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返里的声音模糊不清,黎桪把耳返摘下,再看台下时成片的荧光棒忽然没了颜色。
他心里奇怪,转头去找成员,视线却像被什么东西阻挡,什么也看不清。
他往主舞台走,这条延展台出乎意料地长,地面还摇晃不稳,他像踩在玻璃上,有种脚下随时会碎的错觉。
但不是错觉,快到主舞台时,他脚步一空,整个人掉了下去。
很痛,全身都像摔碎了,或者说像被碾压了一样痛。黎桪努力睁开眼,他看见唐睿宁站在舞台边上俯视着他,望向他的眼神就像他们刚认识的时候那样冷漠。
黎桪朝他伸手,没被抓住,他看见自己伸出来的手上全是血,还在往下流淌,几乎覆盖了整条胳膊。
怎么会有这么多血?
他张嘴却发不出声,想爬起来也没力气,像被钉死在地上。他知道自己再流一会儿血就要死了,能清晰地感觉到生命在流逝,从他这具身体中往外挣扎着要跑。
黎桪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终于发出了声,嘶哑的喉咙里喊出一句“唐睿宁”,但无人回应,上方站着的人的脸也变得模糊起来。
他又喊了一声,这次终于听到回应隐约传来,但叫的不是他自己的名字。黎桪听了几声,似乎叫的是“亦澜”。
亦澜是谁……?
黎桪睁开眼,梦里冷漠旁观的人此刻正抱着他,与梦里完全相反,唐睿宁满眼担心地看着他。
是梦。
黎桪身体有点发麻,四肢在回温,梦里窒息的感觉没那么快过去,他用力吸了口气。
唐睿宁摸着他的脸,很轻柔,“做噩梦了?”
“嗯。”
“梦见什么了?”
挺长时间没做过这种梦了,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黎桪松了口气,说:“梦见……我死了。”
唐睿宁一僵,贴在他脸上轻抚的手也顿住。
黎桪有点后悔自己的直白,反过来安慰他:“没事的,都是假的。梦是反的,对吧?”
“对。”唐睿宁抱住他。
黎桪一时半会儿睡不着,他不安稳唐睿宁也没睡,侧身躺着看他。
“睡不着吗?”黎桪问,轻轻笑了下,“我给你唱安眠曲?”
“你不是也睡不着吗。”唐睿宁勾他的手指,说,“刚才我喊你也喊不醒,吓到我了。”
以前他做这种梦醒来也是要过一会儿才能再睡着的,但只能一个人慢慢消化,闭上眼梦里的片段总是回放。现在有唐睿宁陪在旁边,从梦境中把自己拔出来的速度快了很多,他回勾住唐睿宁的手,熟悉的温度和触感让他安心。
“是挺吓人的。”黎桪绕着他的手指转圈,“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做这种梦。”
静了会儿,唐睿宁语调慢慢地说:“我前几天梦见我们在外面约会,吃饭逛街,没有人认识我们。我们到电影院看了电影,但是没看完,我就拉着你走了,你还抱着爆米花,对我说你还没吃完,为什么要走?”
黎桪想象那样的场景,随着他的话问:“那为什么要走?”
“因为不好看,不知道在演什么,浪费时间。”
“可是约会就是两个人在一块浪费时间嘛。”黎桪说,“也不一定非要看很精彩的电影,吃很好吃的饭。看到烂片就一起吐槽,吃到不好吃的就记得下次别去。”
唐睿宁想了想,自己可能真的能干出电影看一半想走人的事情来,挺破坏兴致的。
“跟我约会可能会很无聊。”
“怎么会?我从来没觉得跟你待在一起是很无聊的事。”
“真的吗。”
黎桪点点头,语气真挚:“不骗你。”
但是很遗憾,他们短期内实践不了到外面一起看电影逛街约会的愿望。
唐睿宁说:“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我们不是公众人物就好了。”
“不做公众人物的话,我们还会认识吗?”
“会的,做其他行业也会有认识的契机,说不定认识得更早。”他的语气莫名笃定,好像真的深信他们是命中注定。
黎桪笑了,想起以前看过的To5问答,问成员们如果不当爱豆的话想做什么行业,唐睿宁说他想做很厉害的舞蹈老师,自己开一间舞室。
“也许你在哪里做舞蹈老师,我路过接到你们的传单,你被印在最中央的位置,我会:‘哇,哪里来的老师这么帅!’”
“然后来报我的课吗?”
“嗯……考虑一下吧。”黎桪做出思考状,“如果我在忙着做打工人,没那个时间去把跳舞当爱好,那就等下次有缘再见啦。”
“你怎么会在做打工人,你不来当爱豆也不会打工的。”唐睿宁纠正他,“你应该走进舞室,点名把我挖走,去给你当私人舞蹈老师。”
差点忘了江亦澜不可能去打工。黎桪微微睁大眼睛看着他,“你想得挺美。”
唐睿宁为自己争取:“我不要薪水。”
“贴钱教课?”
“嗯。”唐睿宁很正经地应道,“我每天都来给你上课,你不想上我也来。”
“哦,强买强卖啊?”
“对,终生不给退课。”
黎桪笑起来,唐睿宁撑起身体,又去摸他的脸,从他扬着笑的眉眼摸下来,好像怎么触碰都不够。
望进他的眼里,黎桪说:“其实我们也有在外面约会的机会,以后找个时间,我们可以去国外旅游,到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好。”唐睿宁立刻应道,又强调一句:“只有我们两个。”
“当然,只有我们两个。”
聊着天又睡过去,第二天早上黎桪醒来时唐睿宁已经不在床上,给他留了微信说自己跑步去了。
唐睿宁又到了那个煎饼店。
店主是一对中年夫妻,不熟悉年轻小明星。女人把打包好的煎饼给唐睿宁,看了一眼他的脸,乐呵道:“诶,你和对面那块广告牌上的人可像咧。”
夫妻俩天天对着那块广告牌,唐睿宁转头一看,是他们代言的某个饮料的品牌,合约期也快到了。他淡定回头道:“嗯,挺多人这么说。”
男人也比对着看了好几眼,“是有点像嚯,不过小伙子你更帅,那些明星都是包装出来的了,是吧?”
后面有其他人来买煎饼,唐睿宁对夫妻俩微笑,“谢谢。”提着煎饼走了。
他走到楼下,迎面走过来一个抱着纸箱的人,有点眼熟,是哪个练习生。
那个人低着头往前走,唐睿宁经过时瞟了一眼纸箱,被里面放着的一瓶香水吸引了视线。
那是和江亦澜桌上一模一样的瓶子。
这不是他们常见会用的香水牌子,唐睿宁觉得奇怪,又看了这个人几眼。
那人留意到视线,抬头看见唐睿宁,有点慌张地和他打招呼,“前辈好。”
“这个箱子里的东西,是你的吗?”唐睿宁问。
“哦不是,这个,是我室友的……以前的室友。”他说话的声音逐渐变低。
“你以前的室友是谁?”
他的神色暗淡下来,“他已经不在世了。”犹豫片刻,还是说:“他差点,就和你们一起出道的……”
唐睿宁怔住,心里升起一股非常怪异的感觉,他问:“他是叫黎桪吗?”
那人抬头,眼睛亮了一点,“原来你还记得他的名字。”
“我可以看看箱子里的东西吗?”唐睿宁问,呼吸莫名不畅。
“可以的。”他把箱子轻轻放到地上,边说,“大部分东西都被他家属拿走了,但是还剩这么一些角落零碎的遗漏了。新搬进来的练习生想扔掉,我想还是整理一下寄给他家属吧,就是他妹妹。”
除了那个已经用了一半的香水,还有一个随行水杯,一个金属的小盒子,和几张纸。
唐睿宁把那几张纸拿出来,翻开一看,是吉他琴谱。
谱子上的这首歌唐睿宁在江亦澜的琴谱里也见过,并不是很流行的曲子。琴谱上是熟悉的标注,字迹也让唐睿宁一眼认出,涂改的方式是六条斜杠交叉。
唐睿宁的手抖得快要握不住轻飘飘的几张纸,他看向右下角,那里是谱子主人的署名。
是个“黎”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