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琦安托着行李箱走了,童舒没去送。
“大黑好脏,一会出小区顺便去洗了吧,你绑的那张会员卡里有钱,我上周刚充的。”
“到了以后给我发个消息吧。”
“哦对,我妈叫我们周五回去吃饭,她说做排骨给你吃……”
“……算了,以后再说吧。”
童舒一个劲儿的说话,没给杨琦安搭话的机会。
“童舒……”
“你走吧。”
最后,童舒这样说。
分开后的童舒很不习惯,但心里到底是坚信她和杨琦安只是分开一段时间,等杨琦安收拾好自己的情绪,等杨琦安修炼到能让这一切都过去的时候,她们还是会跟之前一样。
工作的时候童舒偶尔会出神,跟卓景吃午饭的时候童舒也会出神。有时候下班了,人都坐在车里了,却不知道该去哪。
不想回家,不想回没有杨琦安的家。
卓景在童舒第N次出神后,专门跑过来问怎么了,就连姚垚都发消息过来问童舒还好吗?
但童舒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跟前一个人说“没事”,跟后一个人说“挺好的。”
转眼到周五,童舒一个人回童爸童妈家吃饭。开门进去的时候,正往餐桌上端菜的童爸还伸长脖子往童舒身后看,看了又看发现没人,才开口。
“安安呢?要晚一点到吗?”
“……不是,她,今天不过来。”
“啊,我还想着吃完饭和安安下两盘棋呢。你张叔这段时间忙着带孙子,都没空陪我下棋了。”
童舒词穷,边往餐桌走边说:“不然,我陪你玩会?”
童爸嫌弃的看了看自家女儿,创业开公司是把好手,下棋?还是算了吧。
于是果断用一句“你连车马炮都分不清”,回了过去。
没办法,自家女儿什么都好,就是对各种棋类不感兴趣,五子棋都下不好的那种。
童妈炖了排骨,用酸菜炖的,很开胃,杨琦安肯定喜欢。
童舒的话不太多,习惯了和杨琦安一起回来,往常都是杨琦安在餐桌上絮絮叨叨的跟童爸童妈说话。
所以,今晚的餐桌上,除了童爸童妈问童舒工作累不累,嘱咐注意身体以外,气氛格外的沉闷。
大概是感受到了提及杨琦安时童舒的沉默,童爸童妈也有意识的转变着话题,但收效甚微,童舒的兴致依旧不高。
似乎像是回归了单身,没人在旁边笑着闹着,没人在沉闷的餐桌上插科打诨,没人乐颠颠的跟着自家妈妈进厨房,也没人在饭后和自家老爸大杀四方。
明明只少了一个杨琦安,但却像是缺了许许多多热闹的气氛。
童舒不习惯,很不习惯。
吃过饭,童舒懒得再动,就宿在爸妈家,或许潜意识中也在抗拒回家这件事。
纯棉质地的睡衣柔软极了,软绵绵的趴在衣柜里等待主人的宠幸,但童舒只是堪堪瞥了一眼就略过,侧身去拿杨琦安留在这里的白色丝质衬衣,随手套在身上。
枕头和棉被间,杨琦安的味道在肆虐,风风火火的,一点都不留余地的冲进童舒的鼻腔,是控制不住的燎原之势。
手机在指尖轮转,屏幕一会被按亮,一会又被按灭,手机的主人心烦气乱,实在忍不住在聊天框里输入“在干嘛”,盯着屏幕四五秒,浅浅的换了几次呼吸,又把打好的字全部删掉。
童舒没办法形容这种纠结的情绪,只知道感性告诉自己“想念,就要说出来”,但理性又跟自己强调说“独立,才是帮助一个人重建信心的最佳路径。”
而杨琦安的独立,是不需要自己,也是自己不能去参与的。
童舒有些挫败,这是二十几年的人生中很少能冒头的情绪。
挫败感和失败感还不太一样,后者代表努力后,但是无计可施;前者却代表,没有努力,不知道怎么努力,直接跳到无计可施。
手机亮了,杨琦安的消息弹出来。
“童舒,杨琦给我转过来的钱我退回去了,这件事归根结底跟他也没什么关系,他也没必要替我出那笔钱。”
“嗯,好,那你,还有钱花吗?需不需要我转你点?”打完之后读了两遍,童舒又默默的把最后一句给删了,留着前面那一句,点了发送。
自从杨琦安提出分开一段时间后,哪怕是一丁点对于杨琦安重建自信的不利因素,童舒都尽可能的避免。
而童舒,想着杨琦安跟刘大壮一起合伙做项目,本来还没到盈利的阶段,这又一下子大出血,对杨琦安来说难免有点伤筋动骨。
然后意料之中的收到那人的回复:“你忘记我是个小富婆了吗?”
似乎并不想童舒纠结于这个话题,杨琦安的第二条消息很快发了过来。
“今天回童爸童妈那里了吗?”
“嗯,回了。我妈做的酸菜炖排骨,挺开胃的。泡饭好吃。”
童舒从来都不吃汤泡饭,所以这句话是跟自己说的:泡饭很好吃,可惜你不在。
杨琦安懂,都懂。
那天杨琦安拖着箱子离开后,到了城北刘大壮的房子后,很乖的给童舒发了消息。
也收到了童舒发的:“好。”
之后杨琦安没有再回,连着几天也都没有给童舒发消息。
因为,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情绪。
不像是暧昧期的蠢蠢欲动,也不像是在一起后的顺其自然。现在这种状态,发消息成了一种又奢侈又廉价的东西。
杨琦安没办法精准的去形容自己的感觉,她只能用一些不太恰当的比喻。
比如,自己会像个毛头小子一样,迫切的想对童舒表达喜欢,但又有点犹豫,有点怕冒进。
不同的是,毛头小子的心里,装的是热切的喜欢,而自己心里,喜欢和酸涩各占一半。
喜欢童舒,依然在认真的喜欢童舒,但却因为自己那破破烂烂的自尊心,在伤害童舒,于是酸涩冒了头,一发便不可收。
再比如,自己也想像个满嘴蛀牙,发誓再也不吃糖,但是又忍不住望着奶糖流口水的小孩子一样,忍不住想要撤回那句“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吧”,因为当想着童舒,念着童舒的时候,心底和身体,满满的都是依恋。
可是,小孩子吃坏了牙,尚有换牙期可以补救。自己就算真的能撤回那句说出口的分开,又怎么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粉饰太平呢?
就连刘大壮都会说:“你这整复杂了啊杨琦安,既然你是真的想把自卑这颗毒瘤给剜了,为什么不是在童舒身边呢?”
人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那是刻在基因里的,当我们觉得世界黑暗,觉得环境冰冷的时候,本能会指引我们往光明,往温暖的地方走。
“可为什么当你身处人生至暗时段的时候,不寻求最亲近之人的庇护,反而要推开呢?”
为什么呢?杨琦安说不上来。
唯一能让杨琦安确认的是,在她的认知里,“配得感”在一定程度上占据了主导地位,即:我需要对自己的价值和能力有着清晰的认知和自信,相信自己值得拥有更好的事物。
对没什么事业追求的杨琦安来说,童舒,就是自己想要去拥有的。
所以,自信心的重建,以及自我价值感的重塑,在一定维度上,相当于救了自己一命。
试想一下,如果因为这100万的所谓彩礼,自己内心深觉在原生家庭层面矮了童舒一截,虽然事实上也是如此。
那么之后的相处,难免会出现譬如唯唯诺诺、小心谨慎、疑神疑鬼等行为,一个不小心就会成为一把利刃,捅的自己和童舒都鲜血淋漓。
可无论杨琦安再怎么能说服自己,这件事本身只说明了一个真相,那就是面对心底蔓延的自卑,面对自信心的崩塌,杨琦安只做了一件事:为了收拾自己心底的狼藉,丢掉了童舒。
没有想童舒会不会难过,没有想童舒怎么办,只顾着裹紧了自己的壳,只顾着自己能够顺畅的跑路。
童舒会怎么样?潜意识分流出了“忽略这个问题”的指令,果断的把童舒抛在原地。
虽然,杨琦安并不想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