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表情呆滞，正奋力抬着凳子一脚，却因为年纪尚小，手足无力，只尴尬地抱着凳子打圈，阳光顺着头顶直照下来，他的脸惨白到发青。地上只有凳子投下一个圆圆的斜影，却不见半点男孩存在的痕迹。

楚青寐神情一滞，立即就要起身，却被周棂按下。

“这里人太多了，不方便行动。先不要打草惊蛇。”周棂压下嗓子，用只能他们二人听见的音调说道。

楚青寐默默点了点头，看着老板娘满脸慌张地狂奔至门口，一把抱起小男孩快步走回屋内。

她的神情高度紧张，箍在小孩身上的手不自觉间已深深陷进肉里，小孩却感受不到疼痛一样，依旧木着一张脸，提线木偶般被抱回原处。

老板娘麻利地将收银台前散乱的玩具收进小筐里，一旁的小孩见她拉开旁边一间类似仓库的屋门，将玩具放了进去时，眼底竟然露出惊恐之色，“不，不要。”

他说话时，嘴里磕磕绊绊的，像是刚会牙牙学语的婴孩。

“什么不要！”老板娘音调不自觉提高，听起来十分尖锐，不由分说地将小孩拽进仓库里，“你现在不听妈妈的话了吗？”

小孩被他扯了一个踉跄，身子摇晃好半天才站定，双手把着门框，怯怯开口道：“不、不要，里面黑。”

“宝宝，宝宝。”女人闻言也是悲从中来，一把将他抱住，满脸的怜爱与内疚，眼底热泪涌出。

“你乖乖在里面呆着，妈妈下班了就放你出来。”女人平复了一下心情，轻声说。

男孩对这里十分抗拒，身体在女人怀里不自然地扭动着，嘴里一直重复着“不”字。

“能不能听妈妈的话！妈妈是不是讲过，外面很危险，不能随便走到太阳底下去！”女人心生烦躁，骤然发力，将小男孩向屋里狠狠一推，眼底有些癫狂。

小孩不再说话，只是木然地站在原地。

女人心又一软，捧起小孩的脸，想让他看着自己，却只能看到他没有光彩和聚焦的双瞳，眼中泪水终是抑制不住地落下。

她无声痛哭了一会，终是狠了狠心，不再看小孩一眼，转身将屋门关上。

“现在走吗？”楚青寐见老板娘眼底微红，正带着怒气向他们走来。

周棂眼珠子瞪得老大：“走？”手指头在饭桌上指指点点，说：“还有这么多菜没吃完呢！”

老板娘走到他们桌前，双手叉腰，还不等开口训话，一个空碗就伸到她面前。

“再加一碗米饭吧，谢谢。”周棂笑得人畜无害。

老板娘愣在原地，半响才伸手将碗接过，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刚酝酿好的情绪被打断，竟一时不知怎么开口。

“麻烦给加到冒尖儿那么多。”周棂边笑边伸手比划道。

“很饿。”又揉了揉肚子。

“呃，哦好。”老板娘机械般点了点头，又机械般端着碗走去厨房。

“噗。”楚青寐没忍住，捂嘴笑出声来，细长的双眼微微弯起，细碎的光芒透过金丝眼镜，在眼波流转。

“哎呦。”周棂煞有其是地歪头看他，“这还是我第一次见你笑呢。”

“周队长这是什么话，我经常笑。”楚青寐又变回平时那张脸，嘴角挂着咸淡适中的微笑。

“不是不是。”周棂摇了摇头，“你平时笑得可假了，把下半张脸捂住，单看眼神，好像谁都欠你八百万一样。”

周棂又说：“尤其是前几天咱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看我的眼神好像我是辜负了你的情郎一样。”

楚青寐脸上表情一僵，正待开口辩解，又被回过味来的老板娘打断。

她将冒出一个碗高的米饭放在桌上，眼睛不停地在他们二人脸上瞟着，试探性询问道：“帅哥听你们口音不像本地人，是来旅游的吗？”

“出差。”周棂将饭碗的尖儿一口咬去一大半，嘴里含糊不清回道。

“哎呦，这么热的天来这里出差，可真是辛苦了，那你……”

“操！可不是吗！”

老板娘打探虚实话还没说话就被周棂打断，他将手中饭碗向桌子重重一磕，震得桌上饭菜齐颤，满脸愤懑道：“就说说现在的领导能不能把员工当人看！生怕你闲着，一个工作接一个任务，非把你使唤得跟陀螺一样！”

老板娘被这突如其来的抱怨惊得一颤，嘴里嗫喏了半天也不知该怎么接，她看了看楚青寐，对方却只微笑着喝茶不语。

周棂嘟囔了几句又继续风卷残云，桌上的饭菜顷刻间被他送进肚子里，他打了个饱嗝，见老板娘还站在边上不走，笑着开口道：“对了，方才我朋友说这个凳子坐着不舒服，我看门口有一个空着的，想着你挺忙，就让你儿子帮我们拿一下，没事吧？”

老板娘正想怎么开口问他这件事，对方竟自己说了。她仔细观察周棂的表情，见他一脸正直纯良，想来是自己多想了，暗自松了一口气，回道：“哦，没事。我儿子对紫外线过敏，所以我看见他出去才反应那么大，倒是吓着你们了。”

周棂表示理解，又夸赞道：“你们家这个手艺，就算门口插满钉子我也得穿着铁鞋进来。我看你们门口还贴的免费吃饭，帮有苦难的人解决一顿温饱，真是侠肝义胆，活该你们挣钱啊。”

老板娘被他夸得天花乱坠，心里疑惑逐渐打消，只当方才是场巧合，与周棂简单客气几句之后，又给他添了两次饭，见他们再没有任何出格的举动，这才放心目送着他们结账离开。

“周处长是什么时候看出这家店不对劲的？”二人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楚青寐才开口问。

“一进店门。”周棂回道。

“店里点的香，味道太奇怪了。我本来只是有点疑惑，直到看见那个小孩才意识到，那根本就不是驱蚊用的。”

“哦？那是什么？”楚青寐问。

周棂说：“这香叫摄魂香，有安定魂魄，延缓□□腐烂之效。此香产量极少且难得，我也只在地府见过两次，根本就不是凡间该有的东西。”

“你是说她儿子就是靠这香吊着命？”

“远远不够。”周棂摇摇头，满脸凝重，“这香的效果只是一时的，且微乎其微，只能够将死去的人再吊着一口气罢了。但看那个小孩能跑能跳的状态，只怕还有别的续命手段。”

楚青寐说：“你是说……”

“嗯。”周棂点了点头，“到了晚上我们再去一趟。”

“今日你所说的线索，就是这里吗？”楚青寐问。

周棂说：“不是，我只是接到地府通知，这个城市陡然间鬼气爆增，定有蹊跷，并未告知具体的方位，谁知道被我们歪打正着，直接撞到了。”

“那我们现在去哪？”楚青寐偏头看他。

周棂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会，突然嘴角一勾，将楚青寐从头到脚上上下下打量个遍，单眨了一下左眼说：“走，哥带你去体验一下，什么叫声色犬马，游戏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