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绪桐轻咳两声走下台阶,给了伶竹一个他不太想听见的答案:“算是吧。”不再理会他的烦恼与无助,和江述银一起继续走向大理寺。
江述银回头看了眼还呆站在原地欲哭不哭的人,觉得有意思极了,十分仗义地给他也上了个保障,“放心吧你,保护林大人的同时我也不会忘记你的,在这期间保证你也安安全全的,一根头发也不会少。”
伶竹这才委委屈屈地跟上来,走在林绪桐的另一侧,不想跟她多说一句话。
对着大人那是不能耍脾气,可没说对着江述银不能耍啊。
到了大理寺林绪桐依旧叫来管事,郑重其事的在任职人员那页加上了江述银的名字,笔墨刚放下,她的眼神就投了过来。
林绪桐不慌不忙将簿子收好,气定神闲道:“虽然只是临时的,但我昨夜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写上去很有必要,就算将来你要离开也不能省略这一步。”
“那上面的人如果查到了你不怕麻烦?”江述银有些狐疑地问他。
他拿着东西走回书房,留下一个背影,“不麻烦,选个下属的权力我还是有的,期待我们接下来的共事。”
江述银摊摊手,随他去吧,官大一级压死人,大理寺里面他说了算。
休沐的日子尚未结束,今日前来也不是为了公务,可是江述银已经不能随随便便离开了,先前是她先说要负责林绪桐的安危,如今除了晚上歇息的时候,剩余时间都必须要跟他待在一起。
她没事可干倒是想走,可林绪桐偏偏坐在桌案前纹丝不动,没法她也只能在外面候着。
二人隔着扇窗户,一人在里一人在外,江述银不知从哪找来块绢帕,正倚在墙上抽出长剑,极为小心擦拭着,林绪桐只在抬头间隙随意一瞥,便被吸引了目光。
剑身与寻常的剑一般大小,在日光照耀下通体泛着银白色的光,剑刃极其锋利,恐怕只需一招就足矣致人于死地,江述银擦拭完毕伸出手指轻弹一下,它顿时发出嗡嗡的铮鸣声,清亮无比。
收剑入鞘后,腰迹造型奇特的剑鞘再次闯入林绪桐眼中,昨日只来得及匆匆看上一眼,没能仔细欣赏上面的花纹,现在天色正好,他身子朝窗边靠近,正准备偷偷观察。
下一刻,江述银解下剑递到林绪桐眼前:“拿去吧,想看就直接说,正大光明的看,悄悄摸摸的像什么样子。”
林绪桐伸手接过,还摸了摸上面的花纹,是一棵完整的竹子,自剑柄处起向剑尖延伸,贯穿整把剑鞘。剑柄端雕刻的宽大些,剑尖则更加精致窄小,中间处还刻有“倚竹”二字,再往上看,剑柄上并不是空空如也,反而密密麻麻堆叠刻着许多字。
远看眉头越皱,林绪桐眼神一直在剑柄处来回,全神贯注,想要将上面的文字理清楚,可惜看了半晌只得出寥寥几字,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拼凑不出来,“这上面写的什么?”
江述银把剑拿回来,伸手攥住剑柄,“别费脑子了,这上面写的东西我也不知道,或许只有它原本的主人才能告诉你答案吧,就是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
是啊,这把剑只是江述银捡来的,怎么会知道上面写了什么呢,至于他真正的主人,还在不在人世也很难说,林绪桐很快便不再纠结于此。
脑子里又回想起那刺人的白光,忍不住打听道:“江述银,你以前用这把剑杀过人吗?”其实他的心中差不多已经有了答案,但是他还是想听她的故事。
江述银轻抚着剑鞘上的两个字,似带着些许怀念,毫不迟疑地回答:“当然了,从我用它杀掉第一个人开始,我就下定决心一定要练好剑,这样死的才不会是我。问这个做什么?难道我之前杀过人你就害怕了?”
“当然不是,我只是……突然很好奇你来上京城之前的生活,一个人,一把剑的话,应该是很难才走到今天吧。”明明只打算在心里想想的,不料最后还是情不自禁说出了口,林绪桐对自己也有些无奈了。
这院里没什么人,只有偶尔风吹过产生的沙沙声,江述银抿了抿唇,迅速背过身去不看他,语气有些淡,“也没有很难,虽然说有许多人不怀好意,但也有不少人心存善念,有好有坏吧,总之现在都好过了。”
看不见她的脸,单从嗓音中也听不出来什么,可林绪桐就是能感觉得到她的情绪波动,很强烈,绝对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淡然。
他迅速起身想要冲出门去,江述银的话却打断了他的动作,她说:“不说了,你要是还有事情要处理就快些处理,我去找伶竹问点事。”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回头,提着倚竹剑穿过院门就离开了。
林绪桐心中有些闷闷,从书架上取出一堆拆开的信封,坐在桌前又看了起来,已经不知道是第多少遍了,手边放着崭新的宣纸,一边翻看一边拿起毛笔在旁边补充。
她前十九年一直都是一个人,能查到的东西实在是太少了,林绪桐还想再多了解她一点,只能用着种旁敲侧击的方法,再加上自己的推测,将种种细节串联起来,勉强去窥探她的人生。
七日之后,皇帝准允的休沐时间结束了,林绪桐的生活又恢复到往日的繁忙,不过不同的是,这一次他有了能够与他同进退的“下属”。
林绪桐常常会赞叹江述银的思维之迅速,做事之果决,往日那些独自一人思索到深夜的日子鲜少出现,处理公务简单不少,感觉整个人都轻松多了。
某日走在回府途中,林绪桐还在想着江述银不久前提出的办法,突然惊奇道:“你方才说的好像是纵横策里面的计谋,原来过了这么些时日,你的书已经读到这里了。”
江述银随口应两句:“那是当然,都说要读书了,买回来摆着看肯定是不成的。别看我每天跟你一起忙得脚不沾地,实际上读书是一天也没有落下。”
虽不知里面有没有夸大的成分,林绪桐还是赞赏地点点头,真心实意叹道:“看来你比我更适合考科举当官啊,若是你也能入朝,这天下应当能解决不少祸事。”
在他没注意的地方,江述银脚步微顿,“这个就不必咯,当官哪有我游天下自在,还是你这样的不怕麻烦的人更合适,对吧林大人。”
恰好走到巷口,江述银的府门在巷子那端,她快跑两步将林绪桐甩在身后,“先走一步了林大人,明日见。”
林绪桐又在心里面添了一句:自由于你而言,好像比任何事都重要。
日子就在这般充实又自在的氛围中过去,眨眼间便到了二月份,林绪桐果然按照事先约好的规矩,给了江述银两份月例。
起先伶竹看到之后还愤愤许久,试图缠着江述银要个说法,明明都跟在公子身边,为什么他只有一份银子,而她可以有两份!
事情还没闹到林绪桐面前,就被江述银完美解决了,傍晚回家时伶竹看起来心情颇好,还哼起了小曲。
林绪桐看他这样有些讶异,偏过头去问她:“他今天怎么这么高兴?你们两个没有吵起来?”他今早就有预感伶竹可能要拌嘴,不曾想都要回府了还没有动静。
江述银神秘一笑,胸有成竹道:“这小子什么德行我还不知道,早上差点闹起来,我就说了一句话他就乐到现在,你猜我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虽说伶竹平日是有些碎嘴和乱花钱,偶尔还耍小孩脾气,但只用一句话就立竿见影的情况,他还真有些猜不到。
伶竹就在前面不远处,怕他听到江述银又靠近些道:“我说:‘你回林府不是还有一份月例,这样算算你也是两份啊。’说完他就高兴了。”
带着些温度的气息毫无保留地喷洒在林绪桐耳畔,与皮肤相接的那刻感觉瞬间传至脑内,如同无数星星在里面旋转、碰撞,带来一阵不似实感的眩晕。
后面说了些什么已经不重要了,看着江述银一脸“我厉害吧”的表情,林绪桐忍不住勾起唇角,顺她心意说道:“还挺厉害的。”
二月中旬,陆陆续续已经有赶考的举子进入上京城了,最为明显的变化就是四个城门的城防,
由先前的稀松懒惰,转变成现在的尽职尽责,保证每一位举子都能顺利进程,也阻止任何别有用心的人。
跟随举子们一同传来的还有另一个令人惊叹的消息:荣庆镇出了个了不起的小子,已经连中两元了!
今日林绪桐无事,江述银便随意出来走走,无论走到什么地方,只要身边有参加科举的人,就不可避免的会听到同一段对话。
“诶,这位兄台不知你有没有听说过,南边一个镇子有个人已经连中两元了,倘若这最后一试也得了头名,那就是连中三元了!我大偃朝好久没出过这样的人了!”语气中的激动之情毫不掩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