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悟会有这种怀疑合情合理。

从他第一天见到继国明子，不，更确切的点是——

从他发现这位特级督察能够100%miss掉他的领域开始，他就在试图搞清楚这位少女的能量来源与术式构成了。

五条悟用六眼做了很仔细的观察，也调取了继国明子在进入高专后的任务记录。然而却并没有查到些什么破绽。

从六眼的观测下，继国明子的咒力波动呈现为一种剔透的浅绿色，自下腹丹田处向上升起、蔓延过四肢百骸，最后神光精炼于双瞳。

她浑身的能量充沛圆融，并无任何的驳杂之感。这是五条悟一开始放松了警惕的原因。

五条悟没能完全解析出继国明子的咒术构成，只在对方避开他的领域时隐约察觉到这该是一项跟他的无下限那样，基于时空乃至现实特性的咒术用法。

也就是说，继国明子最起码在咒力运用的水平上，能够和他打个平手。

但更深层次的东西，包括领域之类的，除非让五条悟放开手脚、当场和这位督察打得天昏地暗。不然小打小闹可试探不出来些什么有用的东西。

因此原本五条悟是做好了见招拆招的准备的。

一方面调查这位继国明子特级的过去，另一方面时刻对她的行动有所警惕。

然而，少年院的情况过于紧急。五条悟那时又实在腾不出手来。

其实那也是一次试探，因为五条悟那时已经确信继国明子和白鳥觉相关，不是利益捆绑，就是更加紧密的关系，甚至是亲缘。

然而这次试探的结果却……

五条悟此前详细地向伏黑惠询问过当时的情形。

据他描述，那位继国特级在看到虎杖悠仁状况的时候当即脸色就变了。不顾他的劝阻、当即就带着少年离开了现场。

“我不清楚她是怎样走的，有些像五条老师你的瞬移，但施术流程又不太一样。我很确定，她手上并没有结印，是瞬发的。”伏黑惠如是道。

“真要说的话，可能是眼瞳亮了一下。那种翠绿色非常有记忆点，但当时太快了，也有可能只是我的错觉。”

黑发青年垂着头，半晌问他：“所以虎杖悠仁他……其实没有死，对吧？”

伏黑惠的语气克制中包含着希冀。

但五条悟当时只随意地打发了这个问题，因为目前高层盯得非常紧。

这是他的疏忽，在出了这样的事情之后，除非他能够处理掉高层的问题，否则不可能把活蹦乱跳的虎杖悠仁再推到对方眼皮子底下冒险。

而且虎杖悠仁身上的异常还要彻底搞清楚之后，才能做下一步的处理办法。

于是五条悟又果断地探查了当时正在咒高停尸间解剖台上的、虎杖悠仁的身体。

其实收到伏黑惠消息后，虎杖悠仁的身体就出现在了咒术高专，由继国明子亲自送回。

据接收尸体的家入硝子说，当时虎杖悠仁胸口的心脏部位其实已经愈合了，整体也有微弱的生命体征。反之是那位少女的状态非常糟糕，浑身竟像是经过了什么艰难的战斗。

虽然没有明显的外伤，但看上去状态着实不好。

但当五条悟赶到时，继国明子已经在请过整个月的假后匆匆离开了，并没给家入硝子乃至是他多问的机会。

所以五条悟只能先将注意力放在了虎杖悠仁身上。

名为虎杖悠仁的少原本就是一个比较特殊的咒灵受肉的例子。除了他没有像其它受肉容器那样丧失神智被彻底吞噬以外，更在于其自身的能量构成。

原本在五条悟六眼的观测中，虎杖悠仁自身产生的咒力与血脉和两面宿傩那霸道又诡谲的咒力与血脉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互为一体、不分彼此，就像是原本水流就装在同一个容器里一样。

这是一般的受肉容器做不到的。

他们不是一方彻底挤压吞噬掉另一方，就是反过来，又或者在中间崩解爆开来。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虎杖悠仁少年才能够在不唤醒宿傩的情况下也能操控和适应两面宿傩的咒力。

但碍于两面宿傩自身对于咒力的控制，这些咒力就像是一座上锁的金矿。在虎杖悠仁苏醒时，只有散碎的一部分逸散出来的可供使用，其余则被牢牢地封锁着，在两面宿傩苏醒时才能完全解封。

然而现在不同了，虽然表面上咒力的总量只是有所减少，但那份原本不受虎杖悠仁自身调动的庞大宿傩咒力竟像是失去了主心骨一般归入了虎杖悠仁自身的咒力体系，甚至就连属于宿傩的咒术也消化吸收、融为一体。

上锁的金矿，打开了。

彻底地圆融如一。

可以说，如今虎杖悠仁已经基本脱离了受肉容器这一身份，甚至称他为一个奇迹也未尝不可。

如果少些迂腐，甚至当场放他个死刑邢满都绰绰有余。

那么，是谁……吞掉了两面宿傩呢？是谁解决掉了后续隐患，原原本本地将最危险的宿傩意识抽离出来而留下了庞大的咒力。

答案显而易见。

继国明子，

除了她再没有别的人有能力在这么短的时间解决一切，更又和虎杖悠仁息息相关。

五条悟承认，能救下虎杖悠仁这点确确实实地让他松了口气。

但这种吞噬灵魂的邪异方法，却让他产生了一个相当不妙的猜测。

一瞬间，

继国明子到底与虎杖悠仁到底有什么关系的疑惑，包含那个本已经去世多年的白鳥觉是如何嘱托她照顾虎杖悠仁的疑点，乃至于当年夏油杰的叛变到底有些什么猫腻……这些线索统统都串联到了一起，化成了那个解决的答案，那条线的末端。

于是五条悟果断借由家入硝子治疗的借口亲自去米花病院里看到了正在虚弱期的继国明子。

只一眼，他便彻底确信。

继国明子确确实实是吞掉了两面宿傩，

不是指咒力或是其它，那是一种更加深入且完整的吞噬，甚至包含着咒灵本体的全部意志思想乃至所有，

整个、完全、彻底地，吞掉了。

这样一来——与宿傩相关的一切，记忆、情感、经验全部的全部，对继国明子来说唾手可得。

等等，是否还应该称她为继国明子呢？

又或者是两面宿傩的复合体？

一个……粘合起来的怪物啊。

少女那张与五条悟本人酷似的脸孔恍然浮现在脑海里，那么怪异，那么悚然。

五条悟终于捂住脸、癫狂地笑出声来，这就是为什么继国明子能在爱好上与白鳥觉那么相像，又对虎杖悠仁万分关心。

因为也被吞掉了吧。

不知道是为着什么目的，但那位优雅娴静的心理医师说不定就在继国明子的肚子里呐。

继国明子吞掉了白鳥觉，更甚至、吞掉了禅院乃至加贸的子弟。

那么现在，这副壳子里面。

又会是什么鬼东西？

名为五条的神子睁开了眼睛，那双宛如天空延伸的苍蓝双眸锋利迫人，饱含杀意。

下一刻，

“继国…明子。”

五条神子正出现在米花町五丁目的临时公寓内：

“下地狱去吧。”

随着他的字节吐出，浓郁的咒力涡旋已经自手指尖结下的咒印生成。一发「茈」凝结到了极点，就要轰出——

“刺啦！”空气发出刺耳的哀鸣，伴随着近乎寂静的音爆。

然而，

安静的室内只有米色的纱帘因为能量刷拉晃动，除此以外米花町公寓内空空荡荡，既没有一同走进公寓的家入硝子、更没有五条悟决心杀死的对象继国明子。

“欸？？？！”

白毛最强发出了一声古怪的单音，紧接着神色却更加冰冷了。

是继国明子掳走了硝子？

不，不对。刚刚明明还没有撕破脸皮不是吗？

该死的，他就不该放硝子一个人在这。

就在五条悟正胡思乱想，差点儿要忍不住当场把这栋可怜兮兮的公寓夷为平地之际。

突然，

“你在干什么？悟。”

一个无比熟悉的女声、家入硝子的声音自身后响起，紧随而来的是继国明子的强烈谴责。

“哇！你要对别人的公寓搞什么？「茈」？？？Woc，想上明天的东京新闻就直说，我保证找个更合适的理由！”

五条悟一回头，正看见两位女士正大包小包地搬着行李箱和各种购物袋从门厅的地方开门进入屋子。

看情况应该是去咒术高专帮硝子搬了东西，又进行了一些日用品的采购。

五条悟无语凝噎：“不是硝子，你还真打算和这家伙合住啊？”

他扯过自家同期，悄摸摸在耳边以看似小声实则大到不行的音量说：

“不是只是试探下就走的吗？”

但家入硝子却出奇地没有站在他的一边。女人仍旧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夹着烟站在那里没说话。

继国明子也没生气，甚至很是自然地揽过硝子的一只胳膊：“硝子酱是我的啦，臭男人闪一边去！”

硝子噗嗤一笑，却没拒绝。

“喂，硝子你要是被胁迫了就眨眨眼！不会是中了什么咒术吧？”

五条悟立马把人薅来了自己这边，上下左右地观察起来，甚至目光中出奇地带了些凝重。

他直觉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些什么别的事，以至于原本和继国明子并不熟络、乃至于一直在警惕的硝子竟然态度大变，活像是被篡改了意志或是蛊惑了一般。

然而不论再怎么看，家入硝子身上也没有更多的不同了。

“你对硝子做了什么？”这下五条悟终于没耐心装那不着调的轻佻模样了，直接冷下了脸色。

“什么什么？”继国明子还在装傻。

而家入硝子则干脆没好气地拍开了他的手：“我没事。”

女人吸了口眼，语气平淡地通知道：“以及，悟。我之后要出外勤了。”

“哈？”

这措手不及的跳跃性话语弄得五条悟身上的杀意都散了两分。

家入硝子干脆利落地拿出了悬戒当做新型咒具——于是两方人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鸡同鸭讲了半天。

最后五条悟的目光还是不善地盯在了罪魁祸首继国明子头上。

“什么悬戒？我之前可没听说过这类型的咒具。要是有的话，那群老橘子可不是要抢疯了。”

白毛神子嗤笑，他的眼罩已经彻底拉了下来，一双满是杀意的眸子居高临下地盯着眼前的人：“我不介意手上再沾些血，更何况我觉得你应该不能算是人类之类的东西了吧，明子、桑。”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蛊惑硝子的，但今天……”

「茈」！

巨大而耀目的能量还是朝着对面的少女毫不客气的轰了下去，一瞬间的炽白甚至让视网膜都产生了灼痛的空区。

“悟！”家入硝子的声音提高了，却无法阻止这已然轰出的一记攻击。

“轰——！”巨大的声响裹挟着钢筋混凝土的哀鸣，大地在震颤，所有的一切都摇摇欲坠。

集束炮样的一发攻击下去，连带着这栋屋子在内的楼体直接打出了一个夸张的大洞。断面光滑，直直洞穿了数十间屋子。

“你疯了吗？这里可是居民区！”

“没关系，我控制了范围，而且这个轨道上没有人——”

“咦？”

五条神子抬眼，「茈」作为他目前威力最强的攻击手段，又是贴脸放大，对方几乎没有任何躲避的可能。然而一片尘埃废墟里面却迟迟没有看到继国明子本该被轰碎的尸体。

上次的事情证明继国明子对他的领域无量空处免疫，但他可不相信有什么能对绝对的攻击也能免疫。

五条悟抱着家入硝子几个跳跃离开摇摇欲坠的楼体，低头向下俯瞰的时候才察觉到了异常。

他竟然没办法一直向上飞行，倒不是帐这样的封印，而似乎是这片区域被整个隔绝在了一个独立的空间里面。

下一秒，

一道炽烈的刀芒从斜刺里杀出，继国明子手持一柄极长的太刀、径直向他劈下。

“一言不合就开大，你这人到底是有什么毛病！”

少女绿眸灼灼，一身气势霸道而凛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