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些得到消息的家长们早早到了校门口，痴痴等着林老师。
林舞云出来往水果摊前一站，小弟配合默契，袋子递过去，打招呼：“林老师，又来光顾生意哈！”
林舞云笑笑，身边的家长纷纷扬声：“老板，也给我拿个袋子！”
林舞云趁机问：“小弟，我们这么多人，有没有折扣？”
小弟嘴甜又机灵，要给姐姐们打八折。
本来就是很便宜的东西，再打个折，比菜市场还实惠，那么妈妈们是真的拿它当回事，要好好选几个回家吃。
手里不停，嘴上顾不得谦虚，夸自家小孩艺术细胞很多，比例好，骨头细，劈叉下腰洒洒水。
林舞云心里有数，却没一口保证，倒是笑盈盈看着细毛妈妈。
在她的初步设计里，有一片小荷叶，非常适合细毛来扮演。
细毛妈妈收到暗示，精神一震，赶紧上前来，慌慌忙忙抓了几颗桔子——
就，没想到能轮到她那个一听上舞蹈课就要哭唧唧的小丫头。
这种好事要是错过了，孩子长大会遗憾的。
细毛妈妈都想好了，若是能去北京，她要换个更厉害的相机，自己买车票跟着去，带孩子去天安门看升旗！
江海不知什么时候出来的，见细毛妈妈盯着桔子沉思，似乎拿不准，忍不住出声：“都很甜，不甜来换。”
细毛妈妈抬头一看，怕还是怕的，但到底站住了，坚强地点点头。
桔子落袋，递给江海：“老板，帮我称一下！”
林舞云立在稍后，抬起手，往自己脑袋上比了比，是两条小辫子的模样，给他提示。
江海看懂了，眼梢带了点笑意。
细毛妈妈忽然觉得没什么可怕的，蓦地道了声：“谢谢。”
周围叽叽喳喳的妈妈们都停了下来。
每个人的处事风格不一样，细毛妈妈是认真的人，一事归一事，都要算清楚。她看着江海，再次道：“江老板，谢谢你救了我女儿。”
小弟噗通蹲地上了，掩着脸，咬着手指，心想这他妈真是……令人好他妈想哭啊！
江海没他这么不经事，往袋子里投了颗苹果：“岁岁平安。”
不索赔，不要挟，本本分分做生意。
妈妈们心中更添愧疚，恨不得能把这个小小水果摊买空。
由此，江海堂堂正正站到了摊前，不需要再顾忌会吓到谁。
这么个小地方，许多年出不了一件大案，张三家的狗咬了李四家的猫都要被津津乐道好几天，尽管妈妈们已经找林舞云打探过细节，但聊起那天，还是要请江老板好好说一说。
江海尽量满足，他不会讲故事，平铺直叙，也引得阵阵轻呼。
小弟则相反，皮厚嘴甜，以一敌十，冲阿姨叫姐姐，真的该叫姐的他要叫叻女（靓女），把来买东西的妇女们哄得容光焕发。
摊子上欢声笑语，这是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事。
林舞云功成身退，空手回家，那颗被她带上楼的桔子静静坐在五斗柜上。
房间有一扇飘窗，挂着洁白纱帘，她坐在窗前把桔子剥开，细细撕掉橘络，尝了一瓣。
好甜。
*
水果摊的生意就这么好了起来。
生意人讲个好彩头，喜欢在店里放些招财的东西，隔天，这条街上生意最好的酒楼往水果摊送了一盆巨大的发财树，绑着红布条，神神气气，姿态挺拔。
江海不太懂这些讲究，倒是喜欢那绿色的枝叶，小弟如临大敌，神神叨叨，要去网吧查怎么养发财树。
江海认为没必要，不过是一棵树。
西北那样的天气，树也能活。
树是最坚韧的。
小弟一脸惶恐：“哥啊，这玩意，死了咱们都得完蛋。”
林舞云忙到天黑才下班，出来一眼瞧见，快步而来，问小弟：“哪来的？”
单看主干就知道不便宜。
“张小胖家送的。”小弟说。
张小胖就是那天光头瞅准了想劫走的男孩。
小弟跟林老师报喜：“以后他们家的水果都在这定！”
老牌酒楼每日蔬菜水果走量巨大，必定有自己用惯了的供货商，现在这么大单生意交给一间小小水果摊，足以表明诚意。
林舞云鼓掌：“猴赛雷！”
小弟指了指发财树，请教人民教师：“林老师，这玩意你懂不懂？”
林舞云脸上的神情堪比要去港城抢最后一双水晶鞋，点点头：“我懂，死了你们就完蛋了。”
小弟嗓门拔高：“哥！你看吧！林老师都这么说！”
江海无奈，说他们迷信。
小弟听了，一个鲤鱼打挺，骄傲告诉哥哥：“你让我九点起床吃鱼翅我不一定来，但你说六点拜拜我四点就准备好了！是吧，林老师！”
林舞云更骄傲：“那你输我，我都熬夜打牌两点就位。”
小弟受教：“我要向你学习！”
两人一来一往，江海没听过这种说法，淡笑摇头。
他四处看了看，扎了个马步，底盘很稳，抱起发财树小心挪到门外——
那是一个宽敞的，能顶着天光的好位置。
虚心请教：“多久浇水？”
林舞云摸摸土：“见干见湿。”
江海耐心伺候着，浇完水将树干上系的红布条又整理了一下。
这红色，与林舞云的锦旗一般漂亮。
林舞云看着江海，提起唇角，很高兴他也有了属于自己的锦旗。
有车在她身后鸣笛，笛声厚重，林舞云回头一看，惊喜极了，顾不上江海，一溜小跑上了车。
那是一辆加长版轿车，比往常来接她的更加气派。
赖保安从金凤店里吃面出来，剔着牙羡慕：“我们小云老师哦，命好，当年订婚宴流水席摆了三天三夜，路边乞丐都吃胖了。”
小弟震惊：“她订婚啦？”
赖保安也很震惊：“你不知道？”
小弟捶胸：“靠，老子的龙虾！”
赖保安安慰：“结婚宴你肯定能吃上。”
小弟很急：“他们什么时候结婚？”
赖保安：“快了吧，听说当时要不是林老师岁数不够，是要直接办婚礼的。”
江海很意外：“那么小？”
赖保安见怪不怪：“我们这里的女孩子差不多都这样，而且这桩婚事是林家与廖家强强联手，早晚都一样。”
江海转头看了眼那辆车，车窗是防弹的。
小弟好奇：“车里是她未婚夫？”
金凤摇头：“那是她哥的车。”
小弟：“她老公怎么不来接她？”
金凤：“不知道。”
*
车里，林舞云拉着林宗堔的手，快乐着：“哥你怎么回来了！”
林家在新加坡办了新厂，林宗堔今年大部分时间都在那，本来中秋才会回来。
林宗堔见完客户直接上的飞机，此刻一身正装，拉起妹妹的手检查指甲：“回来看看你。”
林舞云缩回手，有些撒娇的抱怨：“我都跟妈说了不要告诉你……”
林宗堔未有言语。
林舞云微顿，随即笑着懂事道：“爸妈年纪大了，这些小事忘了也不奇怪。”
林宗堔无法掩饰，他直至今日才回，确实是家中无人提及小妹遇险，是族中表叔与他饮茶时关切慰问才知晓。
林宗堔将在机场选的项链送给小妹，林舞云欢喜收下，兄妹俩都已习惯，其他的均不细究，微不足道。
林宗堔透过墨黑的车窗看了看，问：“就是他？”
林舞云恩了声：“我有好好谢他，哥我们走吧，妈肯定等你吃饭。”
林宗堔却下了车，走到摊前。
他看清江海额角弥漫的疤痕，伸出手：“江先生，请让我表达一下感谢，有什么能帮忙的，尽管开口。”
金属袖扣的流光划过江海的虹膜，他亦伸出手，交握：“应该的，您太客气。”
小弟在一旁屁都不敢放，被林宗堔的财神爷光芒震得十分局促，只能盯着江海裤腿。当他顺着那双大长腿一点点往上看，看清面对面站立的两道身影，惊觉他大哥论气场一点不输林家老大。
小弟又去看跟着下了车的林舞云，挺能说会道的一个人，站在哥哥身边变得格外乖巧。
林宗堔也不急在一时，诚恳道：“以后有事你说话。”
江海：“真的不用。”
回家的路上，林舞云安静看着窗外街景，林宗堔让司机把挡板升起来，无声地抚了抚林舞云的肩膀。林舞云朝他笑了笑，眼底还有未收拢的情绪。
虽然都习惯了，但这种有人担心的感觉还是令人无法割舍。
林宗堔提起其他：“听说你不接阿杰电话？”
林舞云的笑落了下来，不肯说。
林宗堔便不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