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遥走在一片白茫茫之中,没有方向,没有尽头。她呼喊着,没有任何人回应。
不知道走了多久,有遥远的声音传来。
“你家这丫头命苦,多灾多难,是非多,容易身不由己,大运走得晚,没什么出息的。”
“钱叔你再看看,上回还有人说好呢,这怎么又变差了呢?”是她母亲的声音。
“你要是信那个人还来找我?”男人说,“那些做大生意的不都是花上那么几百上千的来找我算,我们邻里乡亲,不收你钱,你还怀疑起我来了。”
声音远去,虽然只有声音,白遥却能从回忆里清楚地筛选出那一幕。
命苦吗?或许是吧,活至现在确实多波折,平顺的日子少有。
继续往前走,回到了云盘村,奶奶生日那天,母亲送了奶奶处理干净的猪腿,奶奶用它煮了汤。她去上学,请奶奶为她留一碗骨头汤,奶奶同意了。
放学欢笑着回家,白遥问奶奶要汤喝,奶奶懊悔地说她忘了,白遥当时只觉得奶奶记性真差。
这件事,她不明白为什么母亲会和奶奶争执多年,甚至自那以后再没有送过奶奶生日礼,她那时候不明白,如今借着这个似真似假的虚幻,她完全地看着一切,忽然明白了。
白遥笑着摇头,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有真相追着她不放。
可惜了,她不是个侦探,不然得破获多少陈年旧案啊。
越往后走,白遥越觉得身上无力,想停下休息一会儿,但双脚不听控制,持续地前进着。
“白遥。”
有人唤她,这声音很熟悉,让她很安心,可是谁会这样叫她呢?
应该有这么一个人的,但她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啧,再睡下去就真成猪了。”
这语气……想起来了,对了,还有女鬼她们,她是要帮着还魂的,她还有很多事要做,女鬼还等着她呢。
费力挣扎后,终于睁开眼,对上女鬼担忧的目光。
又是一场荒诞离奇的梦。
玉玲儿替她把了脉,脉搏细弱无力,浮大中空,这是芤脉之象,严重亏血。
女鬼扶着白遥坐起身,靠在沙发背上,她没想到白遥的身子已经这么虚弱了,整个人都轻飘飘的,没什么分量。
扯过薄毯盖在白遥身上。
白遥:“小红,你怎么知道我冷啊?”她的声音虚弱,如她的身体一般轻。
“你现在的样子,像是常住太平间的人。”女鬼轻道。
“啊?这么凄惨的吗?”
玉玲儿取来药丸,让她服下,心中有许多话想问,但又都没问。
“云清在煮红糖水,我去看看她,你少说点话,多休息。”玉玲儿说,随后离开。
客厅里就只剩下白遥和女鬼两个人。
白遥想起梦中呼唤自己的声音,是女鬼的,女鬼虽然有时候说话总喜欢话里有话,要自己去猜,但她就是知道,女鬼是在关心自己。
以前只以为是需要自己帮助她还魂,所以看着自己不让自己出事,但是后来慢慢的,似乎不是这样了。
“小红,我都这样了,你怎么都不关心关心我呀?”白遥抬眼,瞧着坐在沙发上的女鬼。
女鬼眼神微动,望向白遥,什么也没说。
“你还说我像太平间的人,没有的事,我年轻着,气色正好呢。”白遥说。
女鬼还是静静地望着她,眼底有心疼,白遥看得出来,所以她不敢去看女鬼,而是望着空无一物的对面,自顾自说着话。
“多休息,少说点话。”女鬼轻道。
白遥于是住了嘴,望向女鬼,对视着。
被架在木架上时,她意识很清醒,感受着自己的血液自针管流出,半小时后的样子,她就已经觉得身子乏累、害冷,不知道被抽走多少血,但应该很多。
当初她去献过血,几分钟就那么一大袋,何况那么久。
静静地感受自己的血液流走,那时候太安静了,好像能听到自己血流的声音,她一向喜静的,但现在更喜欢热闹点,有人气点。
也是在那一刻,她理解了为什么以前会有水滴这么一种刑罚了,精神上的打压摧残远胜于肉身。
白遥将手从薄毯中伸出,对着女鬼道:“小红,有点疼。”
女鬼眼眶红润,别过头,深呼吸。她心疼白遥,也怪怨自己无能。
好像不太对,白遥本想让女鬼安慰安慰自己来着,怎么她却要哭了的样子?
“我去问问玲儿。”女鬼起身要走。
“不疼小红,我说着玩的,你别走。”白遥忙道。
女鬼重新坐下。
“很疼吧。”女鬼说。
白遥摇头:“不疼,跟化验抽血一样,就是针扎进去的那一刻有一点点痛,后面什么感觉都没有。”
像是怕女鬼不信,白遥肯定地点了点头。
“你的家人沈宴会安排好的,以后有事就说出来,一群人总比你一个人能想到更好的办法。”女鬼说。
白遥直起身,向女鬼挪去,抱住她的一只手,望着她:“小红……”
她想说什么呢?不知道想说什么,只是单单想靠着女鬼,离得更近些,越近心似乎就越安定。
女鬼转身,让她靠着自己的肩。
白遥满足地蹭蹭,闭上眼,没多一会儿便睡着了。
沈家,沈宴从容地为许延倒上茶,放到他面前。
“许伯父怎么突然到沈家来了?”
许延品了一小口,满意地点头,再看向沈宴:“徐则怎么说也帮了我许家,有恩必报一向是我做事的准则,就看阿宴你肯不肯给许伯父这个面子了。”
气氛变得凝重,客厅只听到沏茶声。
沈宴只是笑笑,什么也没说。
许延眯眯眼,笑道:“那这样,沈氏对东城那个项目一向有想法,我就让给你,许家绝不插手如何?”
“只要徐则自由,许伯父就不插手东城的项目?”沈宴问。
“自然。”
“那就多谢许伯父割爱了。”沈宴道,“至于徐则,他一直自由啊。一没偷二没抢的,我没有半点权利把他扣留在沈家,沈氏一向遵纪守法。”
许延放声大笑,边笑边摇头,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起身离开。
白遥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时候已经正午,她睡了好久。
直起身,发现手臂明显有力量了许多,身体也恢复了大半,果然还是得要靠补。
去到客厅,女鬼几人都在,她快步过去。
“各位,我胡汉三又回来了!”白遥说,笑着坐在女鬼身旁。
玉玲儿看她状态不错,心上自然高兴:“胡汉三是谁啊?”
“不知道啊,我看别人这么说过,应该就是类似打不死的小强吧。”白遥道。
“小强?”云清不解。
女鬼:“蟑螂。”
云清点头,懂了,生命力顽强嘛。
闲话没有多说,很快转到正事上面,女鬼问她:“救你的人是谁?”
说到这,白遥立马一脸神秘:“你们猜。”
云清想了想,最后想到了一个不太可能的可能:“蓝宝?”
白遥:“我本来确实是想让蓝宝救我的,算是一张底牌,但是谁知道他个矮,蹦了半天也没够着绳子。”
“黎意?”玉玲儿随口一猜。
“怎么可能,那个女人跟个狐狸一样,一看就不像会做好事的人。”白遥压着声道,“是那只恶灵。”
恶灵?!
女鬼奇怪道:“恶灵会有意识?”
白遥不太好意思:“据我所知是不能,但我知道的好像还挺少的。”
“那时候我让蓝宝出来,但他解不开绳子,着急之际,那只吸着我的血的恶灵居然飘过来放下了我,它扶着我向外飘去,蓝宝一直跟在它身后,送我和蓝宝出去后,它就自己飘走了。”白遥说。
女鬼道:“我们进去过里面,门口有符咒,它完全不受影响吗?”
“有,但是还不至于大伤到它。”
玉玲儿越发迷惑了:“我知道的恶灵都是害人为主,救人的还是第一次听说。”
白遥点头:“确实奇怪。”
女鬼沉默,扭头见白遥正思索着什么,问她:“是知道原因了?”
白遥看向女鬼,又看向玉玲儿和云清,见她们三人都瞧着自己,笑着摇摇头:“没有,还在想呢。”
她的确想到了一个原因,只是是她一闪而过的念头,也许曾经在哪本杂书上看到过,未必可当真。
傍晚,废弃工厂外,徐则愣愣地坐在地上,目光失焦地望向远处。朱樱没了,鬼眼的血也没了,仅凭符咒,他再稳不住它了。
也好,就这么结束了也好。
天黑得很快,十几米外的路灯亮起若有若无的光。在更暗处,阿飘各自飘荡,漫无目的。
徐则从口袋里取出一颗糖,拆了,含进嘴里,甜的。
秋日的夜晚易生凉风,不时一阵,徐则穿着单薄,却忘了身体上的冷。
恶灵失控,他还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制服它,这几年小心翼翼拿灵物饲养,用人血炼化,他本来也不打算一直这么安安稳稳一辈子,迟早有失控的一天。
偏偏在他最有希望长久控制它的时候,这一天来了。
天完全暗下,一阵风过,夹着寒意,徐则身子微抖。
它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