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箭擦着阴嫚的鬓角扎进了马车的木板上。但她依旧波澜不惊地对陈平说:“来了。中尉你该说两句了。”
陈平:“……”
陈平:“斩杀来使,项王难道就不怕天下人耻笑吗!”
“大王傲视群雄,何惧人言!陈平小儿拿命来!”项庄大呵一声,带人冲了过来。
短兵相接,双方在楚汉交界处打成一团,分不清敌我。断裂的剑跌落在草地中,黏稠的鲜血盖在草茎上,原本安静的山道顿时变得杀气四溢。
阴嫚端坐在马车上,泰然自若的样子让人佩服。
马车的门被项庄粗暴地推开,他伸出手,欲将阴嫚拖下马车。然而在下一秒,他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插在自己胸口的短箭。
阴嫚收起袖箭,用着稀松平常的语气对项庄说道:“项将军,过于小瞧你的对手,会死的。”
项庄连话都来不及说,就摔在了地上。没了主心骨的楚军见状溃散而逃,但他们很快被闻讯而来的汉军援兵尽数抓获,押送到陈平面前。
陈平看着躺在地上的项庄,迟疑道:“项庄这是……死了?”
“他是重要的棋子,在没有发挥作用前,我是不会让他死的。”阴嫚注意到了陈平胳膊上的伤口,“你受伤了?”
“一点小伤,不成大问题。”陈平撕下布条,在胳膊上草草地拦了几道,用以止血,冲着她抱拳,“今日全身而退全仰仗公主,平不胜感激。”
阴嫚哦了一声,不做任何表态。毕竟她心如明镜,在陈平的计划中,就算自己不出手,他们今天也会平安无事。
“中尉,人已经全部拿下,现在该如何处置?”校尉行礼后询问。
陈平摆出一副大国使臣的姿态:“谅你们是不知情的,今日就放你们一马。回去告诉你们大王,管好自己的下属,免得丢了自己的脸面。”他抬了抬手,让这群楚卒把项庄抬回去。
阴嫚冷眼旁观,这套组合拳下来,项羽和范增共患难的情分也就到此为止了。她不禁感叹,自以为是的爱总会以悲剧收尾。
“好,很好。项氏中人本就对范增颇有微词,只是碍于项羽的面子才没发作,但现在可就不一样了。他接二连三地背着项羽对我下手,定会被项羽那小子猜忌。”刘邦抚掌,一脸得意,“接下来我们就静观项氏内斗好了。”
阴嫚抿了口茶水,静静地听着刘邦的“获奖感言”。
“对了公主,我听陈平说你会无弓射箭,还重伤了项庄?”刘邦满眼好奇地看向她。
“并不是无弓射箭,我只是将弓弩的体积缩小到了几寸而已。”阴嫚将袖箭摆在案上,“本打算找个时间试试威力,刚好项庄送上门了,就拿他练了练手,没想到效果不错。趁此机会我就把它送给汉王做防身武器吧。”
刘邦把玩着箭筒,问她:“这东西怎么用?”
“将箭筒佩戴在手腕处,戴上指环,然后将箭插入箭筒,最后——”阴嫚顿了一下,等刘邦对准不远处的青铜灯台后,才继续说道,“最后抬起戴着指环的手指就可以了。”
话音刚落,一道黑影从刘邦的袖子飞出,在众人眼前快速划过,叮的一声,青铜烛台应声倒地。
刘邦眨了眨眼睛,惊讶极了:“乖乖,这东西好生厉害。公主你当真是鲁墨再世!”
阴嫚淡声道:“汉王谬赞了。雕虫小技尔,与两位机关大家相比实在算不得什么。”
“哎,这要是雕虫小技,还有什么能称为惊世大作?你就不要再谦虚了。”刘邦忍不住对着群臣吐槽,“你们一个两个的如此谦虚,显得我老刘太自满了。”
陈平含笑:“大王是自信并非自满。王有自信,则上下信心十足,自当战无不胜。”
“还是你会说话。是不是跟卢绾学艺了?”刘邦笑道。
还没等陈平申辩,卢绾先开口道:“唉?大王你这话说的,好像我老卢只会拍你马屁似的。”
“你们看看,这人不经说,还生气了。”刘邦指着卢绾笑道。
宴席上的众人也纷纷笑出了声。
而阴嫚只觉得自己仿佛误入了一场老友叙旧的酒局,热闹喧哗充满了人情味儿。她看向主位上的刘邦,一时也分不清,对方的开心到底是在伪装还是真情流露。
或许是人有两面,心有阴阳,寡恩温厚并不矛盾。阴嫚收回了视线,但这些对她来说都不重要,她只想在有限的时间里完成未完成的事情。
黄昏日暮鸟还巢,独倚阑干梦前尘,千思百转,心有怨。
阴嫚实在睡不着,便给自己找了些事情做。她坐在廊下,手臂搭在凭几上,翻阅着随身携带的册子,偶尔添上几笔以做补充。
西楚一日游,让她发现古代的通讯手段实在是单一了。尤其是在紧急情况下,传讯手段就只剩下发射鸣镝,但若在嘈杂的环境中鸣镝的声音很容易被忽略。所以还需要扩充通讯手段,以备不时之需。
她在记忆里翻找了一下,想起来当年曾经向父皇敬献过烟花。不过烟花后来被王翦老爷子改成了火信,用在了战场上。但改良的配方是绝密,就连她也不知道制作流程。再后来这方子就跟着咸阳宫一起消失在大火中了。
想到这里,阴嫚不禁在心里骂胡亥败家子,东西都守不住,要你何用?
仆从捧着几个罐子走进了院子,轻声询问:“公主,这些该放到哪里?”
阴嫚抬起头,环顾四周,指了指不远处的书案,对仆从说道:“就放那吧。”
三个深色的罐子依次摆放在书案上,她摆了摆手让仆从离开。
阴嫚打开其中一个罐子,取出一小块木炭放在研钵中,认真地研磨。将所有原料都磨成了粉末后,阴嫚按照配比混合。
刚准备把混合物倒进竹筒里,阴嫚又想起一件事,她似乎忘了加铜粉了。但她又想,算了,今天做的只是试验品,能窜上天炸开就谢天谢地了,颜色什么的还是等等考虑吧。
她将粉末倒进了竹筒,用泥土密封后,点燃了引线。嚓的一声响起,烟花没出现在天上,倒是出现在引线上。绚丽的火花,在昏暗的夜色中引人注目。
阴嫚无语,信号弹开在地上,难不成要让楚汉的兵卒相亲相爱地围着火花吃西瓜?
她的脑子里浮现出项羽和刘邦手拉手围着烟花跳舞的画面,一股恶寒顿时窜上心头,令她直打哆嗦。太可怕了,实在是太可怕了,这简直是噩梦。她晃了晃脑子试图让自己忘记那可怕的画面。
“公主?”韩信困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是什么?”
阴嫚叹了口气,回答道:“失败品。”
“失败品?”韩信更加疑惑了。这样好看的东西,怎么会是失败品呢?
阴嫚拍了拍衣摆上的灰尘,继续说道:“大将军应该听说过,秦军有一物,燃之有响,抛之有光,无惧风霜雨露,可百里听闻。”
“我知道!是秦军专用的火信。据说是王翦改良的,但是现在已经失传了。”韩信一脸期待地看着她,“公主你会做?”
“不会。”阴嫚面无表情地指着地上燃烧的烟花,“所以我说它是失败品。”
韩信:“……其实公主做成这个样子已经很好了,可以拿来当庆祝的礼器。”
“哦,原来我只配做礼器。”阴嫚面无表情道。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的韩信连忙解释:“不是,信不是这个意思。信是说,说——”
见韩信急得语无伦次,阴嫚忍俊不禁:“大将军你这么好骗的吗?”
“公,公主你是在——”
“自然是在捉弄你了。日子无聊,总要找点乐子。”阴嫚捏着下颌打量着韩信,调侃道,“大将军这一逗就面红耳赤的模样,想必会很讨将军夫人的欢心。”
韩信一哽,说不出话来。
即使隔着一层霞光看韩信,阴嫚也能看到对方羞红的脸颊。那鲜艳的红色从面颊蔓延到耳根,又从耳根蔓延到了脖颈,最后钻进了衣领。看着化身煮熟螃蟹的韩信,她眉头扬起,这么纯情的吗?
要知道秦汉时期民风淳朴大胆,在男女关系上更是开放,私奔私生子什么的更是司空见惯。最有名的当属后来的卓文君和司马相如,主打一个及时行乐,从不委屈自己。
如此一看,韩信不只在汉军里是一股清流,放眼整个时代里也是独树一帜。阴嫚感叹,这大概就是兵仙的自我修养吧。
她也不打算为难这个纯情的孩子,于是清了清嗓子问:“大将军找我何事?”
韩信似乎还没回过神,愣愣地看着她。
阴嫚无奈只得提高音量:“大将军回神了!”
韩信这才如梦初醒面露尴尬。
“找我何事?”阴嫚又问了一遍。
“我,我,我那个——”
见韩信结结巴巴,阴嫚随口一问:“想要袖箭?”
“嗯!”韩信用力地点头,又用着期待的眼神看向她,“可以吗?”
阴嫚:“……”怎么有一种被小动物碰瓷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