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

*

一年四季中，朱槿最喜欢冬天。

此时她裹着围巾正哆哆嗦嗦在公司园区的咖啡店门口等着自己的热拿铁，她打个哈欠，嘴里呼出白气，双臂紧紧环着自己，让寒风钻不进自己的风衣里面。

毫无疑问，她喜欢冬天，肯定不是因为她的温度。

拿上咖啡，她又慢慢悠悠绕回了办公楼，冬日萧瑟，行人稀少，生活区的小饭馆的生意都减半了，不过也很有可能是裁员降薪到头了，大家都勒紧裤腰带选择自己带饭，或是卷铺盖回老家了。

安安静静的，没什么吵闹，这是她喜欢冬天的原因。

回到部门，朱槿放了杯热可可在刘帅帅桌上，刘帅帅红着鼻子打喷嚏，重感冒了，嗓子都哑得说不了话了。

朱槿敲完锁屏密码，就看见刘帅帅沿着网线发来的感谢。

【刘帅帅】：朱姐，谢谢谢谢，我会好好享用的。

【朱槿】：你这破锣嗓子还能开口招人？

【刘帅帅】：可以打字，甚至打到一半发两句语音卖个惨效果更好。

【朱槿】：优秀，你就是部门之光。

【刘帅帅】：谢谢领导的肯定，不过领导，请问你跨年怎么过？

朱槿盯着电脑右下角的时间，12月31日，今年居然就这样过完了。

【朱槿】：不过，睡一觉就明年一月一了。

【刘帅帅】：不愧是你。

【朱槿】：那你呢？和你的洋洋去哪儿过？

【刘帅帅】：嘿嘿，我们回曲岭过呀，元旦连周末三天假呢，票都买好了，再多请几天假，正好我见见他爷爷。

提到曲岭，朱槿不得不想到她那个戛然而止的旅行。

面对焦土化的山岭，新闻当时是报道曲岭发生了山火，政府下了不少补贴，重建曲岭，损失是有，但大部分都被各地的捐款和物资覆盖掉了，网上宣传到位，如今旅游业又开发起来，还算是有个比较好的结局。

【朱槿】：稻香村大门能让你进去？

【刘帅帅】：他们村我可不进，我和洋洋已经计划好了，带爷爷走出稻香村，见见村外其他地方的风景。

【朱槿】：完美。

结束了和刘帅帅的对话，朱槿打开了两个聊天界面，分别发了同一句话过去：跨年吗？

【娜宝】：晚上有私人珠宝展，我要去参加，跨不了小宝贝，哦对了，药不够了和我说，最近我又进步了不少。

【朱槿】：够够够，你别搞创新啦，上次我都拉肚子了！

【娜宝】：时代在进步，老配方不好喝嘛。

【朱槿】：但老配方不会让我窜稀！

【娜宝】：好好好，下次我注意。

朱槿又托腮等着另一个人答复她，好久过去，才有了回复。

【我最敬爱的师父】：跨年？离春节还有一个多月，你跨什么年？

【朱槿】：今年的12月31日，到明年的1月1日，这也是个年。

【我最敬爱的师父】：你们现在花样可真多啊，你数数，这两个月，你过了多少个节？

朱槿翻眼望天花板，还真认真地数了起来，万圣节、感恩节、冬至、平安夜、圣诞节，外加一个她的生日。

虽然嘴上说着她不想过节，但每一个节日都没错过。

【朱槿】：师父，顺应时代潮流，享受快乐人生。

【我最敬爱的师父】：不跨。

【朱槿】：喔……TAT

朱槿倒也不难过伤心，元旦放三天，她想想就开心！

沈馨办公室的门打开了，她撑着门框看向朱槿这儿，说：“小朱，你来。”

朱槿心中想着，这熟悉的场景，没有一百次，也有两百次了吧。

“来了。”她扬起笑容说。

还不忘顺手把自己买的另一杯热美式带进去。

她把咖啡放在沈馨手边，那个位置刚刚好，随时能拿到，又不至于碰倒，她笑着狗腿道：“馨姐，提前祝你元旦快乐，热美式，你的口味。”

沈馨挺吃这一套：“你是该请我喝杯咖啡，有好事。”

朱槿：“什么好事？”

沈馨把两张纸放在她面前，朱槿低头去看，这下眼中的笑意立刻变成真的了。

两张纸的抬头分别是：员工绩效评估表和员工晋升确认函。

沈馨说：“小朱，你知道九十分对应的年终奖是工资的几倍吧？在公司也干了三年多了，进来是G3，字签完就是G4了。”

朱槿笑着点头：“谢谢馨姐！”

媳妇熬成婆啊，三年从专员变成高级专员，她吃了多少苦啊。

朱槿看了眼内容，爽快签下自己的名字。

朱槿步伐轻快出了沈馨的办公室，这一年到头，也就实打实快乐这么一次。

朱槿回到工位，就拿起手机给龙井发消息，电脑都等不及打开。

【朱槿】：师父，我要庆祝！

【我最敬爱的师父】：又庆祝什么？

【朱槿】：我升职加薪啦！！！

朱槿自然不知晓手机那头龙井的神情，他眼角眉梢都是笑，来来回回打了好几次，又删删改改，最终板着脸回了过去。

【我最敬爱的师父】：哦。

【朱槿】：晚上小区门口等着！

【我最敬爱的师父】：好。

带着一下午的好心情，朱槿当牛马拉磨都有力气了。

高效完成工作，准点准时下班。

*

朱槿驾车回小区门口的时候，龙井已经站在公交站牌下等她了。

她透过车窗望过去，还是那么清冷一人，不过越看越养眼，再冷的天穿再厚的衣服，往那儿一站，就是焦点。

车靠边，龙井就拉门进来了。

冷气钻了进来，朱槿打了个哆嗦，车内的空调威力直接减半。

龙井发觉她不经意间抖了下，迅速把门关上，系好安全带。

龙井：“不带李泉一起？”

朱槿诧异，没想到龙井还会主动提她外公，“问过外公了，天太冷了，他不想出门，我满足了他想吃垃圾食品的愿望，直接点了外卖送到老宅，估计他现在已经开开心心吃着炸鸡和披萨在看西游记了。”

“不是三国演义？”

“那个早看完啦。”

跨年的气氛浓郁，哪怕是距离市中心挺远的地方，处处张灯结彩的。

朱槿选了家烧鸟日料店，辛娜帮她预定的位置，说这家店老板在她老板的珠宝店买过火彩极佳好几克拉的蓝宝石。

龙井率先推门，他回头看朱槿，朱槿搓着手快步走来，从他手臂下钻了进去，他无奈一笑，跟在后头。

朱槿和接待的服务员说着预留的手机号，服务员领着他们去了个位置。

是二楼靠窗靠湖的一个包厢。

朱槿两眼一黑，辛娜只说帮她预定位置，没说是这么高级的风景位！

朱槿打开微信，辛娜的消息已经过来了。

【娜宝】：小宝贝，收到你入座的短信啦，这顿我请了，新年快乐，祝你事业红红火火！

其实后面她还想加一句，爱情顺顺利利，但是她忍住了，因为朱槿始终将这个心思藏在内心深处没拿出来。

朱槿低头笑笑，回复她：新年快乐娜宝！祝你永远开心！

菜色辛娜都已经远程帮她选好了，过了片刻，朱槿看着开胃菜和手边的烧酒陷入了沉思。

酒……她不太会喝。

她举起来闻了闻，像是果酒，不太醉人的样子。

朱槿偷偷摸摸举起杯子，刚要凑到嘴边，被一只手拦截了。

龙井：“你别喝了，这个闻了不烈，但会醉。”

娜娜知道她不会喝酒，还是点了，应该是强烈安利的意思吧。

“就尝一口？”朱槿眨巴眨巴大眼睛。

龙井想了下，松了手，示意她随意。

朱槿嘿嘿一笑，抿了一口：“甜甜的，很好喝啊，和之前喝过的都不太一样。”

龙井望着窗外景色，见她喜欢喝，说：“就这一杯。”

“好。”朱槿爽快答应。

她慢慢品尝着服务员上的菜肴，每个都很精致，配着小嘬一口果酒，挺有那个意思。

吃着吃着，朱槿觉得面颊发烫，头也有些沉沉的，她知道差不多了，她的酒量就到这儿了，这次进步了，喝了大半杯呢。

朱槿变得沉默起来，龙井转回头看她，果然她手肘撑在桌面上，双手托住腮帮子已经开始发呆了。

龙井注视着她，慢条斯理吃着手中的烧鸟串，他就知道……

朱槿都快趴到桌上了，忽而强打精神看向湖岸对面，她眉头微微皱起，有些难受：“这么高兴的日子……都难得清静呢……”

她撑着站起来，从包中翻找，人摇摇晃晃的。

嘴里没忘记念叨除魔经，窗外不知何时飘落的雪花已停滞。

“师父，带我去。”她冲他一笑，“我懒，不想自己开车。”

龙井起身，瞧她这样，反而说：“你呆着吧，我去去就回。”

不等她开口，就想走，哪知道朱槿干脆牵住了他的手，直接被顺溜着一块儿带走了。

两人落地他处，龙井怕她摔倒，握紧她的手给她支撑，皱眉看她，欲言又止：“你……”

“你别丢下我。”朱槿水汪汪的眼睛直勾勾看他，她没醉，只是酒精的作用挺强，她有些晕。

龙井叹口气，抬下巴示意前头：“那里。”

跟朱槿刚刚所在的烧鸟店仅仅隔了个湖畔。

朱槿拉着龙井的手，向魔气的源头走去。

“你有新的跑得快订单请及时处理！”

“低电量模式，低电量模式。”

“你有新的全程跑订单请及时处理！”

“低电量模式，低电量模式。”

……

……

一辆没电倒地的电瓶车，一只仍在不停接单的手机。

“来订单了，我要抓紧，我要快些，我不能停，我不能停。”还有个声音。

朱槿找寻起来，探过头看向那电瓶车后方，后方是个斜坡，斜坡之下躺了个人，或者说，是具尸体，那人的心脏已被树枝刺穿了，血在看不见的地方默默渗入土中。

尸体的嘴还在动，还能说话，手也保持着架势电瓶车的姿势，仍想着继续接单。

手机：“快接单呀！”

电瓶车：“该休息了！”

尸体：“我不能停！”

三者都浅浅生了魔心。

朱槿看着尸体心中叹息，别人都在欢度庆贺的时候，你却为了生计死在这么冷的天。

她忍不住吸吸鼻子，外头寒气重，来得匆忙，身上只有件单薄的毛衣。

龙井察觉她冷地哆嗦。

朱槿甩开除魔棍，一切结束的很快，魔物消失后，就再也没有说话的声音了。

她几步走到尸体旁，抬手盖下了他头盔的挡风镜面罩，不管怎么样，死也得瞑目，她顺便祈祷他来世活得轻松些。

“师父拉我一下。”朱槿走回斜坡边缘，鞋底滑，上不去了，带些撒娇的意味。

龙井伸出手，拽起她的时候，两人就回到了烧鸟店。

朱槿没想到这么突然回到了起点，人还用力向上蹬腿呢，结果白白使力，结实落在了龙井怀里，更准确地来说，是撞。

那可是爬坡的力气！

作为一个合格的除魔师，这种时候，她的职业素养没有丢，第一件事就是把星盘关了。

外头的雪继续飘下。

龙井能感觉到她冰凉的额头贴着他脖子下方的肌肤，看来是真冻到了。

服务员敲门，朱槿吓得赶紧从他怀里逃出来，坐回自己的位置。

除魔棍都忘记收了，还是龙井给她放回了包里。

上完菜，服务员关上门，朱槿看眼气定神闲给她背包放回原处的龙井，顺手就把杯中剩下的酒抬头闷完了。

曾经两人这样的互动，她毫不在意，现在她脑子不干净，什么细枝末节都在脑海中来回播放，而且还是放大版的！

龙井抬眸看她：“耳朵红了，冻的？”

朱槿猛地摇头，又疯狂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