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小小一摸身边早已冰凉的位置，面色一沉，宋也行不见了。

为什么，他总是要自作聪明？为什么不能乖乖听话？

小小盘腿而坐，将自己的气息沉入丹田，轻呼一口气，这口气如有实质，散作万千飘渺之气飞向四面八方。

郁青说的没错，山头四面八方所有的出口全被堵死，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宋也行这是自投罗网去了，他现在杵着拐杖，弓着背，每一步都走得艰难，脚下的山路仿佛沼泽，每一步抬起都耗费了他极大的力气，两只手紧紧握住拐杖手柄，手背上青筋暴起，微微颤抖着。

一只脚小心翼翼地迈出，落地时发出轻微的摩擦声，随后右脚拖着沉重的步伐跟上，像是在泥泞中跋涉。

他的眼神有些迷离，额头上的汗珠在夕阳下闪闪发光，不时停下粗喘着气。

走过一段路后，他不得不停下来，靠在一边的树干上休息。

当他白着脸抬头时，小小如鬼魅现身，无声无息地就这么出现在她面前。

面无表情，似乎在平静的湖面下酝酿着狂风骤雨。

小小很少冷脸，她一向都是天真烂漫的样子，情绪永远都是那么饱满。

他没想到小小会出现的这么突然，他原本只是想自己送上门去，他们要的是钱，一个丫鬟不见了并不会有什么影响。

“给你十秒解释。”小小缓缓抬起眼皮，冷冷地注视着他。

“如你所见。”宋也行并未多说。

“啪！”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甩在宋也行脸上。

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周围的一切声音都消失了，只留下那震耳欲聋的巴掌声在空气中回荡。

宋也行本就没好的脸上瞬间肿的老高，嘴角渗出血迹，耳朵里嗡嗡作响，眼前一片模糊。

“这次我真的生气了，叶问心！”小小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吐出来。

宋也行一时反应不及。

小小眼神冷淡，一手钳住他的下巴，让他正视自己，靠近他的耳朵低语：“不准离开我！”声音鬼魅低沉，另一只手两指点住他的额头，他瞬间动弹不得，小小口中念念有词。

逐渐的，一圈金色的光环环绕了宋也行，渐渐增多，形成一笼金色光罩将他罩住，渐渐收缩。

而他的身体随着光圈的缩小也在逐渐变小、变形。

赫然出现在地上的是一只无脚鸟，这是昆仑神鸟“鴖”，身上的羽毛绣满是翠绿色的花纹，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发光，长着红色的喙。

他扑腾着翅膀，却只能飞离地面只有一尺，又摇摇晃晃的摔掉在地上。

他惊慌地看着自己身体的变化，又仰头看着眼前这个大树般的女人，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

因为视角的畸变，小小的每一个部位都像是巨人国的巨人。

甚至都让他产生错觉，面前这个庞然大物还是小小嘛？

巨人蹲下身来，脸上没有一丝波澜，她两手将鴖鸟从地上捞起捧着，几乎可以一口吞下去。

以前在昆仑的时候，小小经常追着鴖鸟跑，吓得它们四处掉落翠绿色的羽毛，听着它们惊慌的叽叽喳喳。

这么近，宋也行也几乎感受不到小小的呼吸声，她的脸被放大无数倍出现在视野里。

“你这个样子想走也走不了了。”小小歪头欣赏着手里的杰作。

“不管你是因为想抛下我自己跑掉也好，还是想自投罗网让我独活也罢，我都不管。”

“你不可以把我一个人留着。”

“你不可以离开我！你听到了吗？”小小有些癫狂，浑圆的眼中隐约显现出鲜红的竖瞳。

“你是我的！！你是我的！！”小小捏紧了手，手中的鴖鸟几乎快要不能呼吸。

宋也行被吓到了，全身动弹不得，可是他莫名的有些担忧，他不想看到小小这个样子。

鴖鸟叫出声音，“小小……小小……”他快要被掐死断气了。

小小被叫回神志，眼中浮现清明，松开双手，痴痴地看着鴖鸟。

“我施了法，你离开不了我半步。”

巨大的冲击让宋也行一时之间无法一下子消化，他现在是被变成了一只鸟？对吗？

宋也行几乎还没有接受自己的新身份，试图使用双手，可耳边传来的是翅膀扑哧的声音，还飞不起来。

讽刺的是，他变成的鸟竟然没有脚，真是合他这个人。

宋也行自己也很惊讶，他很快接受了自己被小小变成鸟的事实，他总感觉小小做什么都不会再感到奇怪了。

因为她生气了。

她生气了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宋也行自然地这样想着。

他甚至莫名从心里深处厌恶起自己，不应该惹小小生气。

可是，不对……他为什么会这么想呢，他才是少爷，她是丫鬟才对啊。

宋也行甩甩头，现在的情形不是主仆的关系能解决问题的。

宋也行深吸一口气，不知道自己会发出什么样的声音，“是……你将我变成鸟的吗？”

还好，是他自己的声音。

小小瞥他一眼，这还不够明显吗？还是他脑袋变小，智力也跟着下降了？

“是呀，我要带你回家。”

“山被封住了。”

宋也行陈述事实，即使小小会些奇门异术，也人单力薄，怎敌得过那么多的壮汉。

“所以你就想牺牲你一个，自己去送死？”小小又忍不住声音高了起来。

宋也行听了她的抱怨，心里竟然有些舒畅起来。

“我不会有事的，他们想要钱就不会杀了我，可是你不一样，你会……”他说过会对小小负责的。

宋也行没有说下去，这是他原本的想法，眼下小小显然不是泛泛之辈。

小小抬起手，摸着鴖鸟鼓起的脸颊，右边肿的老高，像鸟嘴里含了一个石子，有些莫名的喜感。

她不禁笑出声来，轻轻戳了戳他的脸颊，“疼吗？”

啊，好疼！

鴖鸟痛的扑闪着翅膀，嘴里叽叽喳喳的叫唤着。

“你要再敢，我就杀了你！”小小像是开玩笑，又不像。

只有是宋也行看到她眸子深处的疯狂与偏执。

“我只是… 觉得自己是拖累……”

小小瞪着他，“有我在，你就不是拖累。”示意他不要再说她不爱听的话了。轻念咒语，鴖鸟嘴边的红肿消了下去。

小小捧着鴖鸟，爱不释手地玩弄了好一会，透过它柔软的肚皮去揉按它的羽毛，每一处的走向，甚至还掰开他脖颈下的翎羽打量一番，细细地捏起一撮毛搓开。

直到宋也行不好意思地叫到：“你饶了我吧！”声音里的带着一些雀鸟的吟叫。

她这才将鴖鸟放在自己的肩膀处，鴖鸟柔软的肚皮贴着。

小小飞身快速向官道进发，一路穿过杂草丛，宋也行看着无数绿色的影子从自己的眼前滑过，身体有些飘乎乎的，只得将自己圆敦敦的身子放下沉了沉。

果然，郁青早就带着一堆人马在出口处等着了。

郁青长身而立，一身青袍，看着是个清雅书生的秀气模样，比邓虎看着要和善很多。

一旁的山贼提醒郁青，面前的女子便是宋也行身边的丫鬟，小小。

郁青看到小小只身一人，面色并未变化，两侧的山贼作势要拿下小小，蠢蠢欲动。

郁青拦下他们，“小小姑娘，你家少爷人在何处？”

小小胡说道：“我自己跑了，谁知道他呢？”

郁青笑笑，说道：“如此甚好。”

小小皱眉，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又道：“邓虎至今昏迷不醒，还请姑娘医治！”

小小这才想起来她偷偷下的咒确实还没解。

郁青手向后一伸，“姑娘，请！”眯着眼睛看着小小。

这架势不请也得请了。

小小不怎么想再回那个脏兮兮的寨子去，可是万一打起来，她是没什么，要是刀剑无情伤到了鴖鸟，她得心疼死。

小小只得跟着郁青又回到这山头当中。

郁青和小小站在昏睡在邓虎的床侧，他呼吸声极重，看着只是想睡着了，可是怎么叫也醒不过来。

郁青从里面看了几眼邓虎出来了，面上并无太多担忧。

他昨晚回来给大哥把过脉，奇怪至极，他脉象沉稳并无异常，只是脉搏间萦绕着几缕异常的气息，他之前脉过的相中从未有过如此诡异的现象。

但他知道事出反常必有妖。

之前小小给邓虎开的退烧药也是寻常药材，确实会药性相冲，导致人气血升涌，但不会这般一直昏睡。

这个姑娘并不是普通丫鬟那么简单。

他见她肩头一直站着一只颜色鲜艳的鸟儿，煞是好看。

问道：“我从未在山上看过这样好看的鸟，你在哪里发现的。”

小小皱着眉退后一步，“这只鸟是我的！”好像下一刻郁青就要和她抢一般。

郁青有些无奈，不再问，拱手道：“小小姑娘，你方才写的解药我看过了，是假的，对吗？”

小小一愣，确实是她随手写的。

不过，这郁青倒是和山上的那些匪气的山贼全然不同，一副书生做派，至少表面的“先礼后兵”还是不错的。

“真正的解药是你，对吗？”郁青微笑道，他很清楚她写的那些普通药材根本做不到解除邓虎身上的症状。

他曾经试过很多次，用不同的药材给邓虎煎服喝下，骗他是壮阳补肾的，都对邓虎没有太大的作用。

每一次受罪的都是他罢了。

这样有今天没明天的日子他已经过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