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举办大典!
婚礼下午才开始进行,叶司命早上一脸青黑,带着火耳在林府上下排兵布阵,布下法咒阵法,火耳关切地问叶司命怎么了?
叶司命没说什么,只将符咒的数量加成了平日的数倍。
原是不想让小小跟着的,可是小小偷偷化作蛇形,钻到火耳的符纸箱里,跟着溜进来了。
叶司命早就瞧到了小小躲藏在林府后院鬼祟的身影了。
无奈地叹了口气,静悄悄地走到她身后,看看她在干什么,他一定要将小小看在自己眼皮底下,小蛇太野了,太容易乱跑。
只见小小并没有用盲杖走路,也没有带眼纱,捏着手帕东张西望,远远看着只是一位到处欣赏风景的小姐。
看她的鼻子,应该是在嗅闻,在闻些什么呢?
叶司命也试着闻了闻,只有淡淡的花香。
小小似乎嗅到了什么感兴趣的味道,目的明确地向花园深处走去,是一处被栅栏围住的草地,里面应该饲养着一些珍禽。
富贵人家自己养些珍禽并不稀奇,经常有仆人打扫,并没有太大味道。
小小只是站在不远处,“看”了很久,眼神空洞,看不出什么神情,只是扭动了几下头,像是在思考。
她应该是在思考怎么吃了那里面的几只孔雀?
孔雀感知到危险,抖动着靛蓝色的后羽,嘴里发出急促而尖锐的叫声。
小小的脸上浮现出诡异的笑容,似乎很是满意孔雀的叫声,几乎在叶司命以为小小会有下一步行动时。
“吉时已到!”嘹亮的叫声伴着鞭炮声响起,宛如炸响的雷声,噼里啪啦,府内外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合着孔雀鸡飞狗跳的鸣叫。
小小几乎是被巨大的轰鸣惊吓到,可是手中又没有盲杖,下意识地扶稳了旁边的柱子。
可是这样的声音只有一瞬,她耳边的声音几乎是立时消失不见了,双耳被一双大手盖住,是叶司命身上淡淡的松木气息,几乎掩盖了府内外浓郁的鞭炮硝烟味。
“你看够了没?”小小抬头,笑着问他。
等到鞭炮炸完,耳朵都被叶司命捂得有些发热,他才松开手,开口说话,“是你偷溜过来了,这里人员杂乱,对你太危险了。”
小小转移话题,拽住叶司命的胳膊,“那我跟着你呗,你身边最安全!”
叶司命总是怕她出危险,实在是过于担心,昨天也不知道那么巧,叶司命只说是待月阁接到救火的消息,自己跟着一起去的。
不过她也惯于扮演柔弱,装一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叶司命轻笑,从她头顶发出气声,“那就跟紧了。”
现在距离下午典礼还有些时间,叶司命牵着小小在林府前面交了拜帖和结婚贺礼,便和小小去了后院人少的地方闲逛了。
小小问他刚才结婚贺礼,他给了什么?她从来没有参加过人类的嫁娶仪式,总是很吵闹的样子。
叶司命直说了,他和林朝方没什么交情,只是代表待月阁送了一些金银珠宝。
小小又问,那林轩婚礼的时候,叶司命送的什么?
叶司命刚想说他和林轩倒也没有到挚友的地步,不过林轩婚礼时,他确实以个人名义送了一对全副金线绣的鸳鸯手帕。
“鸳鸯?”小小问道,“是什么?”
“人间代表夫妻恩爱的象征,这种水鸟总是成双结对的出现,人们便把爱情的忠贞寄托在它们身上了。”叶司命说,“不过,实际上鸳鸯并非一夫一妻,他们会和其他伴侣配对。”
小小表示明白地哦了一声,“长什么样子?好吃吗?”
叶司命思索了一番,“长得很像鸭子,至于味道,应该和鸭子差不多吧。”
小小脑中出现鸭子的模样,扁嘴棕羽很丑陋,很是奇怪人类怎么会把这么丑的鸟绣在手帕上。
鸭子手帕?
小小记忆角落浮现起一双很丑的鸭子手帕,记忆模糊,转瞬即逝。
新娘迎着吉时很快就八抬大轿,一路喇叭吹奏,风光进府。
小小想去前面看人间新婚夫妻行礼的热闹场景,叶司命只带着她站在远远一角,紧盯着她,让她不要乱动,前面人多,站在自己前面,在她耳旁说给她听。
小小发现今天叶司命有些不对劲,总是让自己不要乱跑,恨不得自己的眼睛都粘在她身上。
不过,经过两次气味和声音大混战,搅得小小天旋地转,她觉得呆在叶司民身边也未尝不可,
锣鼓喧天,红妆十里。
新郎骑着高头大马,胸前佩戴着鲜艳的大红花,带领着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带着新娘回林府,街道两旁早已人山人海,围观的百姓们挤得水泄不通。
送亲的队伍同样壮观,数十里的红妆队伍从街头排到街尾,场面极其宏大。
待月阁的侍卫身着黑色劲装严阵以待。
林府从前门到后院,到处都是激昂的鼓点仿佛在诉说着婚礼的喜悦。新娘身着大红嫁衣,那嫁衣绣着精美的图案,金线银线交织,头戴凤冠,珠翠满头,肩披霞帔,犹如天边的晚霞,绚丽多彩。
从下轿开始就被新郎背在背上,周围簇拥着满脸喜气的喜婆们,走过早已铺在地上的红色长毯,预示着红红火火的爱情长长久久。
新人在司仪的引导下,行跪拜礼。司仪的声音高亢而洪亮,响彻整个婚礼现场。
“一拜天地!”
“一拜天地,佳偶天成。”叶司命的声音几乎与司仪的高呼重叠,近在耳边,格外清晰。
“二拜高堂!”
“二拜高堂,恩重如山。”叶司命的声音又近了一些,几乎是贴在小小耳边。
“夫妻对拜!”
“夫妻对拜,永结同心。”小小感受到叶司命灼灼的目光烙印在她身上。
小小睁着圆眼,若有所思,目无焦点,似乎落在声音中心处。
“你在想什么?”叶在小小耳边呼出一口气,一个激灵。
“我在想,阿姐应该算是我的高堂了吧。”
“你在想你拜堂的画面吗?”叶轻笑。
小小点点头。
“和谁?”
小小这次没有狡黠地避而不答,认真思考了一下,“我不知道……”
小小好像一直在想记忆里那个少年清晰的身影,可是对他的感情却已经模糊不清了,踟蹰道“可是,我已经淡忘了……”
“明明不会忘记的。”
有一丝颤动的歉意。
“没关系,记不得也没关系,那是以前的事了,不开心的回忆扔掉就罢了。”叶垂眉低声。
他这么多年都是用这样的说辞宽慰又折磨着自己。
于他于小小都是解脱。
那年临别前听到的话,小小和她阿姐的话,就像一条沾满毒药的长鞭,日日夜夜鞭打着他,让他夜不能寐。
昨晚,小小对叶司命亲昵的触摸,她也可以那样亲昵地对待一个伶人,更是将他结痂的伤痕重新揭开,血肉模糊。
那时他还年少,很多事情想不明白,只是一根筋地向前冲,全然不顾小小。
只以为空有一腔热忱,便可以什么都得到。
可是却什么都失去了。
小小的心,太自由了,她是飞翔在蓝天的雄鹰,是驰骋在昆仑的骏马,天地生养,不受束缚。
问心是捆绑小小的枷锁。
后来他走出昆仑,凭借着深厚的法术修为逐渐崭露头角,佛门推举他成为佛子,传授凡人修行大道。
完成所托后,他深知自己凡心未定,于佛无心,不顾劝阻,以假死之名还俗,克服艰难险阻创立待月阁。
“待月”,我待明月照我心,清辉洒落满衣襟。不照我身也无妨,守望天际待月明。
等待的是昆仑那轮皎皎明月。
他一己之力歼灭“组织”,取而代之。这么多年,待月阁和各种奇形怪状的妖怪打过交道,有残忍嗜人血肉的,也有淡泊隐居深山的,亦有像小小一样亦正亦邪的。
他终于明白,人和妖并没有任何区别。人类这百年凭着不断掌握修行的能力,不断扩张,不也是在以正义之名一直伤害妖怪吗?就如同妖对人类一样。
叶司命不断辩争,企图寻求一条人妖殊途同归的大道。
可是,太难了。
即使待月阁不主张诛妖,但众口铄金,人妖两立!
他控制不住自己,去寻找小小,他不知道小小在昆仑到底如何,她醒来了吗?她还记得自己吗?她身体如何了?
当年衣袍里露出的半截枯树枝一般的手腕,是他的错觉?还是因为他?
担忧、思念如跗骨之蛆如影随形,夜夜惊醒。
他不止一次去过昆仑山,可是他用尽所有办法,连昆仑的寸土都未曾进入,无数次被守山神兽无情地扔了出来。
也不曾见过小小的阿姐,一面都不曾见过。
大抵是阿姐的意思,他这样的人不配见到小小。
他的呼唤传入山谷,不曾有一丝回声,仿佛那四年的岁月都是一场梦,他多想在这梦里永不醒来。
问心觉得自己好像太自视甚高了,他凭借待月阁的崛起几乎掌握人间一切,俯视众生,可他在昆仑面前是那么渺小。
他到处寻找“组织”的腰牌,企图有所线索。
当他知道是腰牌的主人是一位盲女时,他那一刻手脚冰凉,在想着什么呢?他记不得了。
盲眼,灰白的发梢,也是因为他吗?小小的身体已经衰竭至此了嘛。
他偷偷隐藏气息,跟在小小身后,观察她笨拙地用着盲杖,走到岔路口茫然的动作,温吞的、缓慢的、危险的。
也有很多男子想要趁机占小小的便宜,还没碰到,就在他出手之际,小小就已经先下手为强了,飞针扎去,绝不让自己受一点儿委屈。
只有在这个时候,问心才会宽慰一些,小小一点儿都不曾改变。
那日,在湖边看到她像一只小鹿在灌木丛里迷路,摸索着扎手的树枝,他极力控制自己,不要去管,现在还不是时候!
可是湖风亦有心,将勾扯的发带吹远,她就这样毫无所觉地要去湖中伸手捡拾。
像这样危险的的境况,小小还经历过多少次?
昨晚,叶司命已经被愤怒和嫉妒烧红了眼,他去时心里狠道,一定要要让小小吃点苦头,先烧了寻欢楼,让她在声音和气味牢笼中痛苦挣扎。
可是当看到火光中,小小像一只雪地中迷路的受惊小鹿一样。
他的身体比脑子更先行动一步。
他的手碰触到她柔软腰肢的一刹那,问心便下定决心,这次他绝不会放手,他只要她。
可是小小似乎不记得他了,他的味道,他的身体,他的声音,全都忘了……
可是只言片语里又还会提起“问心”这个人。
这几乎让他的心被利刃刺穿,小小还记得他,只是他不再重要了。
没有问心,也会有鹤子,以后还会有越来越多问心的替代品。
可他心口的那两枚牙洞,还血红如旧。
“我没有不开心,我那时候很喜欢他的!”小小重重咬住字音,打断他的思绪。
叶司命歪头问她,眼中无限悲伤,“现在还喜欢他吗?”
小小几句没有犹豫,摇了摇头,“不了,前面亦有芳华万千,不是吗?”
小小感知到叶司命的情绪很低沉,却又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什么是因为看别人的婚嫁就触景生情了吧。
其实小小觉得叶司命是个好人,很大原因就是因为她对情绪的感知能力比以前敏感很多。
妖怪比人类更容易掩藏自己的情绪。
而叶司命在她身边总是很情绪化的样子,突然的欣喜与失落,总是让她摸不着头脑,绝对是因为他共情能力太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