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你到底在说什么啊,那是妹……”
自家亲妈说的话应该是很过分,不然杨琦也不会突然站起来开口。尽管,话还没说完就被自家亲妈打断了。
杨琦没说完的那句话应该是:“那是妹妹啊。”
可惜是什么都不重要了,杨琦安觉得很可笑,也第一次开始讨厌自己是这个人的女儿。
为什么啊?
为什么自己是这个人十月怀胎生下来的。
又凭什么啊?
凭什么童舒只是因为爱上自己就要被自家亲妈这么欺负啊。
杨琦安提了提唇角,深呼一口气,然后站起来拍了拍衣服,又拿起喝水时顺手放在茶几上的手机,捏在手里。
另一手拿起挂在椅子上的包,斜斜的挎在自己身上后才直视自家亲妈。
“想要彩礼啊?做梦。”
玩世不恭的语气,就那么轻飘飘甩给对面的人,然后杨琦安大步往门口走,最后“砰”的一声摔上门,把让自己窒息的一切都隔绝开来。
很迅速的,基本是杨琦安甩上门的一瞬间,一瞬爆发的辱骂透过门板袭来。
老式居民楼楼道里的灯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坏了。杨琦安突然觉得冷,裹了裹衣服快步走进楼梯的黑暗中。
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杨琦安停了下来。
脑袋乱糟糟的,心里也乱糟糟的,像是久未经整理的电线一样,串成一团,分不清哪根是哪根。
晚上八九点的老小区门口很热闹,卖狼牙土豆的,卖烤面筋的小摊很多,来来往往的行人也很多。
但热闹都是别人的,与杨琦安无关。
右手摸出手机,下意识的想给童舒打电话。
“心不知道该往哪里搁的时候,就给童舒打电话。”
似乎从那年除夕,童舒出现在酒店大堂的时候,杨琦安就一直在给自己做心理暗示,那种拼命也想要拽住这根救命稻草的迫切感,曾很多次让杨琦安感到踏实。
然而今晚,看着那人的手机号,杨琦安犹疑了。
静默了好一会儿,心里百转千回,还是伸手按灭了手机,原原本本的放回衣兜里。
之后,回头又看了看小区的入口,伸手招呼了辆出租车,报了海城机场。
快十一点,坐在海城机场冷冰冰的座位上,杨琦安才后知后觉的想起童舒今天应该是有饭局的,于是急忙掏出手机给童舒打电话。
“在忙么?怎么这么晚才打电话过来?”
杨琦安觉得自己又一次被听筒里温温柔柔的声音救了。
“嗯,想着你晚上有饭局,所以晚点给你打。你呢?饭局结束了么?喝酒了吗?”
稀松如常的语气,并没有让手机那头的人听出任何异常。
“完了,刚准备回酒店的。今天还算好,喝的不算多,不过合作推进了一大半。卓景功不可没。”
童舒懒懒的笑声,还有卓景“你可别给我戴高帽”的声音传了过来,很热和。
杨琦安弯了弯眼睛,笑了,软软的跟童舒说:“怎么办,我好想你呀。”
“还有2天就回去了,乖。”
“等我,好不好?”
怎么会不好呢?一直都会等你,一直都想等你。
只要,你不觉得我麻烦,就好。
最后,杨琦安跟童舒说:“好晚了,我先睡觉了好不好?你到酒店给我发个消息哦。”
挂了电话,又打开微信发了几条叮嘱的话,等到童舒回复后才收起手机,坐在机场的椅子上发呆。
杨琦安想了很多,从自己记事起第一次看到自己亲妈嫌弃的眼神,到受了几次挫后不再主动去亲近自家亲妈。
再到小学二年级时因为自己的成绩在班级中排名中等,那个胖胖的、戴着老式方框眼镜的班主任就强硬的让自家亲妈给自己转学。
那时候杨琦安才知道,原来看起来笑眯眯,和蔼可亲的人并不一定是真的善良。因为那天回家后,杨琦安被自家亲妈按在床上好好打了一顿。
“死丫头”、“赔钱货”、“拖油瓶”、“要不是看你哥喜欢你,我早就把你扔了”,这些话杨琦安从不陌生,从小就不陌生。
中途的记忆其实有很多已经很模糊了。
从小就不被爱,不被选择人,哪怕回想再多,也不过是一次又一次的,被嫌弃。
杨琦安甚至觉得,自己能身体健康、心理也健康的长这么大,着实不容易。
但无可避免的是,在积年累月的长大过程中,性格中的缺陷还是从幼时,就埋下了种子。
不然,自己为什么会在听到自家亲妈不让自己上大学时,心里闪过过毁灭一切的想法呢?
不然,自己为什么会在几年前跟自家亲妈决裂后,曾有几次在夜幕低垂时,看着自己小家的阳台栏杆跃跃欲试呢?
不然,自己在此刻,又为什么觉得自己这么配不上童舒呢?
也许时间的严厉之处就在于:你以为你已经遗忘了一些东西,但时间总会记得。并且还能在你不断下坠的途中,让这些遗忘的东西蜂拥而至,不接都不行。
但其实,杨琦安也很想告诉自己:没关系的,都过去了,就这样吧,自己现在有童舒,一切都不一样了。就算自己已经在泥潭里打了无数个滚,童舒都会把自己捞出来,她舍不得的。
但问题就在于:童舒太好了,童爸童妈也太好了。
好到让杨琦安自惭形秽。
好到让杨琦安,舍不得。
舍不得用自己的一身泥泞去染脏童舒。
她,凭什么啊?
而现在,自家亲妈竟然想用100万来“买断自己”,向自己爱的人,向能够救自己的人。
如果童舒知道了会怎么想呢?
会想,原来杨琦安也不过如此?会想,这一家就是个无底洞,可能怎么填都填不满?还是会想,既然那是个无底洞,不如还是算了吧……
杨琦安知道童舒不会这么想。
但杨琦安却控制不住自己,不去想。
因为,越想,越会为了童舒不值。
不知道想了多久,中途似乎因为太倦,杨琦安还靠着冰冷的椅背睡了会。再清醒的时候天光都已经大亮,麻木的掏出手机买了机票,麻木的取登机牌,麻木的过安检……
杨琦安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除了那些过往,和时不时冒出来的自卑以外,还能想些什么。
她只是按照程序,一个一个的走,最后停在登机口,出神的望着航班班次,好久好久。
手机什么时候关机的,杨琦安不知道。只是落地盛城坐着出租车往家走的时候,才突然发现这一天都快过完了。
掏出手机,关机,并且完全想不起来包里还装了充电宝。用随身带的现金付了款后,杨琦安着急回家充电给童舒打电话。
“你去哪了?怎么关机了?”
风尘仆仆回家的童舒顾不上换鞋,扫视了一圈客厅后,直奔卧室。终于在卧室看到了站在床头,正准备充电的杨琦安。
“你,不是出差吗?怎么回来了?”
“你电话打不通,也没跟公司请假。”
杨琦安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那个出差的人因为半天联系不到自己就回来了。
心脏很酸、很涩、也很疼。
嗓子也是。
嘴张开,又闭上,最后也只是吐出一句:“手机,没电了。”
没说自己回海城了,因为如果被问到回海城干什么时,真实的原因,杨琦安说不出口。
也没说自己心底一片狼藉,被童舒缝缝补补好久的心脏,有些地方又隐隐有冒血的迹象。
然后童舒就真的没在问了,只是上前搂着杨琦安,把那人的头按在自己的颈间,一下一下的摸着那人的头发,慢慢的顺,慢慢的。
聪明如童舒,在看到杨琦安的瞬间,就知道杨琦安有事儿。
眼底的乌青跟那人昨天说:“好晚了,早点睡”,对不上;乱蓬蓬甚至有点油的头发,跟那人十分在意自己形象的习惯,对不上;手机从早上就关机,跟那人哪怕是在直播网课时都会接自己电话的样子,对不上。
只是,童舒不知道杨琦安到底是因为什么事,这么异常。
她想等,也愿意等杨琦安自己说。
可惜,好久好久,童舒都没等到。
杨琦安单方面消失了,对着海城的,自己原生家庭的那一大家子人消失了。
一开始只是不接自家亲妈、亲爸,杨琦的电话,后来干脆拒接所有来自海城的电话。杨琦安不想把自己活成一座孤岛,但她自觉现在没办法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情绪,所以干脆屏蔽坏情绪的源头,而海城,就是那个源头。
生活正在按着原本的方向往前走,童舒公司的业务还是正常的推进,甚至还因为特殊团购渠道的开拓,提前完成了全年的任务,利润可观。卓景和姚垚还是维持只上床不谈情的状态。
杨琦安当然也是,甚至是比以往更频繁的整点上班下班。如果忽略她开始频繁的失眠,以及开始频繁的放空自己发呆的话。
周五下班,童舒去接杨琦安,订了杨琦安一直想吃的餐厅。最近他们两个人的状态很不对,面对杨琦安接二连三的沉默,童舒不得不主动破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