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点也不惊讶。当阿尔伯特终于开口,对她坦白他的心意时,她甚至觉得这一刻来得比她想象的更晚了一些。
秋日的黄昏,克拉科夫的天空染上一片薄雾似的金橙,整个城市安静而沉闷。贝莱坐在窗边,听着阿尔伯特的声音。他的表情是她从未见过的认真,蓝绿色的眼睛里少了几分轻佻的调笑。
“我想要你做我的女人,伊莎贝尔。”
贝莱没有抬头,手仿佛对他的话充耳不闻。然后,她轻轻地放下手里的书,抬起眼睛,平静地看着他。
“阿尔伯特,我不缺什么。”她的声音平稳如水,像是事不关己地在拒绝一桩无关紧要的提议,“我也不想成为任何人的秘密。”
她知道他懂她的意思。她知道阿尔伯特的身份,他是盖世太保,一个足够聪明、足够危险的人。他们的关系不会被摆在阳光下,就像她是戈尔茨的情妇一样,被放在战时的奢华牢笼里,成为一个男人的禁脔。她不需要这样的生活。
阿尔伯特却笑了,笑意缓慢地从嘴角浮现,一种带着点不羁的坦然,甚至有些轻蔑。他的两只手交叉着摆在身前,目光没有丝毫退缩。
“你误会我了。”他微微俯身,声音压低了一些,仿佛是为了让她听得更清楚,“我会娶你。”
贝莱的手猛地握紧,指节泛白。
她原以为这不过是又一场权力游戏,一场男人征服女人的戏码,可阿尔伯特的这句话却击中了她心底最脆弱的地方——婚姻。
她一直以为,自己这一生注定无法被冠以任何正式的名分。她是一个情妇,一个混血的女人,一个战争里随波逐流的浮萍。没人会娶她。她连这点都不敢奢望。
她的心脏像是被人紧紧攥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她想笑,想冷笑,想讥讽阿尔伯特的天真,想告诉他——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可她发现自己连声音都发不出来,眼眶发烫,喉咙发紧。
她低头,盯着自己的手,指甲狠狠掐进掌心。好一会儿,她才勉强让自己平静下来。
“我有一半的中国血统。”
她以为他会皱眉,会露出嫌恶的表情,或者是像那些种族理论者一样,开始用冷酷的语气分析她的基因缺陷。她甚至做好了迎接羞辱的准备。
然而,阿尔伯特只是挑了挑眉,脸上的笑意甚至更深了一些,蓝绿色的眼睛带着一丝讥讽。
“这有什么关系?”他问得轻描淡写,像是这个世界上最无所谓的事情。
这有什么关系?
她从来没听过谁这样回答她。
她的指尖微微颤抖,盯着他看了很久,想从他脸上找到一丝犹豫,一丝虚伪,一丝玩弄的意味。可阿尔伯特的目光依旧坦然,他静静地看着她,嘴角挂着一抹游刃有余的微笑,像是在等她自己给出答案。
“你说真的?”她低声问,声音带着些许颤抖,像是一种克制到极限的渴望。
“当然是真的。”阿尔伯特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单膝跪下。他的眼睛紧紧盯着她,那种炽烈的目光让她无处可逃。他缓缓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指尖,“我从来没有骗过你。”
她抬起头看着他,眼睛里涌上了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喉咙里像卡着什么,呼吸都有些急促。
“你真的会娶我吗?”她哑声问道,眼泪无声地滑落,顺着脸颊滴在他的手背上。
阿尔伯特没有犹豫,他缓缓点了点头,用一种坚定的语气回答:“是的,我会娶你。”
——
夜色沉沉,克拉科夫的风透过窗缝吹进房间,带着寒意,却让房间里的一切显得更温暖。壁炉里的火焰映照在墙上,红酒的香气在空气里弥漫,房间里回荡着微弱的喘息声和衣料摩擦的声音。
阿尔伯特的吻落在她的颈侧,带着他惯有的侵略性,却又出奇地温柔。他的手掌贴着她的腰线,勾起一点急切的颤抖。
贝莱的后背紧贴着柔软的丝绒床单,她仰着头,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眼泪悄无声息地滑落。
“你真的会娶我吗?”
她的声音微弱,破碎的质问,像是害怕答案,却又迫切地需要一个承诺。她的眼眶湿润,眼泪在眼角打转,晶莹的泪珠顺着她的头发滑落,消失在枕头的柔软褶皱间。
阿尔伯特的动作顿了一下,抬起头,目光锁住她的眼睛。他的蓝绿色瞳孔在火光下幽深得像一片无底的海洋,波澜不惊,却暗藏涡流。他没有笑,也没有敷衍,只有一种罕见的认真和笃定。
“当然。”
仿佛他在发誓,仿佛这是一场无可更改的契约。
那一刻,贝莱的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眼泪越涌越多,模糊了视线。她伸出手,环住了他的肩膀,把自己全然交付出去。
她闭上眼睛,仿佛这样就能不去想那些可能的欺骗,不去想未来的不可预测,不去想那些藏在她灵魂深处的不安和自我厌弃。
她的手缓缓抬起,轻轻环住阿尔伯特的肩膀,指尖无意识地抓紧了他的衬衫。她的身体仍然紧绷着,害怕着,怀疑着,可是当他吻住她的眼泪时,她终于崩溃了。
“你不要骗我……”
她的声音像是呜咽,又像是一种脆弱的乞求,几乎带着一点绝望的脆弱。她害怕这是一场骗局,害怕自己再一次成为被人随意摆布的玩物,害怕他只是说说而已,害怕这不过是一场情人的耳边风。
阿尔伯特低头吻住她的嘴角,手掌包裹着她的手,掌心温暖有力。
“我从不撒谎。”他低语,像是一个契约,一个无法反悔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