么好处？"
周寅缓缓说完，又环视会议室，最后目光落向王辉。
"抱歉，如果目标不是真正解决问题，而是刷老板面前的好感度，我确实不该‘插手’，给大家道歉了。"
王辉愣了愣。
这是他没见过的周寅。
会议室线上，突然响起了助理的声音："如果按照周寅说的，辛苦各业务线负责人三日内，尽快提交事故汇报吧。
对应的公关方案，我们明天再对一次。辛苦各位。"
*
会议结束。
王辉急匆匆地留下来周寅。
"小周总，公关部是为集团利益服务，不是道德审判庭。您有更高明的方案，不如亲自指点下？"
周寅："我没有更好的方案。我的方案就是和环保部门合作，问题整改。"
她抽出一个文件夹："这是内网里，您对过去三年周氏所有重大舆情的复盘报告。"
她目光如剑，直看向王辉:"超过一半后续复发，有10%并升级为品牌危机。"
随后她沉下脸：" 如果短期掩盖了问题，会爆发长期的冲突。"
周寅觉着，如果有错，那就要认。
即使解决问题的过程很痛，也值得。
*
顾氏寿宴。
周寅刚打扮完，精致妆容难掩脸上伤口。
那是昨晚在药厂实地调查时，她不慎摔进水沟里跌的。现在结了痂，被涂了一点细细的粉。
周寅脖子上的珍珠项链在暗处温润的发光，少了点璀璨。
她裹紧了外套，心里吐槽霸总声色犬马的生活。
最惨的就是她。方案要自己做，下了班还得上工。
上工是指，她今晚要去见顾氏的儿子，小说里她的另一半。
周景明今天难得好心让司机接她。司机今天开的是一辆商务车，他为周寅缓缓拉开车门。
周寅受宠若惊地提起白色裙摆正准备上车，抬头看见车内却是一愣。
车里坐着周景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