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
“云嗣大师。”浣乌霜道。
这四个字的分量自然有些重,灌入众人的耳朵,皆是一番震惊之色。和骞猛地抬头,像是被奇怪的法术定住一般,良久道:“云嗣怎么会在秦府?”他们把波州翻了个底朝天,把眼线都快安插到隔壁县了,唯独漏了秦籁山的宅子。秦籁山跟杨瑞玥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难道齐渊所言并非编造,他真的是受了杨瑞玥的指使在这里替他招兵买马?
“不过你们就算去了秦府,也未必就能找到大师”浣乌霜向来说话慢慢悠悠,半句半句地往外蹦。搞得人心态崩溃。
“你什么意思,云嗣怎么了?”此时和骞早已按耐不住,三两步走到浣乌霜的面前,揪住他的领子。云嗣失踪的这些天他几乎是绷着一根神经,晚上睡觉都是睁着眼睡的,因为只要他醒着,就不会漏过任何消息。浣乌霜这句话说得显然让人浮想联翩。
“和大人别激动,我的意思是,他们是藏在秦府,但他们做了易容,你们就算去了,也未必认得出来。”浣乌霜神色轻松,丝毫没有受到来自对方的威胁的影响。
“那你为何就认出来了?”
“因为他让我把这个交予你。”浣乌霜摊开手,上面安然躺着一块玉坠子,那坠子是一直挂在云嗣的念珠上面的。
和骞松开浣乌霜的衣领接过坠子,那坠子离开云嗣太久,早已没有了他的温度和气味,但和骞还是紧紧攥在手里。丢下一句“我这就去找他。”便转身就走。
“和大人不必心急,他还让我转告你,明日下午他们便要启程去往安阳,届时会在城门驿站转马车前往。你还有一个晚上的时间可以做准备。”浣乌霜将手放在和骞肩膀上,像是安慰 ,也像是提醒。
和骞将他手移开,直言道“替我给你师父说句谢谢。”
和骞觉得跟浣乌霜的关系,仅仅只是萍水相逢,点头之交。初识是和骞刚回到波州的时候,半夜生病,下人请了浣乌霜和他师父月乘歌到别庄中,这一待就是三天。
但是浣乌霜认为,和骞不只是一个病情和性格都同样诡异的人。
他对和骞的初识,实则是在安阳皇宫,那日的天气跟现在的天气有些相似,逼得人只想整日泡在冷水中。而在那条长长的宫门前,跪着一老一少,他师父是当朝的刘太医,只因浣乌霜熬错了某位娘娘补药,要被拉倒慎刑司受罚,那时他也才八九岁。师父在朝中人微言轻,求不上人,只能用最笨的办法,跪在娘娘的宫门前祈求可以从轻处罚。是和骞路过,替他们去和那位娘娘说了话。才剥夺浣乌霜在太医院求学的资格,罚出宫沦为平民捡回的一条命。
在别庄中再次见到昔日的救命恩人,硬是求着月乘歌将半只脚踏入了鬼门关的和骞拉了回来。和骞的病情复杂,有自己为了掩人耳目专门吃的削减身强体壮的药,也有各种太子皇子给他明里暗里下的药,还有皇帝亲手赐给他的药。这尊炼丹炉在出宫的时候就有些奄奄一息,就算养在别庄也是难以度日而已。
月乘歌写了好几张方子,吩咐下人熬药的时候,那些下人没有一个人可以听懂。他早中晚的药都不相同,中间还要施针辅助加以疏通巩固,浣乌霜怕下人笨手笨脚熬错了药,便亲自动手,不仅如此,还替他更衣,半夜为他盖被子。这三天两人几乎同处一室。
不过现在的浣乌霜只怕是刘太医他也认不出来了,他跟着月乘歌易了容,之前的长相不太好看,皮肤也是黑黝黝的,整个人瘦瘦小小,就像是无意从炭堆里滚出来的碳球,经过的旁人没有一个将他放回去,甚至都不会踢上一脚,因为都怕脏了自己的鞋。
浣乌霜回到医馆已经快到卯时,进门就看见月乘歌在院子里喝茶,“师父,你又熬夜。不怕长皱纹?”
“事情还顺利么?”月乘歌放下手里的茶杯,给浣乌霜倒了一杯茶。
浣乌霜一口闷下,答道:“顺利,他让我向您说声谢谢。”
月乘歌又给他续了一杯,“谢我?你不打算告诉他么?”
能告诉他什么呢?他就是曾经无意救下的小黑球,还是别的什么。
“不必了吧。”
“你说你平时的聪明劲儿怎么在这种时候就派不上用场了?”月乘歌饮完最后一口茶,用手中的扇子敲了敲浣乌霜的脑袋道:“人生寥寥,莫要后悔才是。”
后悔二字对别人来说或许是一种遗憾,可是对于浣乌霜来说,其实是一种奢侈。
正值卯时的尾巴,天色刚刚破晓,虽还在初秋,早晚的温差已经非常明显了,特别是山顶今夕何夕别庄。
惊秋顶了一脑袋的汗,急匆匆赶来“主子,他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