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芽拿着成绩单跑回家,“阿婆,你看。”
阿婆正在给柳芽做新裙子呢,她放下手里的活扶了扶老花眼镜,“哟,两门都98呢,不错不错。”
说完阿婆继续手里的活,去年柳芽穿了一个夏天的蓝花白底背心裙,今年阿婆做的是黄花白底的,颜色更亮了。但此时柳芽的心思还在她的分数上。
她这是直接从倒数逆袭到班上第一呢,阿婆竟然如此淡定。跟上学期她考了几十分回家的态度大差不差。
柳芽不满,“阿婆,你一点都不感到惊讶么?”
阿婆笑了笑,“我芽儿本来就聪明又懂事,只是基础没别人好罢了。阿婆知道你成绩肯定不会差的。”
柳芽瞬间感觉心里一股暖流涌过,她往阿婆膝盖上一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阿婆摸摸她的头,“走,阿婆带你去城里买好吃的,就当是给你的奖励。”
柳芽一下仰起了头,“好呀好呀。”
阿婆牵着柳芽穿过田野小道,再穿过一条小巷子就到了城区。阿婆带柳芽逛过几次了,她对这座小城已经很熟悉了。
柳芽喜欢的也就那几样,逛了一圈,柳芽的口袋里装满了各种颜色的糖果。然后她跟着阿婆一起吃了碗饺子,最后手提着一袋包子和一袋糖油耙耙就准备回家了。
柳芽一路蹦跶着穿梭在小巷子里,一转弯看到前方院子里,大姐和二姐齐刷刷地看在院子里看风景。
看到柳芽时,瞬时煞了风景。
严复民用余光看了她们一眼,重重咳了一声,呸了一口。
严秋叶看了她一眼撇开了头。
严春花看着她手里的食物拽着余秀云手臂,“妈,我也想吃,我要去买。”
余秀云瞪了柳芽一眼又朝严春花吼,“你也要吃成猪样的么,吃吃吃就知道吃。”
柳芽本是愣了一下不太敢直视他们的目光,但很快她又抬起头巴滋巴滋地吃起来了,越吃越张扬。
阿婆笑了一声,“报复心还挺强的嘛。”
柳芽摸摸吃的油乎乎的嘴,“我又没吃他们的,关他们屁事。”
田野小道两旁已是一望无际的金灿灿的稻田,柳芽感觉风里都弥漫着稻香味。
阿婆还在后面一路“教育”,“人啊,还是要低调点,藏锋才能少吃亏……”
阿婆还真是说对了,就因为柳芽的招摇很快就给她招事了。
柳芽放假还没嗨几天呢,别人就见不得她好过了。
这日柳芽还没起床就听到院子里有熟悉的声音,细一听,是余秀云和严复民在跟阿婆争论什么。柳芽赶紧爬起来,她悄咪咪地来到房间门口竖起了耳朵。
余秀云,“我也是没办法呢,今年刚好包了十几亩稻田。到时候卖了水稻就有钱了,以后柳芽的学费就我来出……”
主动说学费的事?而且严复民也来了,有这么好的事?
柳芽探出个头往外看,只见余秀云勾肩搭背讪讪地笑着。严复民则双手插着裤兜站在院门外,偶尔呸一声。
沉默了一会,阿婆说,“我问问她自己吧,她实在不愿意我也没办法。”
余秀云与严复民走后柳芽从房里出来了,她不太确定地问,“阿婆,他们来干嘛呀?”
阿婆坐在凳子上微微叹气,“稻谷成熟了,他们希望你可以去帮忙。”
拒绝的话都到嘴边了,但柳芽还是生生噎住了,因为她看到了阿婆眼里的为难。
阿婆沉默地正在给柳芽补凉鞋,只见阿婆把仔细地把鞋带断了地方擦干净,再把烧红的火钳往断口处一放又迅速移开,然后快速接好按压。等温度冷却,柳芽的鞋就补好了。
柳芽整天带着小叶子到处跑,上山抓鸟,下水摸鱼,实在是费鞋又费衣服。阿婆隔三差五不是在给她补鞋就是在给她补衣服。
凉鞋补得完好挽损,只是细看时能看出轻微的褶皱,但完全不影响美观。衣服就更不用说了,阿婆能把每个补丁都绣成花朵样。小叶子对她衣服上的补丁可上头了,指名要阿婆补呢。
全程阿婆都没讲话,柳芽知道阿婆在纠结让她去帮父母干活的事。
柳芽微微呼了口气,“阿婆,你希望我去帮忙对吗?”
如果不希望,阿婆肯定一口给她拒绝了。
阿婆把炉火盖灭后抬起头,“我只是担心我这把老骨头说不定那天就走了,到时你总还有个去处。”
柳芽心里一沉,她握了握拳头,“我去吧,余秀云不是说了么,收割稻子不用几天的。”
阿婆看着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我知道芽儿懂事,既然你爸妈都来叫了那就先去干干看,如果实在受不住就回家来。”
好不容易过了几天睡到自然醒的日子呢,第二天六点来就听到余秀云在外面叫她名字了。
柳芽挣扎了几分钟就起床了,她跟着云秀云来到稻田一看直接傻眼了。一家六口人可来干活的就她俩。
柳芽问,“他们呢?”
余秀云解释,“你爸在橘子园,春花和秋叶在家做家务带妹妹呢。”
做个屁的家务,柳芽还会不知道么,严春花除了吃就是看电视。严复民嘛,也一样好吃懒做还爱吹牛逼。
柳芽小小的腿陷在泥田里,水稻都要及她脖子了。虫咬,划伤,烈日暴晒。才短短半天,柳芽腿上,手上,脸上全红了,一身都痒。
可又不能逃跑,柳芽憋着一肚子怨气无处发泄。
偏偏还要受精神折磨,余秀云与柳芽彼此看不顺眼自然没什么好聊。可能也实在闷得慌,余秀云自顾自地开始夸人了。
“……春花啊,从小就被大家说长得可爱呢。眼睛长长的,黑的很,还有那一头乌黑的长发哟……”
“……雪儿现在走路可利索了,说话也早。我就说吧,她肯定聪明,在肚子里的时候就跳得欢呢……”
柳芽默默呼了一口气,故意噎了她一句,“那严秋叶呢?”
余秀云想了想回,“秋叶长得也好,就是天天拉着张脸。别人欠她似的,脾性不好……”
还不是被你害的,天天被打压谁有笑脸?谁又有好脾性呢?
突然余秀云站起来看着柳芽,“怎么就你长歪了呢?唉。”
柳芽不禁自我怀疑起来,有人说她好看,有人说她丑。到底是好看还是丑啊?
柳芽正想着又听到余秀云在自言自语,“又蠢,书也不会读,以后能嫁出去不……”
我不会读?老子可是班上第一名。
算了,人的偏见就像一座大山,搬不动的,懒得跟你一般见识。
中午回到家,严春花果然在看电视。严秋叶倒是在厨房做饭,余秀云回家后赶紧进厨房帮忙了。
严春花看了看柳芽,皱起眉跟看下人似的,“你看看你身上的衣服,脏死了。”
柳芽被烈阳晒了一上午刚喘口气呢,她看了看自己一身的泥。但她无力跟大小姐争辩了,随她去。
严复民踩着饭点回来了,他站在厨房门口双手叉腰跟领导似的。“我看你们搞了一上午也没搞多少么,这样下去得弄到啥时候。”
还真是干了十天半个月,每天到天黑了柳芽才能回家,回到家她到头就睡。早上天刚蒙蒙亮,余秀云就来叫她了,说是趁早天气凉爽。
柳芽每天都挣扎着起床不想去,可看到为难的阿婆,她又赶紧出门了。
半个月下来,柳芽瘦了一圈,身上黑了好几个度还一身的划痕。
可余秀云还不满足,水稻收完了还想柳芽帮着收花生。阿婆直接拒绝了,“我玉米要收了,得赶时令卖个好价呢。”
柳芽补了好几天的觉才总算恢复了些。
但还是没什么活力,柳芽坐在竹林里看着小叶子跑来跑去叽叽喳喳。“你终于有空陪我玩了,我都无聊死了。”
柳芽看了她一眼,“你不是去城里你哥哥家了么?”
“那里更无聊。”小叶子拿着跟细长的树枝在玩地上的一条蚯蚓,“我爸我哥都早出晚归,我妈躺床上一会说这疼一会说那疼的,我除了对着那个电视还能干啥。”
这个日子柳芽没体会,她应和似地嗯了一声。
小叶子回过头,“你咋了?”
柳芽眼珠转了转,“没咋啊?”
小叶子把树枝一扔跑过来看着她,“你看你身上都是疤痕,要不要去医院啊?”
柳芽看向自己身上那些可有可无的伤疤,其实都结疤了,“不用,皮外伤,疤一掉恢复如初。”
“你爸妈也太坏了吧。”小叶子打抱不平,“凭什么就你一个人干啊,看你姐姐严春花白白胖胖的从没见她干过活。而且你本来就跟着你阿婆住,凭什么还要去给他们干活。”
世上哪有那么多道理可讲,说不清也道不明。而且叶子青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她哪能体会那些复杂的人情世故。
但父母的偏心柳芽深知,她心里对他们没有任何感情。或许双方都只是还有一份对彼此的利益的期待罢了。
开学前几天,阿婆特地带着柳芽到后山的橘子园问她父母学费的事。
严复民向来有事就装死,咳咳呸呸的。明明才40出头,却像个老头似的卡不完的痰。
余秀云说到正事就扭扭捏捏,“哪有带钱出来干活的,明天吧。”
可第二天柳芽跟着阿婆到橘子园时,余秀云又找起了借口。“哎呀,干活忘记了,明天到家里来拿吧。”
我去,葫芦里到底卖得什么药!
柳芽与阿婆一路沉默着回了家,走到院子时两人一对视。阿婆无奈,“芽儿,要不就算了,反正也就一百块钱,我还是能……”
阿婆是能赚到那100块钱,可是她要种多少地?她要早出阿晚归多少天啊?又要捡多少塑料瓶?
“不行!
柳芽在烈日下累死累活了半个月呢,这是她的劳务费,凭什么不要。“我明天必须去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