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雾蔼蔼,湛海市一如既往地陷入初冬的琐碎。
游行扫了眼客厅的电视机,陈露杀面对记者还是那个死人脸。
但不可否认,联合署陈大监察官的魅力确实很足。
对游溯突然把于思彤这件事丢给自己这件事,游行觉得无所谓了。
他没有抽烟的习惯,只是偶尔这么有点瘾,想解解乏。
游行撕开橙色棒棒糖的糖纸,半笑不笑地盯着陈露杀背后的第七医院。
这个,他看到舒寒云跟舒心雨了。
第七医院洒下薄薄的沙雪,舒寒云撑着黑色的大雨伞,忽然对他这个名义上的妹妹说道:“最近联合署不知道怎么的,查于思彤的死,你有门道没?”
“拜托迟匣给我从中斡旋啊,”舒寒云喜欢未雨绸缪,但也不想委屈自己,他就说:“有没有办法搞到去国外的机票,审判院容淮南那帮孙子,居然封锁了机场?”
“你让迟匣给我开张机票……”舒寒云像是不够威胁舒心雨似的,“否则,我把你想办法让我弄死云诏的事儿告诉陆由一跟他儿子去!”
舒心雨虽然是神界梵天的妻子,但是她没啥特别的实力……
凭借理智丝线,这个女人得了不少的忙。
“你怎么不去找舒夏洛这死女人丈夫的弟弟?”舒心雨不高兴道:“你麻烦我丈夫儿子做什么?我告诉你,如果你敢把念头打到我儿子迟言允身上,我饶不了你。”
“呵,翻脸不认人啊你……”舒寒云道:“得了吧,像你这么小心眼的女人,就别假清高了,把通行证还有支票都给我!现在!立刻!马上!”
舒心雨眉头紧皱,她后方站在一个高大英俊的伤疤男人。
在左眉骨弓处,一道疤痕清晰分明地横亘,舒心雨收起了雨伞后,费雪酌主动把雨伞放进怀中。他的声音同样低沉沙哑,“送去哪里?”
舒心雨看了看远方乌云密布的天气。
一股子陌生感徒然而生,她小心翼翼地整理了自己额角的鬓发,又非常习惯性地摸了摸耳边的珍珠耳环,同时擦额边湿掉的水珠时动作也极其地优雅。
舒心雨微微颔首,露出礼貌而得体的微笑。
几乎是,散发出了一种迷人的大地女神气质。
费雪酌用不着痕迹的眼神看了一眼舒心雨,抬起手表看道:“舒女士,马上就是就诊时间了,我要给您准备轮椅吗?”
舒心雨当即回神,她转头,眉头突然狠狠瞪住费雪酌,却又没说什么,她是来看住院的儿子迟言允的。
费雪酌把冬天的气氛搞得很冷,他瞥了一眼舒寒云,又用他那标志性的嗓音说:“主任,您要拐杖?”
舒寒云什么好都没捞到。
钱,钱没有。
自由,自由更没有。
居然还得受这等丑人的气?
他再也没有从舒遇那里捞到钱,可烦了。
舒寒云嘁了好几声,居然笑着嘲讽费雪酌,“我堂堂急诊科大主任,亲侄子是联合署的大监察官。”
“你一个外来的急诊副主任,想坐我的位置,你做梦吧你!”
费雪酌看到陈露杀跟他打招呼,他点头示意,舒寒云还在炫耀吆喝,试图在这个常青藤名校出身的费雪酌面前争一口气。
陈露杀整理着袖口,他皱眉,语气冰冷,又说:“我可不是你大侄子。”
“您大侄子,早就死了。”
“不过如今游大监察官不想重掌联合署大监察官的权力,”陈露杀变得话多了点儿,又说了,“舒主任,麻烦您不要随便拿联合署的名号随便压人,这样会给我造成很多困扰。”
舒寒云面白耳赤,霎然驳斥:“你不是,也嫉恨我家大侄子吗?你是忘记了,你在我侄子面前有多么嚣张了?”
陈露杀真无语了。
他有点理解好友为啥脾气这么火大。
舒寒云就这样叉腰,语气白赖,但没谁搭理他。
倒是陈露杀旁边的士兵,是真忍不住了,忙捂住自己的嘴呵呵笑起来。
不知道是谁,有意无意道了句:“他妈的哪个地方来的绝世大傻逼?给脸不要脸?!”
舒寒云:“……”
“……?”
陈露杀身后站着咬奶糖吃的凌濛,他人就坐在马路围栏上,眼神全程盯着手机屏幕。
凌濛刚打死了一个怪,他收起手机,看了下目瞪口呆的舒寒云,又没好气地说:“你是狗啊,瞪我做什么?”
舒寒云觉得脸都丢光了。
凌濛纯属无聊,他在白鸦组待得人发慌就出来找事做。
然后人不如狗。
他听说陈露杀手底下的警犬都比自己工资高时。凌濛是哇哇乱叫,讲一大堆,正打算骗陈露杀钱时,顾南澈就给陈露杀打预防针,说离凌濛这种人远一点,别搭理他。
凌濛跳到陈露杀面前,给自己找乐子,“那个穿白大褂的泼妇呢?”
原因是这样子的。自从上次索菲亚大教堂顾南澈无故被利用后,顾南澈不为人知的一面展现在凌濛面前。凌濛总认为穿白大褂的顾南澈跟他哥哥性格如出一辙,但……听闻顾南澈惊天一跪后,凌濛就特别不自在。
陈露杀反问:“我调查含山孤儿院二十多年前的档案,只发现了你哥哥的名字。”
凌濛怒而瞪个大眼,才说:“我用的是我哥哥的名字啦……”
“怎么,不可以吗?”
陈露杀看凌濛语气低沉,才说:“顾医生说你很不听话,不想管你了。”
“我又不是真的吻他,只是逢场作戏。”凌濛存心给陈露杀找不痛快,他就说:“那可比不得监察官大先生,您的逢场作戏就真的是四处逢场作戏。我看那个大美女心思知道得透透的,你别被蛇蝎心肠的鬼给吃了啊!”
“那什么男人的嘴,”凌濛四处东张西望,又说:“骗人的鬼啊!”
陈露杀:“……”
“我说的是事实咯?”
“怎么可能有人从大美女的手底下逃脱呢。”凌濛四处给游行挖坑,但陈露杀吧……压根就没往这方面想,他对凌濛说了声谢谢,又说:“多谢你提醒我舒心雨的事,我会记在心上的。”
凌濛说得口干舌燥,恍若打了秋风,满脸的不愉快。
忍不住心想,这到底是什么榆木疙瘩,坚信鬼王不会弄死他吗?
大恶魔,大恶魔不给他钱!
免费打白工!
不包午饭。
凌濛气得自己胃疼,他倏然看到舒寒云跟舒遇拉拉扯扯,舒遇使劲走很快,舒寒云却是眼巴巴地如何扯住侄子的手,随即又惊天一跪!
凌濛一个激灵,甩手啪啪几张照甩到谢折销的手机上。
大概是过了几分钟,凌濛就收到一笔五百块的转账,他么么了屏幕好几下。
脸上全是笑意。
而凌濛的手机屏幕,恰好就是他跟哥哥年少时的合照。
解逢花一直偷偷跟踪凌濛,生怕他出事。
公交车沿着轨道擦过的那一瞬间,凌濛与解逢花目光遥遥相望。
地面扬尘飞起,刚刚洒水车路过,哗啦啦地洒了一大片的水珠子。
甚至于凌濛所在的地面,都是湿润的痕迹。
解逢花看向凌濛的目光,变得非常温柔。
无情的目光中隐约地有泪闪动。
他恍惚的片刻,又想起很多事。
当年解逢花与大凌濛也是这样子认识的,橙红橙红的橘子滚到地面,他率先跑过来,声音礼貌温和地对他说,“抱歉,能让下吗?”
初次见面的这一天,不是寒冷的冬季。
而是水果丰收的季节。
解逢花看到大凌濛提溜着菜市场买的破旧塑料袋,在看到他奇怪的目光打量后,跟他说了声:“甜的,吃吗?”
后来,他吃了很多个大橘子,甚至去了一趟橘子的原产地,可没有哪一天,是比哪一天看到的橘子更加颜色鲜明的。
就好像,全是黑白的影像里,弯腰捡拾橘子的凌濛,成为解逢花孤烟世界中一缕唯一的亮色。
又是一辆定时行驶的公交车从凌濛与解逢花的世界擦身而过。
大凌濛跟小凌濛的样貌重合。
凌濛的声音将解逢花拖回滚烫而空气稀薄的现世,凌濛的声音冷漠而尖锐,“你这个大傻逼,害死了我哥哥还不够,还妄想,把我拖到你所在的恶魔世界吗?”
“我告诉你,你就是狗屎。”凌濛双手揣兜,转身道:“身为恶魔,你却想人类可怜你,可你也不看看可怜你的人,最后落得什么下场。”
“哦,我忘了,你原身是天使。”
“天使爱人救人,”凌濛是无神论者,他好笑道:“——!”
凌濛双目瞪大,他看到一只巨大婴儿的手伸到他面前,是浑身冒冷汗。
解逢花恨凌濛的牙尖嘴利,他只道:“你必须待在我的身边,才会安全。”
冲突,一触即发。
凌濛眼瞧着自己要被解逢花抓走,他看到了容倾,于是喊了声:“那个容大审判长!游行他男朋友啊!救命啊!”
“我要死了!”
容倾对游行的名字特别敏感,可他暂时不想出手。
原因很简单,懒。
凌濛眼瞧着不行啊,又大喊说:“大美女他男人啊……你救救我啊,这个解逢花又要抓我走了!”
“大美女他老公啊!”凌濛说话从来都是口无遮拦,又说:“他喊我哥哥的嘛,有谁欺负他,我……没帮他,也是我的罪过了?”
几分钟后。
解逢花被冰冻在路边。
容倾把刀架在凌濛的脖子上,以警告性的眼神看向他,冷漠道:“你再随便侮辱他一次,我让你现在就死。”
凌濛不说打心眼里佩服游行,但他就直说了:“大恶魔会拯救人类,我是不信。”
“我说奇了怪了,”凌濛不畏刀,他反而说:“天使恶魔能够和谐共存?难道,这个游行,不是大天使长您所凝视的深渊吗?”
“啊呀——”凌濛脖子被拉了一道,“我是人类,从小就被教育了的,恶魔就是人人讨嫌啊?游大监察官是人,我佩服他,可也不妨碍我讨厌恶魔,我表达自己的想法,这也没错呀。”
容倾收回刹雪刀,冷笑道:“自认为自己身份比恶魔的地位高贵,那你不讨顾南澈的喜欢,也是情有可原。”
“当初你是冷眼旁观盛今诺对阿行的欺负,但站出去的人却是顾南澈。”容倾的声音很冰,又说:“所以,你哥哥死,也不是情有可原。”
“你什么意思?”凌濛心中自己的哥哥大过天,他急道:“我哥哥保护我,有错吗?!”
“都没错,只是你哥哥站错队,成了牺牲者,错信人而已。”容倾觉得人类其实蠢到无可救药,就算是救了他们,其实也还是有私心。
当初他身死,把神界供奉的梵天圣剑达摩克里斯送到含山孤儿院顾深手中,他以为对方是个可堪托付的。哪知这之后发生的每一件事都让他目瞪口呆。
其中的利害,是非关系……
容倾不想想太多,最重要的一件事情是,游行可能因为自己的因素不堪重负而选择牺牲掉自己的性命,但对鬼王心脏如此觊觎,痛下狠手的背后人类,又是谁呢?
当初游行神魂俱灭,本体消亡,心脏也没有了。
容倾存了私心,把梵天光明面的心脏放到游行身体中,让他重生。
如果不是这个误差,或许……容倾心里头酸酸的,他又见不到他的小可爱。
容倾脸上闪过了一抹懊恼。
凌濛给吓得够呛,他马上反省道:“我改不就行了!我又不是真的讨厌他,只是随口一说……”
谢折销过来了,他斥骂:“你是嘴贱!贱死你算了!”
凌濛委屈,小孩心性又上来,“顾南澈呢?呸,顾哥哥呢?呸!南澈哥哥呢?!”
“那凌濛哥哥呢?!”游行淡漠的声音响起。凌濛一下跳起老高,哇哇地乱嚎了声:“你干吗这么记仇!都是一个孤儿院的,那时你几岁,我们几岁?!这么斤斤计较?!”
游行给他嚎得耳朵疼。
其实当初盛今诺抢走他的领养名额,后来大凌濛也稍稍安慰了下。
游行目光又撞到容倾的,眼神当即不自在了。
大概在容倾陷入某些不可言说的思绪时,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