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淮刚泡上的红茶包一个没拿稳,都洒在了茶几上。
“对不起对不起,没烫到吧?”
他赶紧手忙脚乱地去拿纸巾。
水渍迅速向周围蔓延,宿舟注意到徊洋将自己的手机轻轻地挪动了一下位置。
并没有移动多远,也没有直接拿走,仅仅挪动了大概两厘米左右的位置。
看上去还很危险。
但是水渍就像是有意识一样,停在了手机边缘。
他脑中突然有些什么想法一闪而过。
转眼间,方淮已经拿着纸巾跑回来,粗鲁大力的将桌上的水渍吸干擦净,一边追问道:“她被猥亵?你怎么知道的?”
徊洋撇撇嘴,说:“上车的时候,那女孩一见到我,本能往后躲。我注意到那女孩的衣服上有一些污渍,手臂有伤痕,一半被隐藏在袖子里,不太明显。耳朵下方也有红痕,看上去应该是被人为暴力致伤的,总之她坐上出租车前一定发生过什么。”
方淮沉吟片刻,“这么说来,她上车前的一个半小时就能说通了,可是……”
“不一定是发生了□□。”徊洋又补充道,“那女孩的书包似乎没有粘上污渍,而且她的头发梳得很整齐,所以我觉得可能是被猥亵,然后要么对方放过了她,要么是她自己跑了出来。”
“出租司机看到女孩打车的时候没有说到剧烈逃跑之类的事情,女孩也没有提起要报警……可是女孩本来就是要来警局做笔录的,怎么看她都应该直接到警局来报警啊?”方淮不解。
徊洋没对此说什么,只道:“另外听说女孩是在会所被抓住的,如今看来,恐怕是和她的成长环境脱不了关系。”
方淮看到宿舟看了自己一眼,知道自己应该是违反规定和当事人说了太多细节了。
低着头讪讪地站到了一边。
宿舟没给他装鹌鹑的机会,一把拽过他的后颈,“去和走访的同事说,侧面打听一下林妙妙有没有被人骚扰过,有没有这方面的传闻。”
“是,队长!”
方淮得令马不停蹄地跑了。
徊洋拿起手机站起身来,经过宿舟身边的时候似乎极低地喟叹一声,看向他,“宿队长,如果可以,希望警方能多花些警力从源头解决问题吧!”
然后就要出门去,宿舟却下意识地拉住了他的手臂。
“还有事?”
宿舟收回手,揉揉自己的鼻子,“听说你在小区里迷路了?”
徊洋“哦”了一声,“搬来没多久,还不太熟小区的路而已。”
徊洋说的确实是实话,他自搬来以后一直走的都是大门的路线,从来没从这个小门进去过。
结果今天走着走着就到了死胡同,硬生生半个多小时才找到自己那栋楼。
“没别的事,我先回去了。另外你们是不是最好也和消防联系一下,海边树多巨石多,说不定有需要他们的地方。”
他要走,但宿舟脚步一动还是拦在了他面前。
徊洋不禁后撤半步,双手环在身前看着他,微微挑了一下下巴,一副恭请指教的样子。
宿舟在脑海中组织了一下语言。
刚要开口,突然听到门外有人叫自己。
他匆忙安抚徊洋,“在这等我,我还有话问你。”
然后开门迎上去。
喊他的是局长上司陆谦,看样子像是刚从外面开完会回来,一身板正的警服,连帽子都没摘。
“陆局!”宿舟走过来。
陆谦如今五十多岁,头发还算浓密,如果不说话,看上去就是一个严厉的上司。
他表情严肃,从上到下打量了一圈宿舟,然后又伸手将他转了一圈,像是终于确定了他还生龙活虎没什么毛病,放下心来。
“在美国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说遇到个小偷,怎么还和意大利黑手党有关呢?”
陆局前段时间一直在外面出差,好不容易今天回到局里,看得出来是第一时间就跑来看宿舟的情况。
宿舟眼光不禁往紧闭的房门瞟了一下。
“这不是怕您担心吗,我们只是不小心卷进去,何况也好好的回来了……”
“你们?!你和许然是吧!真出了事那还来的及吗?啊?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你以为你还是刚来市局的愣头青吗?天天闯祸,啊?如今都是做副支队长的人了,能不能稳重点!要是你哥……”
“打住,陆叔叔……”宿舟及时拦下了他的煽情,熟练地伸出三根手指对天发誓,“我保证以后多加小心,好好保护我这条小命,不给支队添麻烦,不让您老担心,行不行?”
“我可没和你开玩笑。”
“那是,我陆叔是那种随便开玩笑的人嘛?而且我这不是没事嘛,您也不能让我以后杯弓蛇影,草木皆兵不是?”
陆局长的气消下去一些,“草木皆兵怎么了?多小心一点也没错。”
“您说的对,陆叔叔!今天回去我就做个牌儿挂脖子上,就写草木皆兵四个字,然后让支队众人天天提醒我多加小心,怎么样?”宿舟拍着自己的胸脯保证。
陆局长被他的搞怪给逗笑了,掩饰般的“哼”了一声:“叫什么叔叔,叫局长,没大没小!”
“是是是,陆局,您老快回去歇着吧,改天我上门和您解释去。对了,曼姐不是前段时间升职了吗,我还说得请曼姐好好吃顿饭呢。”
“得了吧,用你请?等许然回来,你们两个一起来我家,我们再好好聚聚。”
转身之前,陆局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说:“对了,市局前段时间招标技术支撑公司,最后的结果已经出来了,过段时间综合处会安排我们和对方见一次,彼此熟悉一下,看看后续怎么配合。”
宿舟缓缓站直身体,探问道:“那……结果是?”
陆谦有片刻沉默,然后还是说出了宿舟最不想听到的话:“宿氏作为京海市最大的集团企业,国内首屈一指的科技公司,在这方面还是很有优势。我知道你想避嫌,但是这都是正常程序,你也不要总是排斥!宣传部天天找我想写宣传稿,父亲是企业家,儿子还在我们公安系统内这么优秀,多值得宣传的一件事啊。”
“我……”
“你的能力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嘛,别怕有人传闲话!”
宿舟垂下眼睛,传闲话什么的倒不是主要原因。
“可以请假吗?”
“你!你!!”陆谦简直有些恨铁不成钢,感觉自己半天都白说了,但“你”了半天还是认命地叹了口气。
宿舟这性格,也不知道是随谁?
大概是随他那个倔强爱钻牛角尖的哥!
“哼,年轻气盛是好事,谁没年轻过呢。等你长到我这个年纪,就知道了!算了,今天也不逼你,忙去吧!”
方淮从走廊拐角闪出来,与离开的陆局打个照面,恭敬立正敬了个礼。
然后快步跑到宿舟身边,“老大,刚刚大才村上报了一起命案。”
大才村,就是王妙妙家所在的地方。
宿舟眉毛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方淮说:“死者名叫赵俊发,69岁,男,是同村村民准备去地里劳作的时候在马路边的庄稼地旁的沟渠里发现的。发现的时候人仰面躺在水渠里,面部有明显伤口,血肉模糊。但因为大才村本来也不太大,大家互相基本都认识,那村民认出了他穿的衣服。现在法医和现勘都已经出发去现场了,袁哥他们正好在附近,也已经往那边赶了,我们现在过去吗?”
宿舟点点头,“叫徐恺去把车开出来吧,在楼下等我。”
方淮得令走了。
宿舟转身推开门,正对面的沙发上没有人,心下一惊,立马左右环视,才在左手边书桌上电脑屏幕的遮掩后找到已经趴着睡着了的徊洋。
徊洋左手伸直,头枕着搭在手臂上的右手,发出均匀低沉的呼吸声。
宿舟犹豫了一下,靠近了一些。
徊洋的皮肤细腻光滑,发色略浅,从侧面看,睫毛就像两把扇子,纤长又浓密,此刻似乎因睡梦中的不安而微微抖动着。
他身后的窗台上有一盆行政人员例行公事摆放的铃兰花,如今早已过了花期,只剩下翠绿的叶片依然生机勃勃。
但不知为何,宿舟却一下子想起盛花期的时候,结在上面那一串串一朵朵白色的小花。
他犹豫了片刻轻声出了门,随后拿着一件深灰色外套走了回来。
靠近熟睡的徊洋,轻轻搭在了他的身上。
然后探身从柜子里拿出一块牌子,将“休息”的一面挂在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