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万籁俱寂。
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悄然洒落在简云的眼皮上。他再一次从噩梦中惊醒,吴老师狰狞面容仍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他心脏剧烈跳动,第一时间下意识翻身,目光落在身旁的方北脸上。
方北呼吸均匀,胸膛有节奏地起伏着,正在沉睡。简云紧绷的神经这才缓缓放松,长舒了一口气。
似乎是察觉到了简云的细微动静,方北睁开了眼,眼中还带着未散尽的朦胧睡意,沙哑的声音里带着鼻音:“又做噩梦了吗?”
简云微微点头,睫毛在脸颊上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轻轻“嗯”了一声。
方北的手臂越过简云的身体,抬起手来,一下又一下地轻轻拍着简云的后背,动作舒缓而有节奏,眼睛却依旧紧闭着,似乎还在睡梦中徘徊:“没事,不怕啊……”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像是被风吹散的雾气,渐渐消散在夜里。
轻拍的手掌慢慢没了动静,方北再度陷入了沉睡,手臂却依旧搭在简云身上。
简云小心翼翼地蜷缩起身体,借着侧躺的姿势,将自己的身体微微贴近方北,变成一个似是而非的拥抱。
自从那件事发生以后,简云时常会从噩梦中尖叫着惊醒。睡在隔壁房间的方北,只要一听见声音,便会立刻冲过来安抚他。后来方北嫌麻烦,索性直接搬到了简云的房间。说来也怪,自打方北睡在身边后,简云噩梦里的画面正在渐渐模糊,最近已经不会吓得他尖叫惊醒了。
方北见简云有所好转,更是打定主意安家落户。只是两个长手长脚的高中生挤在一张不算宽敞的床上,难免显得有些拥挤。尤其方北是个睡觉不安分的,总是喜欢伸胳膊蹬腿,有时候睡着睡着就会伸出手臂抱住简云。
简云每次被他这样弄醒,都会小心翼翼地尽量不动,连呼吸都放得很轻很轻。他唯一的动作就是转过头望着方北,让思绪飘得很远很远。
如果千年修得共枕眠。那他们一定是好几世的孽缘。
“叮” 的一声,清脆的提示音打破寂静,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骤然亮起。简云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床头电子钟的时间 —— 北京时间凌晨 3 点,旧金山正是下午 2 点。在此时给方北发信息的,只可能是顾明生。
简云转过头,静静地看着熟睡中的方北,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在他心中悄然萌生。他缓缓伸出手,拿起了方北的手机。密码是顾明生的生日——他不用猜也知道。这是方北的习惯,手机密码会随着恋爱的进展而更新。非常痴情。
“淘到了一瓶23年的派比凡温克,给你带回去。”这是最新的一条信息。
简云的手指不受控制一般,继续往上翻着。比“想你”“快回来”之类的字眼更刺目的,是让人血脉贲张的露骨调情。
在最迷恋肢体接触的年龄,哪怕只是打字聊天,字里行间也都浸满了炽热的欲望。
简云的手微微颤抖着,屏幕上两人的聊天记录甜蜜得如同模范情侣,完美得竟让他找不到一丝缝隙。
或许方北和顾明生会就这样一直在一起,而自己将作为方北“最好的朋友”,默默守望他一生,再无机会。
简云呼吸变得急促而沉重,想得几乎要魔怔。
他突然很想把方北紧紧绑在床上,做所有那些他渴望已久却一直不敢做的事情。他想告诉方北,他的欲望,痴迷,还有爱。
他正想着,顾明生又发了一条信息过来。
“考试提前结束了,我改签了周六晚上的航班,中午到B市。要不要来接我?”
简云手指摩挲着手机锋利边缘,盯着这条消息半晌。许久后,他长按消息条,点下删除。
简云躺在床上,望着漆黑的天花板,他辗转反侧直至天明。
方北悠悠转醒,睡眼惺忪地伸了个懒腰,道了声“早安”就钻进了卫生间,不一会儿探出头来,嘴里叼着牙刷,含糊不清地问:“昨晚睡得好吗?”
简云坐在床边,缓缓摇了摇头,声音沙哑,带着一丝疲惫:“醒了以后本来快要睡着了,结果被你手机消息铃声吵醒了,就再也没睡着。”
“我的错,忘开静音了。” 方北抬了抬下巴,示意简云看手机,“帮我看看谁发的。”
简云缓缓垂下眼眸,拿过手机,问道:“密码。” 方北报出顾明生的生日,简云的手指微微颤抖着点开微信。他压下声音里的颤抖,念道:“顾明生发的,说‘淘到了一瓶 23 年的派比凡温克,给你带回去。’”
“Pappy Van Winkle?!” 方北听到这话,瞬间来了精神,举着电动刮胡刀从卫生间探出脑袋,眼睛里闪着饿狼扑食的光芒,“酒神啊!这都淘到了,真不愧是我顾哥。”
简云心如刀割,却仍故作平淡:“怎么回?”
方北想了想,说:“就说:‘好,辛苦了,等你回来。’”
简云悄然松了口气,仿佛生怕方北会反悔一般,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地敲击着,发送消息后,嘴角浮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轻声道:“还挺高冷。”
方北的脸瞬间涨红,挠了挠头:“恋爱嘛,总得装一下。”
简云斜眼瞥他:“我怎么没听过你这么说话。”
方北理直气壮地说:“你能一样吗?我光屁股的样子你都见过,我还有装的必要吗?”
简云耸了耸肩,不置可否。他心事重重,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问道:“你周六有什么安排吗?”
方北愣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没有啊,怎么了?”这些天简云除了上学就是待在家里,如今好不容易主动提及出门,他当然要趁热打铁,赶紧问,“你想干点什么?我陪你。”
简云点头:“我……想学点格斗,搏击之类的。”
方北神情严肃地点头:“好主意,你确实得学点防身术,万一以后我不在身边,你也能保护自己。”
“怎么,方大护法打算请辞还乡了?”简云调侃道。
“怎么可能,我要管你一辈子的,你放心好了。”方北快速滑动着屏幕,很快找到了一家,“这家看着不错,周六的话,有上午十点、下午两点和晚上七点的体验课,你想什么时候去?”
简云思索片刻后说:“中午吧,太早你起不来。”
方北伸手拍他肩膀:“还是你懂我。”
周五晚上放学照例很早,简云回到家后坐在窗前,望着窗外的夜色,心中盘算着顾明生即将登上飞机的时间。忽然,他转头对一旁趴在床上专心致志打游戏的方北说:“我想喝点酒。”
方北的原本快速点击屏幕的手指瞬间停住,过了片刻,他才反应过来,迅速扔下手机,撂下一句“我去偷……不是,我去拿”就一溜烟儿跑下楼去。
不多时,方北回来,怀里一边抱着一瓶黑朗姆酒,另一边则是一大瓶可乐,手里还稳稳地拿着两个玻璃杯,嘴里咬着一袋薯片,手忙脚乱地把东西放到地毯上,席地而坐。
他向简云比了个“请”的手势,熟练地将朗姆酒和可乐兑在玻璃杯里,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柠檬掰开,将柠檬汁挤入酒中,那清新的柠檬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他拿起两杯酒,递给简云一杯,轻轻碰杯后率先喝了一大口,感叹道:“爽!”
简云看着方北,嘴角也忍不住微微上扬,举起杯子浅尝一口,鲜少喝酒的他竟然觉得味道不错——可乐的甜味中和了朗姆酒的烈性,气泡在口腔中爆裂时又能尝到朗姆中的香料气息。虽然是冰饮,可咽下之后,余味却有一丝温暖。
简云被这奇妙的口感所吸引,忍不住又喝了一大口。方北看着他笑:“纯饮你不喜欢,自由古巴是我能想到的最简单最好喝的鸡尾酒了。怎么样,还不错吧?”
“嗯,好喝。”简云仰头一饮而尽,把空杯递到方北面前,“再来一杯。”
方北微微一愣,随即笑着接过杯子,再次给简云倒满。
作为资深酒鬼,方北深知,想喝酒的时候最怕别人劝“少喝点”,尤其是简云如今的状况……有些事只能靠熬,实在熬不住的时候,借助酒精的力量,哪怕只是在短暂的时间里忘掉那些痛苦,也是一种难得的解脱 。
酒精的醉人气息和可乐的甜美味道在房间里弥漫,两人坐在地毯上,身旁的空酒杯和那只剩下半瓶的朗姆酒,见证着今晚的放纵。大半瓶朗姆酒被二人逐渐消灭,而其中有一大半都进了简云的肚子。
此时的简云,脸颊泛红,眼神迷离,仿佛整个世界都在雾中。方北喝了酒,整个人愈发兴奋,手臂随意地勾着简云的肩膀,追忆往昔,畅想未来。简云大多时候只是傻笑地听着,不时轻轻点头附和。
酒后的方北愈发的意气风发,张扬得如同世界之王。他看着方北在眼前复制、重叠、又还原,忽然在方北说话的间隙冒出一句:“你知道吗,其实我特别喜欢你,特别喜欢。”
这句话出口简云才惊觉,酒已经醒了大半。他忐忑不安地看着方北,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不知道是期待还是害怕他的回应。
方北听到简云这突如其来的 “深情告白”,整个人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一阵大笑。他伸手揽过简云的肩膀,将他拉近,凑到他耳边,调侃道:“我知道了,小酒鬼。我也喜欢你,特别喜欢。真是的…… 肉不肉麻啊,都是兄弟。”
简云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的嘴唇微微颤抖,想要说些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一阵强烈的恶心感如汹涌的浪潮般袭来,狠狠地冲击着他的肠胃。他捂着嘴,冲向卫生间。方北连忙起身跟了过去,轻轻拍着简云的后背:“怎么样?”
简云酒量本就极差,这一番折腾后,很快就醉得不省人事。他的身体软绵绵地往下倒,方北见状,急忙把它从地上搀扶起来。方北半抱着简云,将他扶到床上,小心翼翼地帮他盖好被子,生怕把他弄醒。
简云觉得自己似乎真的是醉了。他在躺下的一瞬间,注意到放在床头的方北的手机已经黑屏,于是闭上眼睛睡去。
方北不知道的是,在喝酒前,简云为了让方北的手机尽快耗没电,趁着播放音乐的间隙,偷偷切换成了视频。如今手机电量耗尽,也就代表方北与外界的联系暂时中断。
第二天日上三竿,简云才被灼人的日光吵醒。他只觉脑袋像是被无数根钢针同时猛刺,疼得几近炸裂。他下意识地抬手,用手臂重重地遮住眼睛,试图阻挡那过于刺眼的光线。
此时方北早已起床,端着一杯柠檬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醒了啊,小酒鬼。”
简云费力地扯动嘴角,想要回怼,可一开口,声音却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我要是小酒鬼,你就是大酒鬼。”
方北忍不住笑出声来,将柠檬水轻轻放在床头柜上:“一点多了,还去吗?”
简云揉了揉突突跳着疼的太阳穴,摇了摇头:“不去了……” 他强撑着身子坐起来,伸手拿过柠檬水,轻抿一口。酸甜的汁水顺着喉咙滑下,瞬间驱散了几分干涩与不适,整个人也感觉舒服了不少。就在这时,他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抬眼看向方北:“要不你在家里教我打吧,你不是小时候学过空手道吗?”
方北眼睛一亮。
二人在院子里拉好阵势时,已经是下午快三点。简云吃过一片阿司匹林后,终于感觉能像个正常人类一样行动了。
反观方北,丝毫不见宿醉的疲态。他精神抖擞地站在客厅中央,活动着筋骨,关节时不时发出 “咔咔” 的清脆声响,仿佛他昨晚滴酒未沾。
“先学基本站姿。”方北一本正经地说道,同时双脚分开与肩同宽,膝盖微微弯曲,身体重心下沉,双手自然握拳,置于身体两侧,展示出标准的格斗站姿。
简云依葫芦画瓢,可姿势却有些生硬别扭。方北见状,走上前,双手搭在简云的肩膀上微微用力,帮他调整着姿势:“肩膀放松,别这么紧绷,对,就是这样。”
方北的手掌一向温暖,即使隔着衣服,简云却仍然觉得皮肤像被烫伤一样。
“看好了,出拳的时候,手臂要快速伸直,利用身体的扭转发力,而不是单纯靠手臂的力量。”方北一边讲解,一边示范,只见他猛地一拳挥出,空气中似乎都传来 “呼呼” 的风声,拳风凌厉,虎虎生威。
简云学着他的样子出拳,软绵绵的动作毫无力道可言。方北看了差点忍不住笑出声——平时坐有坐相站有站相的一个人,喝完酒之后手脚竟然也不听使唤。
方北走到他身后,贴近他的后背,双手握住简云的手腕,带着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