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楼套房，于轻舟轻车熟路，这房间是他选的，里面也是他安排布置的。

在门口平复了好几回心境，他按响门铃。

门自动打开，客厅中一个长桌，上面金色底座插着两根红蜡烛，几道冷菜和点心已上。

长桌一头，总裁靠坐在椅子，似乎有些无聊。

见到来人，那神色微一怔：“是你？”

“是……是我。”于轻舟小心走进来，踌躇片刻，道，“江总，您不用履行活动，我也不是……”他想说不是外人，又觉这话不合适。

“没事，我已经来了，坐吧。”

来人僵硬着坐下，服务员陆续上菜，精美菜品摆满桌子，灯光调暗，烛火点亮，一行人散去。

门一关，屋内只剩二人，窗外车水马龙，楼下热闹喧嚣，而屋内幽暗沉寂，唯有红烛闪烁，哔啵有声。

江峦转了下红酒杯，透过烛火看向对面：“你很紧张？”

“没，没有……对不起，有一点。”于轻舟的表现太明显，说不了谎。

“小于。”

于轻舟立刻抬头：“江总。”

江峦对上他的眼眸：“整个江月集团，你是最不该怕我的人。”

于轻舟的心怦然而跳，连忙起身：“对不起，我以后不会了。”

就算朝夕相处，天天见面，但烛光晚餐与日常工作总归是不一样的。

他还是遏制不住心跳，神色动作都清晰地表示着他仍是无比紧张，方才的道歉仿佛是个笑话。

又是笑话。

他轻抚一下心口，无奈低头。

“坐吧，吃点东西。”江峦打开电视，端起红酒杯，走到窗前，看向了窗外。

内部信号，电视里正在直播楼下的年会，一点光亮，一些声音，让那紧绷的情绪缓解，于轻舟慢慢坐下。

窗边的人始终没回头，繁华都市，外面的灯缤纷闪烁，玻璃上只能倒映出模糊不清的影。

于轻舟有眼力劲儿的吃菜。

象征性吃一点，让这个活动走个过场，总裁任务完成，他便可以走了，也……该走了，他想。

但“过场”不能太明显，几分钟就走人也不好看，他夹着离自己近的菜，细嚼慢咽，如坐针毡。

电视上本来锣鼓喧天，一下子又安静下来，反而吸引了人的目光，于轻舟抬首看去。

正见陈渠清坐在钢琴前，青年瘦弱的身躯微微战栗，手指落在琴键上，点了几下，几道音符传入话筒，若清泉水滴迸溅而出。

台下沉寂无声，灯光缓缓变暗，台上青年专注看着琴键，手指翻飞，身躯不再瑟缩。

琴声悠扬，青年抬头，对着话筒，轻轻唱起歌。

一开口，便有“哇”的惊叹之声，众人亮起手机，随着他的节奏左右挥动。

在那近乎嘈杂的一声惊叹中，窗边的人回了头，也看向电视。

他一动，于轻舟便从沉醉中回神，下意识站起来。

对方盯着电视，没往他这边看，他一时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僵在原地，也将注意力再度转到电视上。

星星点点的光里，唱歌的人身上若披了一层莹白的纱。

如果这像是婚纱，那么他嫁给了梦想。

一曲终了，掌声如雷。

江峦听完了，重又转向窗前。

于轻舟稍许松口气，轻轻放下一直攥在手里的筷子，端起酒杯。

敬一杯酒，他就打算走了。

电视里众人们在高呼“再来一首”，而台上人揪着裤腿，歌唱完就又局促了。

镜头放大，那额头上的汗珠清晰可见，沿着鬓角，滴落在手背，隔着屏幕，也仿佛能听见“滴答”一声。

于轻舟的酒杯晃了一下。

他忽而不知哪来了勇气，快速往前几步：“江总。”

窗边人回头。

于轻舟道：“清清很有音乐天赋。”

江峦顿了下，目光再落到电视上。

屏幕中，陈渠清擦拭了一把汗水，调整话筒：“好，那我再来一首，那个……我想唱一首自己的原创歌曲，名字叫《足迹》，你们……想听吗？”

“想！”台下欢呼。

“那……等我调试一下设备。”青年的声音还是发抖。

江峦收回视线，回应：“嗯。”

“他也很喜欢音乐。”于轻舟又说。

江峦微微转头，看向身边人，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于助理既然开口了，便一鼓作气：“如果您把他留在身边只当个金丝雀，那跟逼他结婚的陈家，为生意而与他联姻的吴家，有什么区别呢？”

直播台上的人还没调试好，观众们安安静静等待，这套房内一时无人说话，也落入沉寂中。

须臾后，江峦道：“金丝雀？”

于轻舟一惊：“对不起，江总，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他的天赋和梦想不该被关住，如果埋没，就太可惜了。”

他头一回在总裁面前这么大胆，作为助理，他实在是管太多了，话说完，才觉心跳加速，阵阵后怕，胆战心惊不敢再吭声。

房间又陷入寂静。

一曲空灵琴声自电视里传来，打破这窒息沉寂。

陈渠清开口唱歌时，紧张与战栗便消失不见，满场安静，唯有灯光轻柔地追随他。

江峦轻轻点头：“好，知道了。”

于轻舟不确定他知道什么，但不敢多问，见总裁没有责备他的意思，心中一松，想起自己走过来的目的，把酒杯举起：“江总，敬您一杯，然后我就……下去了？”

江峦的视线掠过他微微颤抖的手，落向桌面：“吃好了吗？”

“吃好了。”

“嗯。”江峦举起酒杯，轻碰他的杯沿，仰杯。

于轻舟也连忙把高脚杯贴近嘴边，饮了一大口。

酒气直冲鼻息，那一口酒刚咽，他忍不住剧烈咳嗽，又脚步一歪，踉跄往后。

江峦微微蹙眉，及时伸手揽住他的腰。

后退的人因这力道被带回，凭着惯性，与总裁险些面颊相贴。

那张脸一瞬间红透。

江峦松手，他便立即退后，手足无措站在那里。

电视里忽起一阵叫好声，继而嘈杂又消，唯有歌声悠扬，传入两人耳畔。

［我踏着你的足迹

随你走向三千世间

我抛弃我的根，化为扁舟一叶

山长水阔，人间浩瀚

我飘向你，从此故里不见

没有你，我便失去归处

没有你，我将不再是我

若我义无反顾

你可会无悔无怨］

这歌声缓解站立之人的窘迫，于轻舟抬起头来。

“不会喝酒？”江峦缓声道。

“很少喝。”于轻舟回道，又连忙补充，“但不是不会，能喝一点的，今天只是有点紧张，没准备好。”

助理有时随同应酬，逼不得已，或要替总裁挡酒，毕竟，生意场上谈判，总得让总裁保持清醒，虽然江总应酬没有带过他，但这技能大抵要具备，他不想因为这个被辞退。

不就是喝酒么，又不是学不会。

“之前不是说过要请我吃饭，那时不紧张么？”江峦又道。

于轻舟赫然抬头。

原来，江总记得这事儿。

那么他当时没回应，不是忘了，就是……不想去吧。

于轻舟很想脱口而出你既然记得，为什么不回复，但他即便带着醉意，也尚有理智，自然不会问出口，只酸涩一笑，恭敬回道：“我也不会请您吃烛光晚餐啊。”

江峦往桌上看了看，目光在那跳动烛火上稍许停留，再回眼看面前人：“那天有应酬。”

面前人又一惊，抬头看他。

“去吧。”

于轻舟回神，礼貌颔首，转身放下酒杯，匆匆走出房门。

歌声飘在身后，慢慢消散。

至大厅里，歌声又近，空灵悠扬，一字字敲着悸动的心扉。

这天的年会在晚上十一点结束，今日，陈渠清大放异彩。

周一的早上。

江峦叫于轻舟进来，递给他一份文件：“筑星娱乐的收购方案，安排下去。”

于轻舟脚步一顿，愣住了，饶是有职业素养，还是忍不住一问：“收购……筑星娱乐，那个有名的影音平台？”

“嗯。”

“是。”于轻舟确定没听错，连忙去办。

三天后，当筑星娱乐被收购的消息占据各平台头条时，于轻舟又收到总裁交代的事项。

“安排平台策划原创歌手选秀。”

于轻舟恍然大悟，原来那天的话，江总听进去了。

他在为陈渠清的梦想铺路。

有钱人就是豪。

系统678倒觉得宿主绕了一大圈：“宿主你直接出钱给他出专辑，捧他不就是了？”

“机会已经给了，能不能抓住，是他自己的事。”

678一想，也是，任务里本也没有帮助其完成梦想一项，这已经是宿主做的额外的事了。

转眼大年至，过完年后，各个工作岗位陆续恢复上班，平台的选秀活动也开始了。

于轻舟本以为江总会再安排他给陈渠清预留报名名额什么的，但总裁没再发话。

开年刚上班，不到一周，大家似乎还没适应，中午休息时间，都恹恹的。

陈渠清的精神倒是很好，他放假一直呆在宿舍里，睡得饱饱的，休息足够了，无聊到都想上班了。

而且，自打上回年会一唱，他在公司小有名气，人们见到他都热情打招呼，这种认同感让人愉悦。

办公室里人都在休息，他不睡，便去茶水室里，以免打扰大家。

接上一杯咖啡，靠坐在沙发上，戴着耳机听着歌，听到沉醉处刚想闭眼欣赏，忽手中被人一碰，咖啡溢出在手背，烫的他险些扔掉杯子。

他强忍着把杯子放到桌上，怒目看来人：“小林你干嘛？”

这人怎么总喜欢跟咖啡杠啊。

“不小心碰到了呗。”小林一挑眉，“有本事跟你那个未婚夫告状啊。”

“什么？”

“哦，对了，在这江月集团，哪用的着找未婚夫啊，叫你的保安大哥来给你撑腰呗，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