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希离开家后,整间房子霎时变得死气沉沉,明明她在影音室也没发出什么声音,可偏偏纪景能感受到她离开了。
这几天简希贯彻宅家计划,每日睡到日上三竿,醒来便吃午餐。
剩下的时间,或者和张姨一起收拾一下卫生、或者冲一杯茶去看电影,再或者拿着一本书去阳台晒太阳,晒舒服了,书页展开,遮住脸便小睡片刻。
纪景站在书房门口,看微风吹过书页,哗啦啦掀过几页,最终咔嚓掉在地上,简希迷糊转醒。
简希自从说出“离婚”之后,便将他当做了陌生人。他终于察觉婚姻里出现了问题,才发现已经没有了解决问题的机会和时间。
可能之前是简希早已给过他一次又一次的机会,但自己无从察觉,现在到这种无法转圜的局面。
李时今天来送资料,在门外和简希打了个照面。
他难得过年期间能休这么多天,往常纪景早就开始忙碌了,可今年却将所有事情都往后推了。
李时将文件交给他签字后,又拿出一个礼盒:“我们家小依做的手工,她一直念叨要给太太,今天特地托我送过来的。”
纪景接过来看了一眼,是毛线勾的小人,有巴掌大小,能看出是穿着婚纱,头上用大头针固定了一块小白纱,五官是用彩笔画的,和简希一样笑着,弯着眼睛。
“可不是水彩笔。”李时生怕传达不出女儿的精心准备,“是用她妈妈的化妆品,照着太太画像一笔一笔描出来的。”
“我的呢?”纪景问。
“……啊?”李时卡了壳,这小孩子送手工,还得送一送一吗?
“这不是婚纱照那张吗?旁边的我呢?”纪景问道。
“还没做好,过几天我给您送来。”李时女儿这几天已经过了做手工的热情了,只能回去央求自己老婆帮忙做一个。
“算了。”纪景自然知道小依没做,将娃娃简希收回礼盒,“谢谢小依,阿希一定很喜欢。”
李时身为贴心助理,同样身为男人,自然看出了自己老板又遇到了感情问题,轻叹口气,决定大方地将自己的婚姻秘诀分享一点给他。
工作上他是老大,婚姻上他还真不如自己。
“老板,明天是情人节,我准备……”
李时还没说完,“叮咚”一声,提示纪景邮箱进来了新邮件,发件人来自简希。
李时剩下的话便卡在了嘴里,他看了看自家老板风雨欲来的脸色,准备收拾文件滚蛋,哪成想,老板合上了电脑。
纪景揉着眉间散不去的阴霾,招呼李时:“坐,刚才想说什么,继续。”
李时内心:……???!!!
脸上不显,堆着满脸笑容坐下:“我刚才说明天是情人节,我准备带着我老婆去过二人世界,我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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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逸晨见自己任务完成,先行离开。罗星要更新一些装备,简希陪她去了户外装备店。又消磨半小时后,才将罗列的东西一一买齐,和店员确定好了送货时间。
两人在B2分别,罗星“唰”地自手间荡出一个吊坠,绳子有两圈绕在食、中两指,放在简希面前,好让她能看清。
“灵兔纵心,祝你新的一年顺心顺意。”
是一个灵兔跳起追月形象的玉石,看线条像是天生天养般,没被人工雕刻。
罗星跟她讲这块玉石来历:“我去云南玩的时候,一个小摊上正好摆着这块,摊主说是天生天养随心自由,寓意挺好,送给你。”
简希接过:“我有一天也能随心自由。”
罗星赞同:“那是当然!”
简希目送罗星的车先一步驶离,不知道她今年又会如何精彩的游历。
简希收回目光,开车回家,希望自己也能早日将这生活激起一点波澜。
车像是应和她,爬坡过程中顿了两下。
简希心想,放着不开也得做保养,开工前抽时间去一次。
等她到家,张姨笑眯眯地将留好的菜拿出来,非哄她尝一尝。
等她落座,张姨便满心欢喜地回自己房间了。
纪景从酒柜拿来一瓶红酒,坐去了她旁边,倒了两杯,酒在杯中晃出弧度,酒香霎时充盈了房间。
简希晃了晃酒杯,问他:“收到邮件了吗?”
“收到了。”纪景语气平淡,“何律现在水平不怎么样,都没为你争取到有利的。”
简希反问:“那你之前用人家用的还很顺手。”
“所以说他现在水平不怎么样。”纪景合上电脑,“这份没意义,你再找人重新拟。”
简希不理他刁难,将提前打印好的纸质版拿出来,递给他:“你只看你自己的,没问题就签了,刚好年后民政局上班去办手续。”
纪景目光放在离婚协议几个字上,下方简希的名字已经签好,是在告诉他,不会再改变心意了。
“我不想离婚。”纪景将目光移回她的脸上,“如何我们之间不是出现了不可挽回的问题,我想跟你聊一聊。”
然而简希的表情没有一秒松动,如同面对合作伙伴般公事公办:“你想聊什么?”
纪景没有立刻回答,他又思忖了一下,才开口:“你为什么想离婚?”
简希:“我已经说过了。”
雪夜那天,她说两家本就是为了互赢走到一起的,现在没有共同目标了,理应该分开。
又说他们因为这个目标在一起只是貌合神离。
纪景酒杯和她轻碰,回忆着说:“我记得婚前我解释过,我不是会为了事业而放弃婚姻自由的人,我父母也不是。”
哦,简希想起来了。
那次见面纪景迟到了整整一小时,听她说完对婚姻的看法后。
他反驳道:“那是生意,我不关心生意,只关心我的婚姻。我希望我们是因为彼此有好感才开始这段婚姻的,婚后互相扶持、互相爱护。”
简希说:“可是我们本来就没有感情支持。”
纪景问她:“那你讨厌我吗?”
没有。
她只是不信任一段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只有利益捆绑才能走得更长远。
现在恰逢华西失利,这不就是没了所谓的利益捆绑,与其最后两看相厌,不如就此好聚好散。
沉默了几秒钟,简希将杯中酒喝尽,纪景又为她倒了一杯。
简希知道纪景为什么给她倒酒,刚好她也需要,有些话是需要精神松懈的时候才说得出口。
“我最开始听说我必须要找一个人结婚的时候,第一时间是反抗,我不想嫁给一个我不了解的人,像我爸妈那样糊涂过半生,再彼此伤害,最后离婚。”简希又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而后将酒杯推向纪景,示意他再满上。
“可是不受自己支配的人生比婚姻更难。”简希回忆着,她不是一瞬间改变想法的,是程静澜说的一番话。
程静澜说:“我最开始也不喜欢这份婚姻,但是你姥姥带着我去见了几个人。”
第一位是少时家盛,大学毕业后家中破产,本来被锦衣玉食养出来的娇躯,瞬间被债务缠身,挣扎十余年后才让人生重回正轨,此时容颜已经不在,身形走样,面对老朋友只是尴尬地笑。
第二位是不满家中婚姻安排,提前找了人闪婚,两人都是普通职工,初时婚姻还算美满和谐。可等两人生下孩子,压力陡增,一切便都变了。
丈夫指责妻子不能尽快返回职场,妻子埋怨丈夫没有提前规划,两人生活中只剩下了争吵、怨怼。
“阿希,妈妈不是不相信你有坚韧的品质和信念,能自己闯出一片天地,只是那条路你自己走起来太难了。”程静澜眼里有泪,“我和你爸离婚后,原本属于你的东西一定会减少,到时候再去争抢的未必有现在好。”
最后程静澜说:“纪景我见过,也合作过,是个好孩子。”
年轻的简希退缩了,于是她便借着纪景这棵大树,给自己又偷了三年的时间。
“我不知道有没有付出十足的真心来对待这份婚姻。”简希说,“我开始以为是退路、是权宜之计,但渐渐的我发现有些感情是不受控制的。”
“我讨厌被忽略,被你、被妈妈、被张姨,但我又没什么资格去博得关注。我一直告诉自己是我太敏感了,这些是很稀疏平常的事情,是我自己应该去习惯,可是感情怎么是能说控制就控制的。”
纪景喉间滑动,声音低沉:“在开始的时候抵触,在产生感情之后退出,这样是不对的。”
“那没办法,我就是这样的人。”简希将最后一杯酒喝光,“我是绝对风险厌恶者,我已经在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丢掉了父母的爱,现在我没办法再承受毫无防备地丢掉婚姻。”
简希将酒杯再次推过去,这次纪景收回了酒瓶,没再为她倒酒。
纪景问:“如果我坚持不签呢?”
“那也没关系,我们可以先分居,两年后再诉讼离婚。”简希起身,裙摆上的珍珠在灯光下熠熠发光,如同现在的她。
“好。”纪景明白了。
简希这是防范于未然,一定要先把他扫地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