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一个在船上,一个在水面。
陆岳感受到脖子上传来的触感,视线落在林映春惊慌失措的脸上。
与他同行的这些日子以来,女孩被他投喂得很好,长发乌黑,皮肤变得白皙,与他来说,已不比任何人逊色,但更重要的是,女孩此刻双目中映着的,除了天光水色,是他。
四目相对,陆岳突然想起那日夜里,她说过的话——“如果我们得到军防图你会比他更有潜力”。
他脑子轰地一声炸开,往日里对林映春的好奇,在这一刻似乎完全变了质。
林映春又急又怕,生怕脑后的水将她扯进湖里,看到陆岳愣住,更是带着颤抖娇喝:“陆岳,快拉我上去!”
陆岳猛地回神,有力的臂膀拦腰将人抱起,稳稳后退,把人放在船尾甲板上。
林映春惊魂未定,下意识搂着陆岳的脖颈,不肯撒手,嗔道:“方才你发什么呆啊?我都要掉进水里了——”
皇子朗从船舱里穿过来,正正好看见这一幕:“你们两个在做什么呢?”
林映春听出他声音里带着的揶揄,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动作,急忙撒手,却不敢再后退。
没想到陆岳一把抓住她的小臂,眼里满是担忧地瞅着她,生怕她像方才那样再掉进水里。
林映春心中感动,脸颊染上一丝羞涩。
皇子朗正要继续打趣,却听船头一声大喝——“殿下小心!”
一柄长剑随着话音落下直面皇子朗袭来,皇子朗本就有武艺在身,即便眼前状况突如其来,也未有半分慌乱,一个偏头,侧身躲过。
正田从船舱飞身而下,皇子朗接住他扔下的佩剑,狠狠劈向莲花丛。
莲花碎片随着他的动作炸起,黑衣人身影浮现,两个人缠斗在一起。
陆岳早早就挡在了林映春前面,警惕地防卫着。
“救命!”霜霜惊呼的声音在船头响起,皇子朗一个分身,被黑衣人划了一刀,却顾不得伤口,飞身赶往船头。
黑衣人并不打算让他走,陆岳打算上前帮忙,又不敢扔下林映春一个人。
皇子朗恨铁不成钢,大喝:“陆岳!拦住他们,我去救霜霜!”
林映春用力捏了捏陆岳肩膀,握紧了方才危急之下陆岳给她的短刃。
“我自己可以!”
黑衣人一共只有三人,正田一个人拦住两个,正在船头大得难解难分,另一个就是船尾这位,与皇子朗不分上下,看起来武艺高强。
皇子朗赶去救霜霜,黑衣人站在船尾,与陆岳近在咫尺,身形如电,手腕一翻向陆岳攻去。
陆岳举剑迎上,长剑带起寒光,刀剑碰撞声响起,黑衣人方觉他的动作直取要害。
林映春站在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警惕地打量着两人。
皇子朗和正田那边声音减弱,霜霜姑娘的哭泣声传出,林映春安心一瞬,却没想到与陆岳大得激烈的黑衣人冲着她来了!
天可怜见!她本以为黑衣人是冲着皇子朗来的,没想到他竟无心与陆岳纠缠,打斗中看似落了下风,实际上身法灵活,瞬息而至。
林映春心跳如鼓,用力握住短刃,向他刺去。
陆岳随后而至,黑衣人趁着中间的空挡,用剑柄重重打在林映春手腕,将她手中的短刃打落。
林映春吃痛,一个不察,被黑衣人以剑抵住脖颈,后腰腰带间被塞入一方方正正的物什,林映春动了动,觉得那是一个盒子,被挟持的心悸下装满了疑惑。
这时,陆岳大喝:“放开她!”他杀红了眼,看着林映春被挟持,更是目露凶光。
皇子朗闻声而至,留下身后的正田,让他照顾好霜霜姑娘。
黑衣人仿佛知道大势已去,沉声威胁两人:“把剑扔了!”
皇子朗没动,陆岳把剑扔在甲板上,黑衣人却不依。
“扔水里!”
噗通!陆岳一脚把剑踢走。
林映春有心想拦住他,却得到黑衣人的警告,故而没有出声。
黑衣人这才满意,又道:“靠岸,让我走,否则……”
他搭在林映春身前的剑身晃了晃,愰得陆岳心焦不已,大声道:“别伤她!”
陆岳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可皇子朗就不一样了,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屈服的意思,故而黑衣人始终紧紧防备着,并非陆岳,而是他!
皇子朗沉吟着,眸色阴狠,手中的长剑未松懈半分:“谁派你来的?”
黑衣人不语,见他不想放自己走,抵在林映春脖子上的剑用了两分力,柔嫩的脖颈登时浮现出一道红痕,沁出点点血迹。
陆岳急忙一声阻止,立刻大喊着让他走。
男人如此心急,皇子朗眉头紧皱,思量着利弊。
他看中陆岳比肩正田的武艺,不想因为林映春而生了隔阂,而见此情状,又想起什么,最终释然,于是叫来正田,让他拿着船桨慢慢划着,靠近岸边。
在此期间,船上之人对峙着,空气仿若凝固下来,透着紧张而冷厉的肃杀之气。
黑衣人蒙着脸,陆岳看不清他的面目,林映春离得近,看清了他双目间的沧桑,觉得他年岁应当不小。
小舟划出藕花深处,林映春这才注意到,湖面上四周已经没有人了。
方才的打斗声太过醒目,游湖的公子小姐们,来的时候心情有多美妙,跑的时候就有多恐慌。
离岸边越来越近,霜霜姑娘偷偷从船舱探出脑袋,皇子朗的视线瞬间被吸引。
黑衣人抓住这个机会,一把将林映春扔下船,脚底用力,飞身向岸边逃去。
“映儿!”陆岳顾不得别人,赶忙去救林映春。
他抓住林映春上臂,一把将她拽回,而自己却落入湖水,激起一大片水花,林映春反应不及,觉得他会水性应该没事,可猛地想起他后背的伤。
“陆岳!!”
林映春趴在船边,伸手去抓他,企图能够马上把他干干爽爽地拉上来可惜,陆岳已经浑身浸在其中。
皇子朗对于他放走黑衣人这件事到底还是有些不虞,语气不佳:“他可很会凫水,上次掉进花船下的湖水里,足足游了半个时辰,也不见有事,放心吧!”
说完就扔下二人,去船头看他的霜霜姑娘了。
陆岳抓住船只侧板,林映春用力握住他的手,凑到他耳边:“你后背的伤口必然要发炎,怎么办?!”
伤口泡了水,发热几乎是必然的事,以陆岳的底子,泡了正常的湖水尚且不会有事,若说掉入温泉水中得了伤寒,谁也不会相信。
若是皇子朗怀疑,那就坏事了……
陆岳明白林映春的担忧,只是佩剑早已扔在湖水里,眼下……忽然,他瞥见了林映春手上的短刃,附耳上去。
“什么!你要我……”
陆岳竟然要她往旧伤口上再划一刀!
陆岳催促,已经耽搁这么久,再不动手,皇子朗说不定会起疑心。
林映春骑虎难下,右手半搂着陆岳做拉他上船状,左手握着短刃对准他后背伤处。
陆岳催促:“快啊!”
林映春心一横,狠狠划下,短刃锋利非常,即便挥动它的是个女子,也即刻划开了衣衫,将里面包裹着的皮肉深深划开。
陆岳闷哼一声,身体下沉,血迹蔓延在水中,刺激得他整张脸痛苦扭曲。
林映春看得心里难受,偏过头紧咬下唇,不敢再看,陆岳手下,带动身子上船。
水声响起,林映春回头,陆岳抬头,她的嘴唇就这样擦过陆岳的鼻梁,两个人同时愣住,然而陆岳用力的动作却没能刹住,将林映春撞得向后倒去。
陆岳上了船,整个身子空悬在林映春上空,双臂撑在她耳后两侧,发间的水滴顺着清晰的下颌线滴落,直直落在林映春眼睛里。
“嗯!”
水滴落入眼睛非常不舒服,陆岳伸出右手,想帮她吹吹,却忘了身后正在流血的伤口,没控制好力道,整个人失控地砸在林映春左肩。
林映春被压得喘不过气,好容易从他身子底下逃出来,刚想指责两句,可瞧见他虚弱苍白的样子,那些话便一句也说不出来了,眼泪不由自主地从眼眶里涌出,大滴大滴地落在甲板上,简直比陆岳带上穿的水渍来势还要猛上几分!
陆岳有心起身安慰,却没有力气挪动,林映春抬起袖子胡乱抹了一把,瘪着嘴扶他起来,撕下一长条衣裙中的内衬,为他束好伤口。
陆岳只是看着她笑,笑得林映春莫名其妙。
“都这时候了你还能笑出来!”林映春不轻不重地锤了一下陆岳的腿,陆岳反而笑得更大声,仿佛那个落水受伤、受尽狼狈的人不是他。
船只靠岸,皇子朗扶着霜霜姑娘,林映春扶着陆岳,马不停蹄地赶往树林外停着的马车处。
待几人上了马车,皇子朗见陆岳受伤,还在他后背点了止血的穴位。
马车外,车夫赶车,正田坐在另一边,抱着剑严防死守,防止那些黑衣人卷土重来。
要说车夫倒也是个妙人,湖面上那么大的动静都没能将他吓走,林映春询问之下才知道,原来他躲在了树上。
许是车夫心里也害怕得紧,回去用的时间生生比来时快上一柱香,而马车内谁都没抱怨颠簸半句,每个人心中都只盼着越快越好。
马车很快就到了城内,皇子朗首先将霜霜送回怡红楼。
“林姑娘,陆公子,保重,我先走了。”
霜霜在船上被那吓得不轻,差点像陆岳一眼掉进水里,此刻正柔若无骨地半靠在皇子朗身上,瞧着楚楚可怜,柔弱极了。
皇子朗更加怜惜,连连吩咐正田护送陆岳回客栈,大有一副要陪着霜霜姑娘到天长地久的架势。
正田担忧自家殿下安危,林映春以皇子朗需要保护为由,将他留下,匆匆让车夫带着她和陆岳回了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