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上的消息铺天盖地,一夜间便发酵了起来。
在信息的洪流里,关于校园霸凌的话题逐渐成为了众人讨论的核心。
许然拿着手机不断上下翻动着,迅速地掌握了一遍最新消息,眉毛一挑,“这网上说的如果是真的,这个周媛的仇人恐怕不少啊?已经有人在说就算她真的有什么不测,也是恶有恶报了。”
路口转变成红灯,宿舟将车稳稳停在人行道前,“不明真相的人很容易被带节奏,舆论从来都是把双刃剑。技术的发展让信息传播更加便利,但是从这真假难辨的海量信息中精准找到有用的那一条,是现代刑侦面临的一个很现实的难题。”
“你这话说的好像我之前上课时候老师的开场白。”许然放下手机回头看徊洋,“徊先生,听说你们公司现在有很多在研未公开的技术,包括信息网络和脑神经科学相关的,拿出来分分钟引爆科学界的那种,真的吗?”
这说法宿舟也是第一次听说,他从后视镜看向坐在后座的徊洋。
青年从上车起就一直是一个姿势,单手支在车窗沿,眼睛一直看着窗外,不知道在看什么,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听到许然的问话,徊洋将脸转回来,单手还撑在侧脸上,这个动作让他的头稍稍偏着,显得有一些随意,再加上上翘的唇角,就显得他气质更加柔和,他反问道:“许博士从哪里听的谣言,我怎么不知道?”
“不知道?我之前看到很多投资公司都这么说,还有什么前离职员工爆料内幕之类的,难不成是那些投资的自导自演?你们公司还没上市呢吧?”
路灯变绿,宿舟重新启动车子,这一路原本也就十几分钟的车程,过了这个路口就差不多到了。
徊洋将视线重新转回到窗外,“估计是有些夸大吧,哪有那么多神奇的事情?许博士可得护好自己的钱包,别被骗了。”
“哈哈,我这点工资有啥可投资的。”
“许博士做警察也是为了理想吗?不然辞职去个大厂,或者来我们公司,工资应该能翻倍吧?”
许然“嗯?”了一声,“是个好思路,等我什么时候干不下去了就去投奔徊老板,到时候咱们再好好谈谈薪酬的问题。”
车子平稳地驶进了大院,入楼的时候听到有小跑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一个男子喊着“徊顾问”跑过来。
是公司技术部的员工,徊洋不久前才见过。
那人来到近前,将一个U盘递给徊洋,“徊顾问,这个是已经整理好的监控的信息,已经同步发给了警局这边对接的同事。”
徊洋接过来,礼貌地道了谢,然后将他介绍给了许然,“许博士那边有一些技术的问题,今天辛苦你配合一下。”
那人赶紧和许然握手,“不辛苦,都是应该的。”
入楼后,许然在前面往楼梯方向走去,昨晚离开前他已经写好了一个自动运行的脚本,将两份聊天记录区分往来,标注时间。
经过一夜不停歇地运作,今早,应该差不多已经能验收成果了。
眼看着徊洋就要跟着走,宿舟赶紧欺身揽过他的肩膀,“你跟我走,这边。”
“哦。”
理化分析实验室里电子设备很多,袁成和另一个白大褂的工作人员正在盯着电脑,期待着最终的模拟水流实验结果。
宿舟注意到徊洋进门时眉头皱了一下,右手不自觉地抚了抚后脑,然后又若无其事地走到电脑边。
屏幕上跑动着一个计算页面,不算刷新着计算结果,实验人员对宿舟几人说:“这个是输入了之前高明宇各项落水数据后正在进行的计算。”
徊洋看了一眼电脑屏幕上的参数,然后踱步到桌上铺开着的地图前,手指沿河水流动路径比划着。
宿舟看到他最终定格在了一个位置不动了,刚要过去看看,这边那年轻人突然喊起来:“算出来了,算上当晚的流速和风向,应该在地图上这个位置。”
宿舟只看了一眼就震惊住了,那个位置正好是徊洋刚刚手指落下的位置。
但当他要抬头看的时候,徊洋却已经从地图前走开了。
“安排搜查人员带上警犬,去附近搜寻,一定还能找到什么线索。”
另一边,根据网侦部门的追踪,确定了周媛父母有意操纵舆论风向,购买水军试图扰乱大众视野,林骁气冲冲地立刻将人带了回来。
周媛的父亲周同带着一副金边眼镜,看上去一副知识分子的样子,母亲郑雪打扮得略显艳丽。
考虑到二人毕竟是女儿失踪,就算是教育,也还是在会议室中接待了他们。
宿舟和徊洋刚刚走到门外,就听到里面传出来的喊叫声。
“你们想干什么?你们不去找人还想捂我们的嘴吗?我告诉你,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人民群众会监督你们的!”
正要推门的时候,宿舟接到个电话,徊洋示意了一下自己先进去了。
宿舟走到楼梯口附近,突然看见早上那个技术人员接着电话匆匆从楼上下来。
他一手捂着嘴,声音压得很低,“是的领导,好我……可是徊顾问说……啊是是是,好好,我知道了领导……”
年轻人挂掉电话长舒一口气,一转身看到宿舟就站在身后看着他,突然紧张起来。
“领导,找我有事吗?”
宿舟笑容很和善,自然地递给他一根烟,两人靠在栏杆旁聊起天来。
对方并不是初次参加工作,宿舟象征性地问了问现在就业市场的行情、初创公司的福利待遇之类的,眼见对方越来越开朗,宿舟夹着烟的手指了指他的手机,“刚刚怎么,老板给你下新任务了?”
那人叹了口气,一副对公司的积弊沉疴见怪不怪的态度,语气无奈地道:“嗐,现在这种民营小公司啊,内部斗争太多,我这种底层员工稍微不注意就容易成为派系斗争的牺牲品。”
“怎么,你们领导和徊顾问不是一个派系的?”
年轻人吐出一口烟,面上有些复杂,“其实我刚来也还不太清楚,不过似乎公司里所有领导和徊顾问都不是一个派系的,我个人觉得顾问人不错,总是客客气气的,对我们也特别有礼貌,不像那些领导们总是颐指气使、高高在上。
“不过,从领导们的角度上看,徊顾问空降过来,而且一来就主持公司里这样的重点项目,可能有些人会觉得不舒服吧。您这种在机关单位上班的可能对我们这种公司层级不太有概念,徊顾问那个岗位听上去不高,但实权极大,在这个项目上,公司副总都要听他的。”
宿舟“唔”了一声,“徊顾问确实年轻有为,他能空降是有什么背景吗?”
说到这里,那年轻人脸色似乎更复杂了些。
“怎么了?难不成他爸是董事长之类的?”
“这个嘛……”年轻人看一眼宿舟,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说出来。
“一会儿看看情况,徊顾问那边我去帮你带个话,我看下午应该也没你这儿什么事了,应该能早点走。”
年轻人正愁待会怎么说,宿舟的话无疑是雪中送炭,他深吸一口气,接着说:“其实公司里一直都有些风言风语,说他背后有个金主,就是因为对他太喜欢了,才放到这儿来的。”
“金主?”宿舟一时没反应过来。
“是啊,我没见过,但听说年纪也不大,不爱露面,但业内很有权威。我第一次听的时候也觉得挺离谱的,但后来想想徊顾问长成那个样子,喜欢他的可真是不分男女,现在人思想都开放,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宿舟目光晦涩难明,那年轻人顿了一下接着说:“另外还有件事,也不知道最开始是怎么传起来的,说徊顾问身边一直都没有什么朋友,曾经跟他玩得好的,最后都离奇出了事,大家都说是因为金主嫉妒什么的……”
过了好一会儿,宿舟才有些神情恍惚的来到会议室,徊洋正独自靠墙站着。
他皮肤非常白净,脸型很是周正,虽然偶尔一副睡不醒的姿态,但依然挡不住眼底自然流露出的明亮和神采。高挺的鼻梁让他脸部线条更加明朗,不显阴柔,略浅的发色和柔软的发质又让整个人蒙上了一层温柔的气质。
他今天穿了一件休闲版的Loucatoo烟蓝色衬衫,袖子往上卷了两圈,露出一段线条分明的手臂。整个人精致干练,优雅又挺拔,站在那里就像一幅画。
听到宿舟进门,他下意识投过来一抹视线,宿舟脑中突然闪过那年轻人离开前的最后一句话:“毕竟如果拥有那样一张脸,你会发现很多事情突然间就变得令人出乎意料的容易。”
长桌对面,周同不耐烦的神情更重,“网上的信息是大众关注这个事件,我们女儿到现在都还没找到,不是你们无能又是什么?如果没有这么多人关注,还不一定最后被你们怎么不了了之了。怎么,现在连几句实话都不准我们说?!”
袁成克制着自己不表现出情绪,但也不想惯他的毛病,将打印出来的简报推到他面前,一本正经地就事论事,“这上面说警察上门拿走你们的电脑,是要销毁证据,这话是你们对记者说的?”
对面中年男人“哼”了一声把头扭向一边。
“上门时候是不是和你们说拿电脑是协助调查,你这还觉得自己没有说谎?转发超500就算造谣你知不知道?”
“我造什么谣了?你们拿走了之后,结果呢?不还是没找到吗?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怕我们自己找到什么,提前把证据毁灭了。”
“别跟我来这套,你自己新媒体公众号上那些标题党文章我也看了几篇,你是什么样的人,你自己清楚。现在所有人都在找你的女儿,我们技术部门的同事已经连轴转的在解析现场样本,视侦网络部的同事都快长在电脑屏幕上去看人来人往里有没有你女儿了,你们现在这么做是在扰乱办案方向,拖慢办案速度你知不知道?”
郑雪听到这里也开始反击,“警察同志,我知道我们家不是什么政商家庭,所以你们不重视。如果我们家是个什么领导,我就不信你们还能是这样的办案态度。”
这话说得难听,既质疑了办案速度,也同样质疑了执法公正性。
袁成刚要开口反击,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轻笑。
宿舟身边,徊洋正低着头,肩膀还微微有些颤抖。
虽然相处时间并不算久,宿舟却早就已经察觉,就算徊洋偶尔的语气和行为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但只要他笑起来,就像初雪融化,静湖微风一般美好。
只是此时对面坐着那两人显然没这份闲情欣赏。
周同几乎是瞬间火气就更大了些,他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吼道:“你笑什么,你什么意思?你这是什么态度,你们领导呢,我要找你们领导!”
宿舟转头瞪他一眼,从腰间拿出手铐轻轻放在桌子上,声音不大却极具威慑力,“老实点,跟谁拍桌子呢?”
徊洋抬起头来,看着对面的两人,“我觉得你说的挺对的!”
周同显然没想到对方开口是这样一句话,表情失控“啊?”出声来。
“我说你刚才的话啊?特权阶级有时候就是比你有优势。”
屋内的几人都有点搞不清楚状况。
周同和郑雪对视一眼,这时候他们不是应该极力反对,然后说人民至上吗?
“那、那你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