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此致,已是春月。
沈容泉收回心神,在李长之面前蹲下:“今日集市,我下山买了些糕点。”
糕点捧到人跟前:“你尝一尝,很好吃的。”
李长之眼珠子动了动,温声道:“好。”
糕点温热,甜度适宜。他被哄着吃了好多块,快要吃撑时,沈容泉才把剩余的糕点包好,放到一边。
树叶沙沙,沈容泉安静了会,喊了一声李长之的名字。
“长之。”
李长之疑惑地看向他,见他支支吾吾的模样,问:“怎么了?”
“就是……”沈容泉几番犹豫才小声道:“我最近不在家中,你要照顾好自己,千万别饿着自己。”
“你要出远门么?”
“嗯。家中父母挂念,我与兄长说好春日冰消雪融、桃花盛开之时就回家中孝敬父母。此次一去……可能要呆上一段时日。你与兄长待在山中,定要照顾好自己。”
李长之点头,神色如常:“路程遥远,你亦要保重自个身子。”
“长之,你要不……”跟我一块回家中吧。
舌尖的话及时刹住,他轻轻拽了拽李长之的袍子,又道:“那你一定要等我回来。”
李长之没有应声。
新年的情不自禁打破了隐而不发的爱恋,沈容泉也不再藏着掖着,行动上越发明显。
即便李长之清醒过来后,没有提那个失控的吻。沈容泉也不失落,他所做的一切都是自愿的。
他打定了主意,等这次回家归来,他定要堂堂正正的吐露自己的心意。
无论李长之接不接受他,他都会守在他的身边。
目光灼灼,他再次缓慢而郑重地道:“一定要等我回来。”
*
桃花灼灼,山泉叮咚,沈家的护卫驾着车,载着沈容泉离开竹岭。
小院恢复了清净,李长之除了帮忙做饭,鲜少开口说话。
沈容云也不怎么跟李长之交流得来,若非沈容泉走之前苦苦央求自己要多多照顾。
他或许只会冷眼旁观,看着他随时随地走神,待在树下就是一整日。
他走到李长之面前,道:“用饭了。”
李长之缓过神来,跟着沈容云走了。
又是一日,天公忽发狂风,吹得漫天飞花。
一个穿着褪色的袈裟僧袍,背着箱笼的和尚敲响了小院的大门。
沈容云开门来迎,见了和尚倒也不意外。
“我原以为你还得迟些日子才来,不料这么快就到了。许久不见啊,空觉。”
空觉捻着佛珠,面容慈悲:“五年之约,容不得迟来。你我的赌约该是来兑现了。”
沈容云眉毛一挑,“我尚未入仕途,就仍未输。”
五年前,空觉与沈容云月下起兴对赌,赌沈容云是否会在五年之内进入社稷为官。
如今五年一晃而过,空觉便来赴约了。
“你定会输。”空觉道:“新皇不日正式登基,一个月之内定有旨意送来。”
沈容云没有辩驳,道:“说了半日,我都站累了,你快些进来歇歇。”
空觉跟着沈容云进入小院。
用了素食,他又拉着空觉入书房对弈。
沈容云好棋,而空觉棋艺精湛,二人常常要下个酣畅淋漓才肯离开棋局。
棋局上你杀我防,敌入我进,战况十分胶着激烈。最后,沈容云棋差一招,输给了空觉。
“我赢了。”
“是我棋艺不精。”沈容云下的尽兴,根本不在意输赢,他往后一趟,靠在椅背上:“大师棋艺一绝,我自愧不如。”
“不敢当。”空觉双掌合十,侧头望向燃尽的烛台,“天明了,我该去打坐念经了。”
二人竟是下了一日的棋。
听了空觉的话,沈容云打了个呵欠:“怪不得身子这般疲软,竟过了一日。我已为你准备了住处,你随我来。”
出了书房,空觉跟着沈容云走到自己的住处,谢过之后,他从箱笼中取出木鱼和经文。
他又撩开衣摆,跪在蒲团上,翻开经文念诵起来。
待念完经文,已是午分时刻。空觉收好东西,开了房门,朝厨房走去,预备自己下厨做些斋饭。
去厨房的路要穿过庭中的桃花林,他边走边卷起衣袍,走到半路时,他的余光瞥见一道身影。
脚步一顿,驻足停留。空觉转过身,定定地看着树下的人,倏然陷入久远的回忆。
慈悲的面孔微微动容,不悲不喜的心境泛起涟漪。
他收回视线,朝正走神的李长之行了佛礼。
沈容云醒来已是第二日清晨,空觉已经做了清淡的斋饭等着他来用。
沈容云不客气地用了两碗香甜的小米粥。待用完了早膳,沈容云又拉着空觉到书房中下棋。
棋下到一半,空觉忽然道:“昨日不知你院中有客人长住,未能及时打招呼,是我失礼了。”
“不怪你,是我忘了跟你说。”
“那位施主是?”
“哦,那位是李长之公子,来借住一段时日。”
空觉落下一子,“既然是借住,李公子可有说何时离开?”
“我怎会知人家——”话说一半,沈容云回过味来,幽幽道:“我倒是少见你这般关心人的处境。”
“我既入佛祖门下,便该渡苦难之人。”
白子堵死黑子的去路,沈容云捡起被吃掉的黑子,话语深长:“可入了地狱的人,佛门不该渡。”
空觉垂下眼皮,左手捻着佛珠珠串:“新皇仁慈,大赦天下,有罪之人得以一线生机,那便不算入地狱。即便身在地狱,贫僧也会拼尽全力渡他一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