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仙人撑腰,你刘要算个什么东西能成为族长!”刘多说完这句话便被堵住嘴束缚住。
刘要神色冰冷,一抹阴狠稍纵即逝。他让下人控制住刘多,长舒一口气转头用缓和的口吻向郁熠朝解释:“见笑了见笑了,村民对我这个族长不信服。”
何阔山冷哼一声,越过他避重就轻的话语,直接问:“刘族长,之前的您那位贵人,去哪了?”
刘要收起和蔼的脸色,“自然是哪里来的送回哪里了。我当真心相待,几位听信蛮言就要对合作置之脑后吗?”
何阔山上前一步,被郁熠朝伸手拦下,他不回答刘要,也并不激动,只是淡淡地道出疑惑:“刘族长既然想要让我们帮助族人离开这四方瓮中,又为何自己对仙人念念不忘?如此以来,出去是忤逆仙人,带着族人出去更是直接掏空仙人香火,刘族长如此虔诚,不怕遭报应吗?”
刘要听到“报应”两字彻底被触发,他狰狞的面容配上表情像是换了一个人,任谁见了也不会认为这是个虔诚而尽心尽力的忠厚人。
“报应?我得的报应多了!我如今都忏悔完了。我以礼相待你们不领情,旁人三言两语就能让你们背信弃义。既如此,也不必合作了,你们给我的报应求情去吧!”
他一手挥下,十几个村民涌进刘多狭小的屋子。何阔山记得墓地寻人时明明只有三五人,这三五人现在还在控制着刘多,这些后来的人是什么时候来的,屋外还有多少人。虽然村民看上去营养不良没有一个壮过刘多的,但是架不住这么多人,只有他和郁熠朝怕是应付不过去。而且外面都是村民,向哪里跑都是死路一条。
村民手中拿着前一天晚上围堵几人时的工具,大多都是种地的农具。他们一拥而上,气势汹汹,何阔山只觉眼前一黑,有人“啪”地一声关上了门。
何县令撸起袖子,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多险恶的环境他都遇到过,这小小刘家庄,还能让他残缺着出去?正当他准备大干一场时,又听到“啪”地一声,是人倒地的声音。紧接着是村民接二连三倒下,他们手中的斧头锄头哐啷哐啷掉落一地。
反应过来的村民开始反击,但是奈何对方时清确实练过,三两下便将村民们擒拿弄昏厥。刘牧则更狠,他拿着掉落的锄头,用棍子的一边狠狠打向刘要,刘要本没有反应过来风卷残云般变换的局势,他伸手应付着时清,不想身后刘牧借着小孩子的身高优势一棍子打晕了自己。
眨眼间瞬息万变,刘多身边架着他的人都被打趴下晕过去,他慢慢伸手将自己嘴里擦身子的破布掏出来,颤巍巍看向时清:“我……我什么也没干啊……”
时清笑嘻嘻拍拍他,“没事,我就是小时候学了些人身上的穴位,会点人而已。这么冷的天你怎么不穿衣服呀?”
对于时清会武功这件事,林停晚早有预料。但是在刘柴家听到他说自己在此蛰伏半月余,还拉住自己劝阻马上离开这里时,林停晚甩开了时清的手。
“时清,你的目的我不过问,但是当下我不能立刻离开。”
“林兄,你不知道,这里不像表面上那么平静。”时清难得严肃起来,“我也不瞒你,我确实是因为神医传闻来到这里的,误打误撞来了这个刘家庄,那村长不是什么好人,他满口老好人,实际上全是狠毒的心思。你猜为什么让你们住在塔中?”
“因为你们是祭品!”
活人祭祀,以显诚迹。神仙喜不喜欢活人林停晚不清楚,但是想到用活人祭祀,不知所求为何,竟衍生出如此歹毒的献祭。
林停晚并不吃惊,他能隐约猜到这些古怪背后必然藏着阴谋,但是他对另一件事更好奇:“我们是祭品,那时大人你呢?”
时清睁大双眼,显然没有料到林停晚这样的问题。
但是林停晚不给他缓冲,继续追问:“时大人来此地半月有余,这村里的人都是瞎子吗,任由你一个外人藏匿于此。如若你说你一直在刘牧家,且不说刘牧在村中本就不受待见,他已经外出又折回来的消息在这弹丸小村中不会引起议论吗?再者,听时大人的意思是一直在此地未外出,那我倒想知道,你是从何而得知族长要将我们当祭品的?”
“你……”时清语塞,只得如实交代,“林兄,服了你了。我怎么知道?当然是我也被抓了!从刘牧他爹棺材里爬出来还没走几步就被逮到了。那天杀的族长把我和刘牧都放在祭祀台中间的,要一把火给撩了,我看下面都是森森白骨,就……就骗他才逃过一劫。”
林停晚眉头一挑,问:“骗他什么?”
时清支支吾吾:“林兄,这老登之前应该犯下了不小的错误,胆子又小,每天念叨着祈祷仙人原谅。不知道他怎么想的,用活人祭祀,献祭一个人他觉得仙人多保佑他一分。”
“嗯?”
“我……我就骗他说只要他保我不死,后面就能源源不断有外人来给他做祭品。”
林停晚冷哼道:“也没说错,我们确实来了,这也不算骗。”
时清转移话题:“所以林兄,现在形势危急,咱们赶紧跑了罢。”
“咱们跑了,我一行的其他人怎么办?”
“现在哪里还管的上这些?这一村里的人都像是中了邪一样!那于老板巧舌如簧,看上去也不像什么好人,咱们还是先趁他们拖延的时间抓紧……”
时清在林停晚逐渐冰冷的眼神中闭上了嘴。
半晌后,林停晚抛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时大人会武功吧?”
时清斟酌着开口:“略会一些三脚猫的功夫。但是村里人还是太多了,我打不过来。”
林停晚神秘一笑:“不会,最多十几个人。”
“那可以应付。”
应付完的时清按着最后一个清醒着的刘多,目光问询林停晚。
林停晚走上前,上下扫视刘多片刻,问:“家里有绳子吗?”
“啊?哦,有。”
绑完族长,刘牧便要去捆束其他人,被郁熠朝制止了。
“刘要手下其他人肯定会出动寻找,此地不宜久留。”
何阔山心有余悸,“这几位是林小兄弟的朋友吧?咱们赶紧原路返回,这里的人怪邪乎。”
林停晚突然发现少了一人:“黎见恩呢?”
何阔山回答:“黎捕快没有和林小兄弟在一起吗?一大早你们两个就不见了,我们一通好找。”
郁熠朝是看着自己离开的,走时黎见恩还在呼呼大睡。黎见恩有私念这毋庸置疑,但是冷静下来的林停晚细细琢磨黎见恩,此人从内到外都显现出地主家傻儿子的气质,为人憨厚,谁说什么他都能有八分信以为真。为了找人苦心隐瞒,但是也不完全算撒谎,毕竟他确实要先找到刘牧才能去找刘柴。虽然暂时不知道他一心偏执地寻找刘柴所为何事,但是从相处的品性来看,这人在危险环境下不会擅自妄动。再者,就算他想要去寻找真相,没有什么地方比塔中更能接近他想要的答案,黎见恩作为商贾世家养出来的公子哥,倒也不至于傻到如此程度,所以他去了哪里?又是在什么情况下离开的?
林停晚不觉望向郁熠朝,他想起大漠中于枫的操作,心里惴惴不安起来。
郁熠朝对突然出现的时清和刘牧并未显露任何惊讶,只是他的表情更加冷峻,嘴角紧绷,不置一词。林停晚突然对自己这些天以来的自信产生了怀疑。
这些日子,他确实是一厢情愿地想当然了。他欣喜于故友的重逢,他迷恋于那人提供的儿时之喜,这些像是偶然间开封了一坛已经忘记的幼时埋下的陈酿,他陶醉其中不能自拔。但是十年时间,他自己都变的面目全非,在官场上带上虚伪的面具挣扎于混沌中,对于郁熠朝又何尝不是?
他身体有疾,母亲离世,遭到亲人驱逐,再也无法考取功名而不得从事世道中最底层的行当。他认识了许多人,性格圆润了不少,生活看上去也有滋有味。他又想起那日郁熠朝说起泾灵山问道,他一定走的很艰难吧。那他怎能不心生怨憎。
他以为曾经的亲密并不曾受到时间的侵蚀,其实他从来只活在自己的假想中。
林停晚深深闭上了眼睛。
“林兄,这人怎么处置?林兄你刚被伤着了?”时清碰了碰林停晚,询问是否可以一拳将其打晕。
林停晚从沉思中挣脱,想要狠狠发泄报复一番,于是他拉起刘多,恶狠狠地问:“想离开这个鬼地方吗?”
——
四方天坑里的白日总是过的飞快,数息间天色沉幕,空中无月,悬挂的火把就显得格外刺眼,尤其是在刘家庄这个夜里无光的地方。
何阔山始终记得刚来的时候村中诡异的静谧,而现在,他只觉不仅诡异还让人如芒在背。
但是时清和刘牧显然感受不到。时清守在栓刘要的柱子前,吃着刘牧从坟地周边的崖壁伸出的阶梯上顺来的果子,盯着还在昏睡的刘要出神。刘牧则围着刘柴的空棺材转了几圈,将粘在上面的草和土整理压实,然后虔诚地将新编好的草兔恭敬地摆在刘柴的墓前,长跪不起。
林停晚和郁熠朝分别坐在他的两侧,不相顾亦无言。
何阔山:“哈,那个,林小兄弟喜欢听故事吗?我当县令这些年有不少见闻,逗个趣儿?”
郁熠朝他惹不起,林停晚他以后又不一定见得着,借此活跃一下气氛。
林停晚倒是真的来了兴致,他侧过头问:“我倒确实听过一个离奇故事,一直没听到过后续,很是遗憾。”
“听闻七八年前仓阳西北部与乌胡的一个南方部落因为放马越界问题有了一些龃龉,而后大动干戈兵戎相见。当时朝廷的意思是一点小事不宜大规模作战,想要用一些钱财赔偿平息此时。但当时仓阳县令竟擅自拥兵自重,一面假意与乌胡说和,一边拖延使者,甚至在城中激化百姓。如此闹剧竟僵持一年有余才以一场围剿终结。听说何大人在此反叛中居功至伟。”
何阔山脸色一变,火光掩映下他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居功至伟不敢当,长久战耗空了仓阳的家底,朝廷也因此追责下来,原有的班子倒台,让我这个平日里不声不响的捡漏当上了县令罢了。”
林停晚没有深究何阔山,反而问出了另一个问题:“一年多时间,几千人的队伍再如何精壮也维持不了如此长的时间,何县令你说说,人如果打没了,怎么补充呢?”
他杏眼微眯,唇角含笑,一瞬间让何阔山感受到了向上级汇报事项的压迫感。好似在质问他:今年这么多救济款,为何百姓还是在忍饥挨饿?
“这,缘何补充,当时我只负责打杂了,并未触及到这样的事务……”
林停晚坦然一笑,起身朝时清那边走去,“你不知道无妨,我们来问问。”
他拿过时清旁边的一瓢水,“哗啦”一声全部泼在刘要脸上,后者悠悠转醒。
刘要被浇懵了,他挤挤脸试图甩开脸上的水,眨眼数次才勉强挣开眼睛看清周围情况。
昏黄的灯光照在荒寂的墓碑上,坟茔的阴森寒气铺面而来,神志清醒看到自己身处坟地后,刘要青筋暴起,抖如筛糠。
林停晚把跪在刘柴坟前的刘牧提溜起来放在刘要面前。
“刘牧,你说你爹是被他害死的?”
刘牧抿着嘴瞪大双眼盯住刘要,后者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竟被一个小小的孩子吓到直接失禁。“我娘说,你害死了我爹。”
“胡……胡说,你娘亵渎神灵,已经受到天谴了,你再说……再说也没有好结果。”刘要的声音抖的厉害。
“这里各个墓碑前都有时常祭拜的痕迹,说明亡者是村中受人怀念爱戴之人,你作为一族之长,为何如此害怕?”时清不解。
“我……我打仗时见过太多死人,接受不了。”
林停晚一把揪住刘要的头发,冷笑着说:“按理说上过战场这种大场面的人对尸体应该麻木了,刘族长怎么还是没练出来?无妨,我给你练练胆。”
他松开困在柱子上的绳子,拽着刘要就往墓地深处走去。
“我刚刚刨开了几个墓穴,里面竟累着层层白骨,见不着热乎的尸体了,刘族长就凑活看看这些被你拐走的白骨吧!”
“别……不行……”刘要语无伦次地拽着身体向后拖,“没有……没有拐他们,我没有拐卖他们充军!”
林停晚停住脚步,向前一勒绳子,任由被吓懵了的刘要一连串地交代:“我也是被拐去打仗的!我只是去卖药换粮,我那时候才刚刚成亲!军队里的人都快被打完了,就胡乱拉人拐人,连胡人也拐,后来我同村的青壮年都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