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舟将刚刚打印出来的聊天内容贴在白板上，虽然还没对应出具体时间和往来关系，但也可以先作为线索分析。
“从目前来看，周媛很可能就是那个和王妙妙在网上聊天的人。”
“王妙妙说对方是一个姐姐一样的角色，两人经常在网上聊天，对方说自己已经工作了，描述了很多有钱有自由、让王妙妙十分向往的生活场景。”张涵看着手中的审讯记录说，“对方透露过可以带她去一起打工的意思，王妙妙觉得两人能互相照应，她也可以就此摆脱原生家庭和她的父母。这一次，是她主动约了对方见面，那个粉色的发片也是对方提出来的见面暗号。”
“周媛自己明明是个还在上高中的学生，她为什么要编这种谎话来骗王妙妙呢？她想把王妙妙带去哪里？又为什么没出现呢？”方淮一连几个都是大家迫切想找到答案的问题。
“两人约定见面时候都带假发片吗？”宿舟突然冷不丁问道。
张涵立刻回答：“没有，据王妙妙说，对方当时只是让她带着发片，然后等着对方来找她。她也问过怎么认出来对方的身份，那边只回复说，到时候自然就知道了。”
袁成皱起眉头，“所以周媛其实是完全不必带着发片的。”
宿舟重新翻看了一遍周媛和未知人员的聊天记录，里面并没有提到粉色发片的相关内容，不过……
他目光停留在那张被删除的、无法正常显示的图片上。
这里面到底包含了怎样的信息？
徐恺盯着白板上的内容，默默道：“周媛约了另一个人见面，又同时约了王妙妙，王妙妙显然是不知道另一个人存在的，她原本到底是想赴谁的约？”
宿舟手中转动的笔停下来，刚要张口，电话突然震动两下，收到一条微信消息。
屏幕上闪动着的是刚刚被他存储进去的徊洋的名字。
他点击查看，徊洋发过来的是一段监控视频。
不知道是哪里的一处摄像头，一个带着鸭舌帽的女生匆匆出现，身后跟着一个身穿蓝白校服的男生，鬼鬼祟祟，目光紧锁。
摄像头的拍摄角度有限，到两人纷纷出画之后，视频便戛然而止了。
高明宇在跟踪周媛！
高明宇为什么要跟踪周媛？
徊洋的电话在这时候打了进来，宿舟示意大家继续讨论，自己走出门外接了电话。
“徊顾问？”
“宿队长。”
徊洋的周围环境很安静，说话似乎都隐约有点回声，“刚刚技术同事又找到了一点视频线索，我觉得还是立刻发给你比较好。摄像头的具体位置，我也已经发到你的微信上了，供你们参考。你还在单位吗？”
“嗯，还在，我们正在做案情讨论，正谈到周媛的部分。”
宿舟似乎并没打算这么快速的结束这个电话，虽然门内还有一堆同事在做着案件讨论，或者他也可以选择早点结束工作回去休息，但是他却总是还想再和徊洋说点什么。
“……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吗？没有的话……”
“你可以帮我分析一下！”
宿舟对他的打断，引得对面沉默了片刻，然后他听到徊洋声音很轻地回复道：“你说吧！”
宿舟向后靠在墙上，然后将刚刚大家提到的几个疑问点又对徊洋讲了一遍，也还问到关于那副图片的破解，穹笼是否有办法之类的。
徊洋承诺明天一早会让IT人员配合网侦同事进行再次破解工作，然后才回过头来审视前面的几个问题。
“周媛同时约了两个人，而对方彼此都不知道第三人的存在，我觉得会不会她本来计划自己不出面呢？”
宿舟微笑着点了一根烟。
“她和另一个人是在什么语境下要约定见面的？”
吐出一口烟圈，宿舟回答：“对方提出带她去‘见见世面’、‘体验一些新鲜东西’，但是前面两次都被周媛含混地拒绝了，对方并没有因此表现出什么恼羞成怒来，从聊天记录来看，对方大概一直扮演了一个贴心暖男的角色。”
“听你这么说，我倒反而觉得这个周媛是个警惕性比较高的人。如果她因为对这个网友不能百分百信任，而自导自演了一场戏，让王妙妙替她去见网友……”
“巧了，我也是这么想的。”
徊洋很短促地轻笑了一声，“好了宿队长，你去忙吧，早点回家，我们明天见！”
说着就要挂断电话，却被宿舟拦了下来，“等一下！”
“嗯？还有事？”
会议室的斜对角就是刑侦支队的大办公区，大办公区的把角是宿舟的办公室。
办公室内有一张小号的白板常年盖着一块绒布，但几乎每到无人的时候，宿舟都会掀起来看看，那里面是密密麻麻和13年前宿寻意外死亡案件相关的信息。
在他死亡的前一个月，他曾参与破获过三通港码头的雨夜拐卖案，而对那个雨夜的记忆模糊化一直是宿舟心上抹不掉的一片阴影。
13年过去，从没有人能证明这两件事有直接的联系，但直觉告诉宿舟，那一定是一个很重要的案件切入点。
而如今，徊洋当初退学的时间点与宿寻出事时间点的出奇接近，再加上自己对他那股莫名的熟悉感，就好像他就是当年雨夜里的那个少年。
宿舟从不过分相信巧合，他更加相信一切都是事在人为。
“他是个我一定要把握住的线索，但是似乎也不该如此打草惊蛇，毕竟对方已经否认多次，再怎么直接询问，也不一定能得到实话。”
电话对面的徊洋不知道他为什么沉默了这么久，终于还是试探着喊了他：“宿队长？你还在吗？”
宿舟回神，“在，我在！嗯，没什么事了，徊顾问早点休息吧。”
“……好。”
当宿舟正要再次推开会议室大门的时候，手机上又弹出来徊洋的一条微信：“宿队长，下班到家了和我说一声吧。”
鬼使神差的，宿舟回道：“好。”
“还有，把烟戒了吧。”
宿舟正犹豫这条消息还回不回，就听到有脚步声从楼上快速走下来。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许然去而复返，但听着又不像，这脚步声比起许然来稳健多了，果然一转头就看见陆局气冲冲地走了出来。
“陆局，这么晚怎么还没回家？”
“你们今天干什么了，怎么又上热搜了？”
宿舟一头雾水，“什么东西上热搜了？”
“案子，那个英华中学学生失踪的案子！”
【英华私立中学一女生在校内凭空消失】
【少女失踪，是被拐卖还是离家出走？离校】
【学生在校内失踪，学校还能不能让家长放心】
“现在已经霸占了本地热搜榜前三了，马上就要上全国热搜了。”林骁那头刚到家，饭还没吃上就赶紧处理舆情，“不是我说，这些媒体也太能捕风捉影了吧？事实情况什么样，调查都没有就睁着眼睛乱说，这不是制造恐慌吗？真该都按造谣抓起来！”
陆局随便拉了张椅子坐下，屋内其他人表情也很严肃。
徐恺翻了翻评论区，“好家伙，这有人说我们警方不作为，非但这几天拖延不调查，还上门把被害人的电脑拿走了，要毁灭证据。不是，怎么就成被害人了？拿电脑不是为了配合调查嘛，这又是谁造的谣啊？”
张涵也翻了翻，“这还有给警方提供思路的，说那个学校的某个老师之前被传出来猥亵女同学，后来虽然调查后的结果是一场乌龙，但谁知道真相到底是什么，说不定是风头过了又开始犯案了，建议查一查。”
“还有人说查一查往来车辆的，会不会在后备箱里被带出去。这个当地派出所倒是已经查过了……”袁成说。
“这还有更离谱的，说是不是遇到了外星人，不然学校那么多摄像头，怎么可能凭空消失呢？”方淮都快气笑了。
“拿电脑这个事都谁知道？”宿舟看向方淮，白天应该是他安排人上门和对方父母沟通的。
“只有周媛父母在啊，当时沟通得也挺好的呀，我还说俩人不哭不闹，一看就是知识分子，够冷静呢。”
“周媛父母是做什么的来着？”
“新媒体……靠，不会是他们自己炒起来的吧？”
林骁那头也“靠”了一声，“我先去把公告发了，然后电话老孟去查一下这几篇帖子的出处，要是发现有人暗箱操作试图挑动大众情绪，高低我要把他们带回警局来教育教育！”
电话被挂断，宿舟随即收回手机也去翻了翻评论区，发现已经有人把周媛的名字和家庭情况扒出来了，有些人还在四处散播她的照片，呼吁社会大众一起找。
陆局早些时候已经知道了这案子与9.22案申请并案调查的事，也亲自签发了技侦队伍去现场勘测，自然也知道热搜上的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事情。
但是被闹到这种地步毕竟影响不好，而且马上就快要到中秋和国庆黄金周了，到时候人们没了工作分担精力，全心投入到关注案件进度上的话，悠悠众口，还不知道事件会被扭曲成什么样子传播出去。
得尽快破案才行！
“十一之前！十一之前务必破案，加班加点也得把人给我找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有没有问题？！”
宿舟点头，“我们一定尽力。”
大家都已经几乎连轴转了两天，再铁打的身体也需要休息，这个插曲无疑让所有人的状态更加雪上加霜。
但再恶劣的情况大家也都经历过，宿队的人总是惯会自我调节，省心得很。
陆局干脆留下来听了后面的案情汇报。
从目前掌握的各个时间点上来看，22日早上8点，王妙妙曾登录聊天室，聊天界面中的最后一句话是“我在风景处等你”，然后便出门谎称去警局做笔录，实际去了海边，并且在路上遇到了赵俊发，并被骚扰。
但从如今掌握的情况来看，早上8点是她最后登录的时间，却不一定是这条消息实际发送和接收的时间。
当天8点55分，周媛最后一次出现在学校的监控录像里，手中也拿着一枚粉色发片。
当天晚些时候，赵俊发离奇死亡在公路下方的田地里，身上还有一根粉色长发。
但王妙妙说自己是在离开他之后才戴上的发片，与赵俊发接触时，对方根本还没机会看到。
23日中午，赵俊发的尸体被发现，王妙妙和周媛失踪一晚被发现，高明宇开始不知去向。
24日凌晨，王妙妙被发现在沿海公路路段，高明宇尸体在海边被发现。
而乔装后的周媛出现在校外的监控中，并被高明宇跟踪的时间，从发过来的那段监控上的显示来看是在23日上午……
但直到目前，周媛约的另一个网友都还没有出现过，没有一丁点能够指向嫌疑人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