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的近了,晏奚才发现凤非衣袍底下沾上了尘世,只是很少,看不大出来。但晏奚知道凤非素来喜洁净,这番风尘仆仆的模样,难道是有要紧事不成?便问道:“可是有要事在身?”
凤非微微一笑,用他一贯带点嘲讽的语气说道:“两个爱徒这番表现,为师自然赶路心切了。”
范景行听完,尾巴一紧,悄咪咪往晏奚身后挪了挪,结巴道:“师、师父有心了。”
杨延云则耿直地单膝跪地,抱拳道:“弟子错了!请师父责罚。”
晏奚知道凤非没说真话,也不拆他台,笑道:“他们也不容易,一路上也帮了许多忙。这一路也辛苦了,咱们还是先进城吧。”
凤非却站着没动,仔仔细细打量晏奚身边的赵九渊后,忽然走到赵九渊面前,恭敬地行了个礼。
赵九渊还礼。
两人都不说话,但在场几个人都心知肚明。
赵九渊这次是微服出巡,身份不能随便暴露。
凤非看着两个逆徒,道:“看在晏奚的面子上,这次就放过你们。”
范景行嘻嘻笑道:“师父宽容大量,真乃吾辈楷模。”
杨延云一脸无语。
一行人有说有笑地进了城。
因不便暴露身份,一行人就先找了客栈落脚。
西宁城的热闹和繁华让晏奚有点惊讶,他以为边关地带一般都不会发展的太好。
赵九渊看他表情,解释道:“西宁是‘丝绸之路‘沿路地县,往来商贸频繁,所以这里虽然离朝廷远,但并不会萧条。”
凤非闻言,特意多看了赵九渊一眼。
范景行在旁边兴奋道:“是啊是啊,听说这里的青稞酒和耗牛肉特别好吃,我已经迫不及待想尝一下了。”
说着几人来到了客栈,客栈名为青云,装潢得清雅干净。屋檐下,天女抚琴的壁画栩栩如生。
可是没过多久,晏奚他们就碰上了难题。
“不好意思客官,今晚房间几乎都满了,只剩下三间空房了。”
五个人面面相觑。
三间房,五个人,怎么分配?
晏奚现在又换回了女装,闻言把扇子轻轻一收,低声道:“这好办,我和‘公子’现在是夫妻,自然是住一间。徒弟不好和师父抢房间,徒弟们一间。剩下凤非,你独个儿一间。”
晏奚这一番分配完,剩余四个人却不配合。
一向对这种事不在意的太子殿下率先道:“不妥。”
范景行也紧跟着说:“公子所言甚是,我也觉得不妥。”
晏奚不好冲太子发作,只要皮笑肉不笑地问范景行:“哪里不妥?”
范景行指了指杨延云:“我不想和他住一间,他睡觉打呼,太吵了。”
杨延云脸黑了:“胡说八道,晚上究竟是谁打呼比猪还响?”
“你说谁是猪?”
晏奚:“……”
两个人吵得正欢,晏奚十分头疼,凑过去低声问赵九渊:“……那你觉得,何处不妥?”
赵九渊思量片刻,也没说出一个字来。
正在焦灼之际,凤非发话了:“既如此,晏奚和我一间。延云和景行一间。公子单独一间。”
晏奚无所谓道:“甚好。”
赵九渊道:“不妥。”
这次换众人惊讶了。
范景行斗胆问:“这次又有何不妥?”
而且他都还没抗议说不妥呢。
赵九渊:“……”
在众人咄咄的目光逼视下,太子殿下平生第一次生出被架在火上烤的错觉。
晏奚敏锐地瞧出了太子殿下那一抹不易察觉的尴尬,当即排拍板道:“就这样定了,我与公子一间!”
之后各自回房休息不提。
赵九渊那句话实在说不出口,只能作罢。
晏奚回房只稍洗了手,喝了口水,就出门找凤非去了。
凤非如此风尘仆仆赶来西宁,绝对是有事在身。
凤非的单间在西边最后一个房间,离他们和范景行的房间都有些距离。晏奚敲了两下门,门就开了。
凤非站在门后,平静地说:“就知道你会过来,但你这幅样子,我还是有些不习惯,把簪子取了吧,看着眼疼。”
无外人在的时候,凤非的嘴更毒了。
晏奚早已习惯了,闻言眼皮都没动一下,抬手将簪子取了,眨眼又变回了男子的散发装束。
“现在就我们俩了,说吧,出什么事了?”
边关风沙大,风声在外面打着卷,呼呼作响。
凤非眉间染上一抹忧色,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道:“其实我是为了这玉佩的主人而来。”
玉佩是玉白色的,玲珑剔透,成色极佳。可惜下面边上缺了几道口子,使完美无瑕的玉佩多了几道狰狞的瑕疵。
玉佩背面,刻着“将星陨,天命转”六个字。
晏奚翻看片刻,不解其意,问道:“玉佩的主人怎么了?”
凤非坐下,慢慢喝了口边关的奶酥茶,才道:“这时我一位故友的遗物。这位故友于我曾有救命之恩,他死后,我曾怀疑他死的蹊跷,到过他死前的地方,只找到这枚玉佩,没找到他的尸首。我怀疑他是被人害了。“
凤非是阴玄司的二当家,身手不凡,什么样的人能受凤非的救命之恩?
“你这位故友,叫什么名字?”
“他叫兰容若。”
晏奚心想,这个名字怎么会如此耳熟。
“他死了快有五十年了,如果还活着,估计和我一样是个大叔了。
五十年……
晏奚想起来这位兰容若是谁了。
元宵灯姐时他们在天华阁听到的故事,少年将军,封狼居胥,说的可不就是这位兰容若么。
“不是说是兰将军为奸臣赵奢所害?都五十多年过去了,赵奢也早死了,你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凤非道:“看来你也听到了坊间关于容若的故事,那想必你也听说了,兰容若可能根本没死,而是失踪了。这些年,我从未停止过追查他的下落。这次我得到消息,说有人在边关看到酷似当年容若的人我才一路追到这里。”
“况且,赵奢死了又如何,他的后代不是还活的好好的么?”
晏奚听的一惊,凤非向来一副对俗世事务不感兴趣的孤高模样,从来不曾露出过这番怨恨的眼神。
“凤非,我不会阻止你寻找旧友,乃至为你朋友复仇。但现在我们同为阴玄司中人,阴玄司为朝廷效命,那赵奢虽然被除了族,但好歹也算小半个皇亲国戚,你说清楚点,他想寻仇的后代,究竟是谁?”
凤非放下茶杯,冷笑道:“晏奚,我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和皇室的关系这么好了?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连玉皇大帝的老窝都敢捅的人么?”
晏奚拿起杯子,喝了口水:“去,气别往我身上撒,我以前什么模样,还用你告诉我?我只是提醒你,复仇别找错了人,先把事情弄清楚再说吧。”说着伸了个懒腰,起身去推门。手刚搭上门,晏奚又回头道:“你既然愿意和我说,就是信我的意思。我晏奚也不喜欢辜负别人的信任,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提。”
凤非闻言笑道:“倒还真的有件事要你帮忙。我看你和太子殿下关系不错,他今日处处维护你,我可都看在眼里。”
晏奚搓了搓胳膊:“别说的这么肉麻,有话直说。”
凤非收了笑容,道:“我想让你帮我劝殿下收个女人。”
晏奚前脚刚踏出凤非的房门,客栈的前门就来了两个女子。前面的女子一身白衣,头戴冥篱,身段窈窕。后面的女子做丫鬟打扮,一身布衣,面小黄糙,耗不起眼。
主仆二人要了间房,就进了屋,未再外出。
晏奚却见到那白衣女子翻窗进了后院,往凤非的屋子去了。
他心想,看来这位就是凤非想让赵九渊收下的女子了。
晏奚回到自己屋中,赵九渊正端坐在桌前,手里拿着一卷书。见他进来,顿了一顿,依旧看着那书,只是许久未曾翻过一页。
晏奚关上房门,莫名觉得口渴,拿桌上的茶喝了三四杯才停下。
赵九渊见状,道:“凉茶伤身。”说着将桌上的茶壶拿过,走窗外倒了,又开门吩咐小二上新的热茶。
看着赵九渊这一连串动作下来,晏奚不知怎的,忽然觉得很难将话说出口。
赵九渊见他神色有异,问道:“你怎么了?”
晏奚敛了敛心神,心想既然答应了凤非,就没有反悔的道理。当下把凤非的请求说了。
赵九渊听完,默然无语,神色也淡下来,道:“那女子来历不明,我为何要将她带在身边?”
晏奚道:“你功夫那么厉害,天底下除了我,谁还能伤的到你?区区一个女子算什么?”
赵九渊听完,脸色更加冷淡,道:“孤男寡女,随身相处,终是不妥。”
晏奚脑子一抽,心直口快道:“有何不妥的!你都和我做过那事了,难道你还对女子有意不成?”
此言一落,屋内落针可闻。
晏奚也自觉自己说错了话,尴尬得干咳两声,道:“你别误会,我不是说你对女子没有兴趣,我说的是,是……”
却越说越尴尬,也不知道怎么接下去。
晏奚生平第一次这么困窘,恨不得当场找个洞把自己埋了。
正在他急的一头热汗不知道该说什么之际,赵九渊却笑了。
赵九渊生的极俊美,平时总是一副冷冷的样子,难得一笑,竟让晏奚油然生出一种“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的感觉。
意识到这点后,晏奚脸皮子有些发烫。他揉了揉脸,尽量用平静的嗓音道:“你笑什么?”
赵九渊笑望着他,什么也没说,却给晏奚一种说了很多的感觉。
晏奚有些恼羞成怒了:“所以你到底是愿意还是不愿?”
赵九渊一手撑着下颌,微微侧着脸看着他,轻声道:“既然是小奚的请求,我自然是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