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是灵魂最重要的组成部分。

很显然，毫不犹豫地和操控黑山羊研究所的怪物，进行秘密交易，就为了能快点出去的第七社区特遣小队一定不知道，秘密对于自己的灵魂来说有多么重要，更不知道，他们将为此刻的坦白付出巨大的代价。

李花变回人形，重重地松了一口气，靠着墙壁坐下，白见霄捧着变成心脏样子的“陈欲言”，一言不发地背对着霍山漪，徐泽川想去安慰白见霄，但最后也只能拍了拍白见霄的肩膀。

迟玱没是这群人中最不会说话的人，他一言不发地看着霍山漪，等待他的主人开口，对他下达不容拒绝的命令。

“我是异能者。”霍山漪是霍女士的女儿，是从未被公开的，表面意义上的乌托邦继承人，所有人都在盯着她，只要她一有“天才”的苗头，就会把她浇灭。

霍山漪需要藏拙。

所以，对于她来说，异能者的身份一定非常重要。她自认为，这是她人生中最重要的秘密。

“这不是我要的答案。”

从虚空之上传来一个女音，如果仔细分辨就会发现，这个人的声音，几乎和霍山漪一模一样。

正如怪物白逐因所说，控制整个黑山羊研究所的怪物，就是霍山漪本人。

“白见霄，你来回答。”那人再次发话。

白见霄愣了一下，看向面前鲜红的心脏，咬住下唇，沉默良久才抬起头：“我是A级异能者。”

又是一阵沉默，徐泽川默默看了白见霄一眼，五个人谁也没有说话，许久之后，虚空之上的声音才落下审判：

“这不是我要的答案。”

“李花，你来回答。”

被点到名的李花一个激灵从地上站起来，她是所有人中最不狼狈的那个，但全身的衣服也像在血水里浸泡过，红得发黑。

“我……我……”李花本想说“我没有秘密”，但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你们没有螺丝，在黑山羊研究所，就只能说真话，”虚空之上的怪物轻笑一声，“这是我送给你们的礼物。”

霍山漪有些头疼地揉了下头发。

实话说，只要是正常人都不会喜欢这个礼物，即使面对自己，人都会下意识说谎，让自己看起来有十分完美。

“我……我其实一点也不害怕怪物和里世界。”李花咽了下口水。

她装了太多年的鹌鹑，现在一时之间竟然还改不过来。

说完，她还有些心虚地看向白见霄，“对不起，白姐。”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我只会为你的勇敢感到开心，李花。”白见霄笑了一下，她放弃去触碰陈欲言死后变成的那颗心脏，转而来到李花身边。

然而，虚空之上的怪物依旧对这个回答不满意，“这不是你心里最重要的秘密，徐泽川，换你来回答我。”

轮到徐泽川时，他的头上已经冒出一层冷汗，他知晓应该怎么回答，但如果说出来，他一定会被其他人唾弃，再也不能待在第七社区。

但为了妹妹，他必须活下去。

“我是反叛军的卧底。”徐泽川刚说完，白见霄的目光就猛地落到他身上。

“你是黎家人？”白见霄眯了下眼睛。

“不算是。”

两人好像在打哑谜，但霍山漪精准抓到了“黎家人”这个关键字，她在上一个里世界可是遇到了好几个黎家人。

黎家人是反叛军？

不，不对，徐泽川这句话说得有歧义，他的意思是他在反叛军当卧底，还是被反叛军派来的卧底？

霍山漪垂下眼帘，等待虚空上的怪物宣判。

“你也没有理解我的意思，迟玱没，你来回答。”

徐泽川猛地愣了一下，这才回头看向被点名的迟玱没。

一个人最不能让人知道的秘密，最重要的秘密，究竟藏在哪里？为什么怎么回答，黑山羊研究所的怪物都不满意？

迟玱没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抬起头，用含糊不清的，断断续续的语句回答：“我是……联邦的……看门……看门狗……”

霍山漪没忍住，冷笑一声，迟玱没的身份果然没有那么简单，霍无忧的确没那么好心，会给霍山漪送一只完全忠于她的狗。迟玱没从属于联邦，也就是说，他最终仍旧奉霍无忧为他的主人。

他就是监管霍山漪的棋子。

虚空上的怪物也笑了一声，“这是我想要的答案。”

“接下来的话，霍山漪，你接着来回答。”怪物继续说。

“必须要我们所有人都说出自己的秘密吗？”霍山漪问。

“当然，否则我们的交易就不等价了。”怪物回答。

霍山漪沉默了一下，深吸一口气道：“我是霍无忧的女儿。”

“原来你就是那个草包继承人？”白见霄瞪大双眼，口无遮拦地骂了霍山漪一句。

“我不是草包。”霍山漪扯了下嘴角。

白见霄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住嘴，“我只是很惊奇，你的母亲把你保护得太好了，我从没有在任何公共场合见过继承人的模样，在总部工作的时候也没见过。”

白见霄一下对霍山漪肃然起敬，她很崇敬霍无忧，对霍无忧的女儿自然也会爱屋及乌。

徐泽川和迟玱没倒是没太惊讶，他们都有自己的渠道得知一些无法公之于众的信息，所以，李花才是反应第二大的人。

但李花并没有说话，她只是眨巴着亮晶晶的双眼，紧紧盯着霍山漪，像是在盯着什么价格昂贵的宝石。

“这依旧不是我想要的回答，”怪物叹了口气，“白见霄，你来。”

白见霄顿了一下：“可是我没有别的秘密了。”

她并不擅长说谎，连真实的情绪也不太会掩盖，活了二十三年，白见霄唯一的人生准则就是——真心换真心。

真诚是唯一的必杀技。

她从不骗人。

怪物笑了一下，“这就是我要听到的回答。”

没有秘密就是最大的秘密。

霍山漪忽然觉得很荒谬，他们一群人在一个危险的里世界玩秘密交换的游戏，而这个游戏的判官，掌控整个黑山羊研究所的怪物，带着所有问题的答案来问他们问题，而他们竟然还没有办法反抗，只能乖乖听话，回答问题。

直到，怪物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下一个到你了，李花。”怪物再一次点了李花的名字。

“我，我，我——”李花咽了下口水，她实在找不到什么秘密可以说，或许她应该和白见霄一样说自己没有别的秘密了，但她无法开口说出这句话。

这句话是假话。

她还有秘密。

什么秘密呢？

李花不安地看了一眼站在她身旁的白见霄，又看向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霍山漪，最后，她自暴自弃似的说：“我想毁灭世界。”

一阵长久的静默。

大概，没有人知道懦弱的李花居然还有一颗熊熊燃烧的中二之心。

在内城，如果有人听到她的秘密，大概率都会嘲笑她不自量力，然而，在第七社区，在第七社区特遣小队，没有人会嘲笑李花。

队友们平静地接受了这件事，抬起头，看向虚空，等待怪物开口。

“这是我要的答案。”

霍山漪也明白了。

怪物想听到的秘密，并非什么尘封于心的，炸裂的往事，也不是什么

而是“我是谁”。

人类最本真的欲望是，寻找“我是谁”，“我从哪儿来”，“又要到哪儿去”，随着时间流逝，大部分人都会忘记存在的目的。

所以，这个怪物要的，是他们所有人潜意识最深处的秘密和欲望。

“徐泽川，该你了。”怪物再次开口。

徐泽川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他才问：“我可以单独和你说吗？”

“可以。”怪物似乎早就料到了这种情况的发生，欣然同意了徐泽川的请求。

下一秒，徐泽川便消失在原地。

“这也太过分了，我们都是公开说的。”白见霄不满地撇了撇嘴。

李花不好说什么，不过，反正她对徐泽川的印象也不好，这样一来，也不过就是更讨厌徐泽川而已。

迟玱没向来不关心这种事，只要世界不末日，他的主人没有命令他去咬谁，他就会一直平和地做一只安静的狗。

霍山漪倒是和他一样，接受良好，“这样的话，我也要单独说秘密。”

“不行！我们经历了这个里世界，是同生死共患难的好姐妹！一个秘密而已，有那么见不得人吗？而且，我想了解你，霍山漪。”

说完，白见霄清了清嗓子，坚定地重复道：“我很想很想很想了解，有关你的一切。”

也想这么做的李花猛地点了点头，一脸期待地看着霍山漪。

霍山漪冷漠地看了她们一眼：“但我不想让你们知道。”

一阵沉默，两只小狗耷拉着脑袋，可怜兮兮地低下头，与此同时，徐泽川也回到了他们身边，他的脸色不算好，看起来，像是被迫和怪物做了另一个交易。

“现在该你了，霍山漪。”怪物的语气透露出一丝兴奋。

“我也要单独说。”霍山漪抬起头。

“你不行。”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霍山漪只觉得自己很倒霉，她抹了一下脸上的血污，坐到地上，长叹一口气，对上白见霄和李花亮晶晶的眼睛，更觉得生活无望。

最后，霍山漪才无奈地说：“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此话一出，白见霄立刻瞪大双眼，李花和她一样，震惊地注视着霍山漪，徐泽川挑了挑眉，迟玱没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过了一会儿，怪物没有开口，但也没有否认这个秘密是不是它想听的。

于是，霍山漪试探性地补充了一句：“我是穿越过来的。”

怪物低低地笑了一声，霍山漪没有得到回答，一阵狂风忽然从走廊尽头吹向他们，霍山漪下意识闭上双眼，再睁眼时，他们五个已经坐到了格查尔教堂外面的楼梯上。

霍山漪第一反应就是去摁脑机，还没下手，几百条信息就从脑机收件箱内弹了出来。

发消息最多的人是白逐因。

而且是白逐因在总部的工作号。

除此之外，霍山漪收到的消息都是银行发来的欠款消息。

【尊敬的霍女士您好，您的脑机助手X为您申请了10万贡献点的高额贷款，请您务必在三月之内还清。】

【尊敬的霍女士您好，您的脑机助手X为您申请了20万贡献点的高额贷款，请您务必在三月之内还清。】

【尊敬的霍女士您好，您的脑机助手X为您申请了50万贡献点的高额贷款，请您务必在三月之内还清。】

……

数额由小到大，无一例外都是X所为。

“看来，您在黑山羊研究所过得并不好，霍小姐。”X冰冷的机械音久违地出现在霍山漪耳边。

饿。

强烈的饥饿感迫使霍山漪分泌唾液，以达到假性进食的效果。

“我们进去了多少天？”里世界和现实世界的时间流速是一样的，但黑山羊研究所太黑了，看不见天，也看不见光，没有脑机，他们连判断时间的能力都没有。

“七天。”X温柔地回答。

居然已经过去七天了？霍山漪顶着一身干涸凝固的血液起身，她身边的四个人各有各的狼狈，各有各的凄惨。

X第一时间检测了霍山漪的精神状态，确定霍山漪还是正常的，这才继续说下一句话：

“我是不是应该说，欢迎回到第七社区。”

“亲爱的霍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