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初蹙了蹙眉，终究松口道，“我不想再看见这样的事发生。”
马奴连忙叩拜谢恩。
“你倒是好性子。”云初带着裴怀安一边离开校场一边说道。
裴怀安笑笑，没说话。
云初看着裴怀安，轻笑了下。
她越来越觉得裴怀安有趣。
不朽军军纪严明，裴怀安绝不是心慈手软之辈，如今却会为一个别国素未谋面的马奴说话。
而此刻，她还在别国的皇宫里，走在别国的皇帝身旁，居然在走神？
云初故意停下脚步，看裴怀安继续向前。
“裴怀安。”云初轻喊了一声。
裴怀安脚步一顿，回过头看着落后了几步的云初，疑惑的目光透着些许茫然。
云初的眼睫轻轻抖了抖，忍不住笑了。
她快速走到裴怀安身边，“今日之事是我大辽有过，你想要什么补偿？尽管说，我尽力满足你。”
这着实是意料之外，裴怀安想了想，笑道：“那陛下在和约上再让上几分如何？”
“这个不行，”云初轻笑，果断的拒绝了，“你似乎喜欢马？”
裴怀安点头，“怎么？”
“我送你一匹良驹如何，这次，给你选训练有素的最好的军马。”云初认真道，“绝不会再发生今天这样的事。”
“那便谢过陛下了。”裴怀安道，并未十分放在心上。
云初看出她的想法，心中暗暗记下，打定主意要选一匹最好的让裴怀安觉着震惊才好。
两人又到书房下棋，云初如今的棋艺进步了许多，裴怀安落子不能再那么不假思索了。
“你见过雪葡吗？”云初看了眼窗外，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开口问裴怀安。
裴怀安摇头，“只听说很漂亮，长在辽国的极北之地。”
云初不由一笑，“不错，前些年先帝叫人移植了十株到御花园，可惜只成活了一株。过几天应当就会开花了，待那时，邀你来看。”
“十株只活了一株？当真娇贵。”裴怀安感叹道。
云初摇摇头，“也并非雪葡娇贵，只是我辽国人在种植方面缺少你们周国人那样的技术，往往都是一点点试探着改进。”
她话语间颇有暗示的意味，裴怀安微微一笑，没有接话。
轻叹一声，摇了摇头，云初也不再多说。
……
“王爷，你又要进宫？”陆小白看着裴怀安叫人备车，忍不住开口问。
裴怀安笑道，“怎么，你也要和我一起去吗？”
陆小白摇摇头，“不了。”
她坐回原处，看着窗外发呆。
近些天她安静了不少，反叫裴怀安有些不适应。
不过眼看就要到时辰了，裴怀安想着回来再找她聊聊。
“雍王殿下，这边请。”侍女将裴怀安引到了御花园。
云初正坐在亭中等她，身边还摆着笔墨纸砚。
“陛下今日是要作画？”裴怀安的视线在画具上扫过，坐到云初对面。
云初抬手指了指园中的雪葡，“如何？”
“的确美丽。”裴怀安道。
“为我作画一幅如何，便以此为景。”云初笑道，抬手示意，便有人抬了把椅子放到雪葡前。
裴怀安一怔，有些意外，“这是……”
云初道：“你不是有此雅趣吗？我也想看看，你们周国人的画技如何。”
见裴怀安犹豫，她又道，“如果你送我这幅画，和约的内容就依前日你们提出来的要求。”
其实双方都知道，那大概就是两国能够达成的最好的结果，只是双方还在谈判试探。
如果云初愿意开口，倒是省去了很多时间和麻烦。
“也会。”裴怀安笑道，“那便如此。”
云初欣然起身，坐到雪葡前的椅子上。
侍女伺候着裴怀安动笔，御花园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而后一群人在这样的静默中度过了两个时辰。
“画好了？”云初见裴怀安停笔，忍不住开口问，动了动身子，觉得身体有些僵硬。
裴怀安放下画笔，笑道，“画好了。陛下看看如何。”
云初挑了下眉，走到裴怀安身边，低头去看。
她弯了弯唇角，觉得画得比她想象中要好。
倒的确是用了心思认真画的。
云初心中十分满意，却未曾表露，只道，“不错。”
“既然陛下满意，必须要答应的事，可不要忘了。”裴怀安微笑道。
“自然。”
画这一幅画着实费了太多时间，裴怀安也就没再久留，很快离开了。
云初既觉得可惜了这些时间，又觉得得了这幅画很是值得，心中有些矛盾。
“陛下，这画……”侍女迟疑道。
云初点了点画上的落款，露出几分笑意，“仔细裱起来，好生收好。”
“是，陛下。”侍女将画收起。
云初不知想到了什么，又笑了。
到达木柤第十七日，在云初的让步下，双方终于谈好了条件。
大辽赔偿的良驹和矿产全部备好，只待使团回国时一同带回。
裴怀安又一次进宫，见云初，取和约。
云初在和约上印上国玺，递给了裴怀安。
“使团明日启程？”云初问道。
裴怀安点了点头。
云初沉默了一会儿，“你，愿不愿意留在辽国？”
“什么？”裴怀安顿时惊讶地看向云初，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云初笑了笑，“你和周国的皇帝，还有那位长宁公主，关系很好，对吧？”
“的确。”裴怀安道，有些不解。
“每次提到那位公主，你的眼神都会发生变化。”云初盯着裴怀安的眼睛笑道。
裴怀安几不可见的皱了下眉，“你想说什么？”
云初轻叹一声，“怎么又这副样子？我以为我们相处了这些天，至少能算是朋友。”
裴怀安沉默了，片刻后，她点了点头，“算是。”
“当真？”云初诧异地笑了。
“只要你别再开这样的玩笑了。”裴怀安道。
云初淡了笑意，“我没有在开玩笑。周国皇帝能给你的，我都可以给你，那位长宁长公主能给你的……我可以给你更多。”
裴怀安疑惑地看着云初，“你我一直合作愉快，如今想做什么，只管说便是。何必如此……”
“我不想做什么，只是你我很谈得来。”云初踱步至窗边，看向外面的天空，“只是……深宫之中，难免有些寂寞。”
裴怀安轻笑道，“这样的寂寞，不是你努力得来的吗？”
“的确，”云初回头，笑容坦荡，“时至今日，从未后悔。只是还有些贪心罢了。”
裴怀安摩挲着腰间的无事牌，“有个问题，不知你能否为我解惑。”
“你问。”
“你是何时产生夺嫡之心？难不成，是因为我父亲？”
云初哈哈一笑，“那倒不是。你父亲只让我下定了一个决心，那就是杀了他的儿子。然而没想到，你是个女子，倒是让人惊喜。”
她收起笑容，露出几分追忆，“至于夺嫡之心，要比那更早。”
云初看向裴怀安，“你理解皇权的力量吗？”
“我父皇，不算是个了不起的皇帝。但他是皇帝，他坐在皇位上，其他人的生死荣辱，就都只在他一念之间，世间所有珍宝都需送到他的眼前。
因为他是皇帝，他日史书工笔，无论他是千古一帝还是亡国之君，总会有他的名字。”
“这就是皇权。”
“这就是世间最了不起的权力。我发现，我无法拒绝那样的诱惑。”云初轻声道。
她看向裴怀安，“你应该能理解的吧？毕竟，你手里也握着不朽军。”
裴怀安沉默着点了点头。虽然可能与云初不同，但她清楚掌握着权力才能拥有话语权。无论为了什么，她都不能随便放权。
“所以，我花了二十八年，走到这里。”云初笑道，“史书里会记着我是大辽的第一位女帝，或许，还会记着我的功德，或许，我也能成为后世万人称颂的千古一帝。谁能拒绝这样的诱惑呢？不要权力的，大抵不是疯子，就是蠢货。”
云初看着陷入沉思的裴怀安，笑了一声，“在想什么？”
裴怀安回过神，笑道，“很了不起。”
云初笑眼弯弯，“如果你愿意留下来，这份权力的荣光，也会照耀着你。如何？你应当不是蠢货。”
“但或许是疯子呢？”裴怀安微笑着，拿起和约，“外臣告退。”
云初无奈地摇了摇头，“可惜了。”
云初目送着裴怀安一步步远去，目光中透着些遗憾。
“唤琴。”云初轻声唤道。
暗卫自隐秘处现身，“陛下。”
“裴怀安在京都安插的暗探可有查出？”
“属下无能，请陛下恕罪。”
云初皱眉道：“她接触的人都查过了？使团有没有接触什么人？”
唤琴俯首道：“都查过了，包括使团在内，并没有和外人接触。”
“够谨慎。”云初轻笑道。
唤琴开口道：“要不要，把雍王留在京都？”
“奈何人家不肯啊。”云初轻笑了一声。
唤琴错愕地看了眼云初，“陛下，用毒？”
云初冷淡地看了她一眼，“和谈之际，怎能发生这样的事情。对了，记得告诉你姐姐，裴怀安不能动。”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