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惊讶没被控制好音调，引来周围几个人的目光，张涵严厉打断她：“别转移话题，老实回答！”

林兰瞥她一眼，不情愿中又带着一点阴阳怪气，道：“呵，那还真是想多了，他那个人对饮食一向很讲究，都是专人专供，喝矿泉水都只喝未开封的，一旦水饮离开了自己的视线就再也不会碰了，估计……他防范心本来就挺重的。”

她有什么话临到嘴边又改了口，眼神也有微妙的闪躲。

宿舟没有这时候拆穿她，突然问了一句在场除了徊洋都感到十分惊讶的话。

“他，有自杀的可能性吗？”

封闭的体育馆内，从入口泄进来的风吹动了散落在地面上的氛围彩带，有那么几片甚至被吹到了高处的LED大屏上，辗转徘徊着又缓缓落地。

“自杀？疯了吧，怎么可能？”林兰的声音瞬间又提升了八度，“他年纪轻轻就有这么高的成就，我给他争取的资源这么好，他这几年挣的钱足够他这辈子花了，他有什么理由自杀？！再说这可是他世界巡回演唱会的第一场，我们每一场的规划都做好了，场地都采了风，他怎么可能这个时候自杀？完全没有理由吧？！”

没有理由……吗？

宿舟和徊洋对视一眼。

这时，一个带着工牌的工作人员小跑着过来，口中喊着“兰姐”。

林兰不太高兴，语气不免急躁，“喊什么，稳重一点，又有人死了吗？”

那人被呛了一口，看着对面的几名警察开口也有些顾虑，“兰、兰姐……您看……看这个……”

“到底怎么了？吞吞吐吐的！”

她一把抢过那人递来的手机，看清屏幕上内容的一瞬间，表情停滞了下，立刻转头向宿舟一行人说：“不好意思警官，我得去处理一下突发事件，如果案件有进展请再随时联系我吧，这是我的名片。”

然后带着那个助理匆匆走了。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张涵刚嘀咕了一句，就见到徊洋已经把手机翻到了热搜页面，“好像，是有个女明星吞药自尽，被发现送去医院了。”

张涵将头凑过去，“哎呦，这个人我知道，也是个新晋小花呢，这么说来他俩之前好像确实传过绯闻，难不成是殉情？这妹子年纪轻轻，脑子怎么这么不清醒？”

徊洋嘴角始终天然带着一股浅浅的笑意，点了点头，对张涵的话无不赞同。

“咳咳——”

宿舟似乎不舒服地咳嗽了两声，徊洋赶紧将手中的外套递了上去，“你先穿上件衣服，别再着凉了。”

宿舟“嗯”了一声接过来，往前走了一步，对张涵说：“闭灯时候的情况你详细整理一下，晚点给组内同步讲一讲。”

“好的队长！”

“那个助理找人暗中联系，注意别让经纪人知道。另外，网侦那边安排人关注追踪网上言论，看看有没有自称粉丝的人爆料出更多隐藏的信息来。”

“好的队长！”

“至于宣传口那边，我会亲自去联系林队。”

这件事引发的舆论风暴可谓是前所未有，短短几个小时，各种阴谋论和粉丝骂战在网络上已经是甚嚣尘上。

转身之际，宿舟还不忘找来一名痕检人员交代道：“把林兰的烟蒂带回去，检测一下DNA。”

张涵踩着那“恨天高”又雷厉风行地走了，徊洋盯着宿舟规规矩矩地把外套穿上，拉链拉好，才同意跟着他去后台看看。

这里原本就是个体育馆，日常承接更多的还是体育赛事，所以遇到举办演唱会等表演活动的时候，舞台一般都是临时搭建起来的。

而负责搭建舞台的公司基本都是艺人方面指定，合作已久，对各项舞台设计都比较熟悉的人，通常来说这个公司也会一并负责场控、灯光、观众席布置等工作。

宿舟和徊洋到后台的时候，袁成正在对负责人进行问询。

负责人看起来年纪并不太大，卡其色的裤子上有一块明显的脏污，像是牛奶一类的东西，据他说是刚发现舞台事故的时候，有些着急，冲到台上的时候摔了一跤蹭上的。

而舞台楼梯附近倒确实发现了一滩牛奶的痕迹，不知道是不是哪个工作人员不太小心留下的。

“警官同志，我们真的都是按照规章流程操作的，我们都和这家经纪公司合作很多年了，从来也没出过意外，而且这次的事件，严格来说，也不能算是我们舞台布置的失误对吧？”

“升降台这块是谁负责控制，以前出过问题吗？”

“这个升降台是我们这次头一回用。”

“头一回？以前都不需要升降台出场吗？”

“这个嘛，以前如果是在剧院那种地方，舞台自带升降台的，我们可能会安排使用，但像这种封闭场馆又是临时搭建舞台的话，往往都是用威亚作为入场道具的更多。”

“这样……”袁成在笔记本上记录下什么，“控制方式呢？”

“在总控和升降台侧方的操作台上都可以控制，本来我们是要求总控室和舞台必须要留有工作人员的，但是谁知道那么巧，总控室的同事打、打了瞌睡，还是后来被其他同事叫醒的……”男人的表情闪躲，感受到一旁宿舟鹰一般的目光后，他忙又紧张补充，“我已经非常严厉地批评过他们了。但、但是警官同志，我们也不想啊，你们不知道这场演唱会我们已经连轴转了快一周了，工作人员身体都快顶不住了，也实在是累坏了……”

宿舟：“你们不是经常做这种活动吗，这难道不应该是轻车熟路的事情吗？”

“哎，要是按照我们以往熟悉的流程来做，这个舞台搭建个两三天，顶天了，怎么也弄好了，但是这次艺人方面提出了很多新要求，好多东西都是临时加进去的，大家加班加点才没耽误演唱会开始。”

“比如呢？”

“比如原本现场还有两块更大的LED大屏，在左右两侧对称放着，最后被要求拿下，这样一来整个场景的元素都要跟着动，不能看着突兀和空旷，又不能破坏对称性，您知道这有多难嘛？”

徊洋注意到他语言中多次提到的“对称”，问道：“这舞台一向要求对称性吗？”

那人看了看他，恐怕是觉得他的气质和身前另外两个人不太一样，犹豫着要不要回答，宿舟直接开口道：“正常回答，这是我们的人。”

负责人于是点点头，接着说：“是啊，这家公司向来都有这个要求，他们在业内是出了名的挑剔，所以没几家公司能长久合作，要不是给得钱多，我们也早就跑了。”

徊洋又问：“你们舞台的灯光也是在总控统一控制的吗？为什么在发现出事的第一时间就把所有灯光灭了呢？”

“我们当时其实没太弄清楚状况，当时是艺人公司的员工上台去确认的情况，我们以为是听命行事，也没想到是这么严重的事情啊，直到听见场内要乱起来了，我才意识到严重性，赶紧让他们把灯给打开了。警察同志，您得相信我啊，我们就是做个小本生意，挣的是卖力气的钱，我们怎么可能希望金主出事啊？！”

宿舟没说话，徊洋只觉得他脸色好像比起刚刚又更差了一些。

有工作人员在升降台附近取证，看样子是要模拟舞台升降的效果。

舞台上方的隋老师则是驾轻就熟地指挥着现场众人将尸体抬上车，打算运回局里解剖，以便进一步明确真正死因。

就在这时，徊洋听到身后幕布方向传来一阵极轻微的说话声。

他看一眼宿舟，此刻有袁成在身边，应该也不用过于担心，便悄悄走了过去。

那是一个女人在打电话，声音压得很低，一般人别说是站在刚刚的位置了，就算是站在徊洋现在这个位置，也是不可能听清她在说什么的。

“那个蠢货真是烂泥扶不上墙，我是让她准备好，等我信号，谁让她那么快就吃的？……我知道……行了，你先赶紧把媒体那边安排好，这次要是偷鸡不成倒蚀把米，她真的就不用干了！”

然后她“嘟”的一声挂断了电话，还不忘气愤地骂了一句：“都是废物！”

徊洋目光低垂，刚要回来，就听到大门方向传来了骚动。

运送死者尸体的车辆原本计划从后台货运路线开出去，可是这一开不要紧，守在门口的粉丝们瞬间一拥而上将车辆堵了个严严实实，动静大的简直要把那辆金杯车掀个底朝天。

宿舟一个箭步就冲了出去，徊洋本想拦一下，但这种时候的宿舟是很难被拦住的，反而是他走过去一路上拦住了其他体型娇小的女警，让她们重点去守住内场。

他的表情不免有些担忧。

张涵从另一侧走过来，自然地和徊洋打了个招呼，徊洋也礼貌回应。

“听说这个演唱会的票很难买，很多人都是找黄牛才进来的？”

张涵点点头，“是挺难买的，我也是托了我爸的朋友，才能搞到内场的票，本来其实是想约徊顾问一起的，但听说你对这个不太感兴趣，我就只好找闺蜜一起来看了。”

“我不感兴趣？”

“对啊，我之前想托队长约你的，但是队长说你拒绝了，也是，徊顾问看上去应该喜欢更安静一些的活动吧？演唱会这种好像确实不太适合。”

“宿队长说我拒绝了？”

“对啊，都已经很早之前了。”

徊洋眯着眼睛，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