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忙完后，纪常山叫纪景坐下喝茶，问他：“听说有几个服务商，你点名要换掉？”

其实他也听说了周时崇生日宴上闹出的事情，之后赵、何、朱三家还一同托了说客来找他，只不过纪常山都让秘书推掉了。

纪景：“正常合作期结束，我寻找新的服务商。”

这是年前会议上他正式提出的。

“朱家和简家关系怎么样？”纪景给父亲倒了杯茶，问道。

朱家是近几年没落的物流商，正常来看，它和简家应该是死对头，可偏偏他提出更换服务商后，朱晓琳来公司找他，说已经带她妹妹取得了简希的原谅，希望纪总能再考虑二三。

回家后，简希给他的答案是，那天晚上朱晓琳姐妹的确是专程来家里道歉了。

简希才知道朱晓琳曾在一件事上给了她很大的帮助，只不过对方一直未提起。

今天借这个事由，原谅朱晓卉口无遮拦，全当还了朱晓琳的情分。

“朱家是专门做水运的，简家则走陆运，之前有过短暂合作，但很快就分道扬镳了，后来朱家大女儿开始管事，手段柔和一些，市场占有率很快就落后简家一大截，这才让简家运输线低成本运转了起来。”纪常山回忆这些年，“明面上没有其他关系。”

纪景抬头，恰好看到门外纪甜捧着刚刚插好的花冲他显摆，顺势转移了话题：“纪甜是不是快开学了，用检查功课吗？”

纪甜耳朵灵得很，立刻听到了他要陷害自己，恶狠狠道：“纪景，你不安好心！”

她学舞蹈，是要每天练基本功的，可她今天偷懒便放一放，明天自己努力吃苦练两遍，总归是没太大落下。

今天好容易和简希一起玩，她才不想去练功课。

梁安虹让阿姨把刚包好的饺子拿去煮了，等刚才包的形状各异的饺子煮熟，大家也一同坐去了餐桌前。

许久没有这么团圆过。

纪老太太乐呵呵地看着这一桌人，先开口：“你们忙一年都累坏了，今天不聊工作也不聊学业，高高兴兴地吃一顿饭。”

众人举杯，纪甜最为活跃，说了一堆贺词，最后才祝自己次次抢到演唱会门票，回回抽到盲盒隐藏款。

饭后，梁安虹带着简希去花房看自己种的花，里面温度适宜，已经有一部分花争奇斗艳地开了，让冬季的庭院不显得过于寂寥。

梁安虹带她一一看过各种花，介绍每种花都正处在什么花期。

等走到玫瑰面前，梁安虹示意简希拿把剪刀过来，“刚好休眠期，剪一剪枝，明年开的更好。”

梁安虹给她做示范。

玫瑰是月前刚移植过来的，已经扎稳根，现在有些徒长枝和枯枝，都要剪掉。

很快简希便找到了窍门，从主枝将分叉剪掉，旁边的侧枝也剪到相似高度，其余的枯枝要从基部剪掉，以防病害蔓延。

修剪熟练起来，花房里便只剩下了“咔嚓”声。

等都修建完成，梁安虹将她剪的第一盆花单独拿出来，放在花架最上端。

“等你生日的时候，刚好是花期，这盆做你的生日礼物。”梁安虹说。

简希道谢。

“阿希，你看这玫瑰的徒长枝像什么？”梁安虹问她。

见她没明白，梁安虹才继续说：“本来我精心呵护的是主枝，期盼她从破土时便坚韧，身姿挺拔地来接受阳光和雨露，但偏偏有徒长枝斜刺而出，觊觎主枝所享有的一切。”

“如果她只是呆在原位也就罢了，可她偏偏要这样长，来抢夺主枝的养分，那我就一定要修整她。”

简希沉默了两秒钟：“妈妈怎么修整的？”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梁安虹笑了，看了她脸上的伤口一眼，“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

梁安虹弯腰将液肥淋在玫瑰花根部，阳光透过花房玻璃照在她身上，将她身形勾勒出一圈柔光。

简希盯了好久，叫她：“妈妈？”

梁安虹应声，回头看她，那张脸孔柔和地如同简希记忆里的程静澜。

是很久没触碰到的母爱，而不是一串冷冰冰的转账附言。

其实她对简家的生意从来不过问，也不好奇。那天朱晓琳专程拜访她，说的便是自从简伊晗接手简家部分事宜后，已经有两位核心员工像约定好了一样相继离职。

无论面对什么样的劝阻，都没改口留下。

朱晓琳：“你好奇他们离职后都去了哪里吗？”

“他们去了一家新成立的物流公司，我查了好久都没查到实际控制人是谁。”

简希认真打量着眼前这个女人，她剑眉星目，冷冽气质丝毫不输男人。简希知道，这是她父亲去世后不得已撑起的盔甲。

“所以跟我有什么关系吗？”简希一指在旁边早已抖成筛子的朱晓卉，“她不是说我被简家扫地出门，来当有名无实的纪太太吗？”

“你不是。她们小孩子都跟在蜜罐里泡大的一样，不懂你的艰辛。”朱晓琳说，“但如果你想，我能帮你。”

“我想什么？”简希问她。

“随便你想什么。”朱晓琳在桌下悄悄抹了手心里的汗，“你想简家从此落败也好，想将简家握到自己手里也好，我都能帮你。”

“你能帮什么？”简希又问。

“华西那边，只要你开口，我就能拿到安捷通手里。”

简希帮她在纪景面前提了一句，给了安捷通重要的支撑，简氏的核心员工仍旧保持稳定离职率，不给人遐想，也不让人喘息。

等安捷通拿到一标后，简伊晗再也支撑不住，秦宣英求着简敬之让简希回去接手，当背锅侠了。

“傻孩子，怎么哭了。”梁安虹放下手里的东西，将她拢进怀里，拍了拍她的后背。

·

张姨从老家赶回来，带着大包小包的土特产，每天都在厨房，常常是刚吃了午饭，她便开始张罗晚饭做什么。

花样多且繁复，而且摒弃了清淡养生的理念，顿顿鲜香麻辣，让简希每每暗自后悔吃多了。

今日简希照旧泡在音影室，一部电影接近尾声，张姨算着时间敲门，给她端来了一盘水果。

简希接过，看了眼时间，她下午约了罗星和何逸晨，她叮嘱晚上不用准备她的饭菜，张姨还颇有不舍。

“我又新学了好几个川菜，想给你尝尝呢。”张姨想报菜名，又怕打扰她看电影，最后说了一句，“我给你留着，办完事情回来尝一尝。”

电影最后十分钟，是一个赚足眼泪的结尾。蓝色大海的基调，美人鱼沉睡在海底，一同还未说出口的感情，随海水消失。

有感情的生物都很奇怪。

能说出口的话会有千事万事拦着，等误会堆积变成滔天巨浪，摧毁原本就脆弱的感情。

简希将电影从收藏夹移出。

她揉一揉眉心，决定提前去约好的地方等待。

书房的门照旧开着，纪景在开视频会议，简希目不斜视走过去。

这几天她和纪景也很奇怪，关系突然像回到了刚结婚的时候。

像是刚认识的陌生人。

“你要出去吗？”纪景见她换了衣服，将会议按了静音问道。

“约了律师。”简希语气平稳，将已经说出口的“离婚”再次强调，“我会拟一份协议发给你。”

“好。”纪景喉间滚动了一下，“我会看。”

简希到咖啡厅的时候，离约定时间还有四十多分钟。

她今天穿了一件珍珠装饰的裙子，裙角处都是珍珠绣的花，繁复但不累赘，搭一件白色休闲西装，正式不死板。

简希这身衣服的回头率很高，有人多看一眼不奇怪，但那天在别墅游廊的感觉又出现了。

她借着喝咖啡的动作，扫视咖啡厅。

因为过年，打工族少了很多，咖啡厅一共三桌客人。

一桌看着像是高中生，放假偷跑出来约会的，女孩子扎着马尾辫，自己吃一口甜点，便催男孩也尝一尝。

另一桌像是来相亲的，男人一直在介绍自己的工作，简希不刻意都能听到他之前为了省停车费，将公司的车听到了马路对面的停车场。

最后一桌，是一位女士，正端着咖啡品尝，视线无意识地和简希相撞，随即飞速地移开了眼神。

简希拿起手机给罗星发了条消息。

等到约定时间之前，她离开了咖啡厅。

简希重新定的地方是一家茶室，罗星和何逸晨到的时候，她刚泡好茶。

罗星为简希和何逸晨做了介绍。何逸晨虽然在聊天的时候显得稍有活泼，但今天一见面，便消除了那份不正经感。

他带一副金边眼睛，脸型周正，眼大有神，且嘴唇厚，是一副憨厚老实相。穿着羊绒大衣，里面的西装被胸肌轮廓顶起，还是个自律的人。

“何律你好，初次见面，非常感谢你接受委托。”简希同他握手。

“纪太太可能忘了，三年前我见过您一面。”何逸晨将手包放在茶台上，开始将那段记忆拉出来，“有人口无遮拦在宴会上说您是纪总克星那次。”

简希微愣：“原来是你。”

他果然是曾经为纪景鞍前马后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