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什么怎么回事?”沈灵薇乖顺地在燕王妃身侧落座,嘘着她脸色,小心措辞道。
“昨日他亲自送你回的燕王府。”
沈灵薇方才洗漱时,早已听雪玲提起此事,来之前也已想好了腹稿,忙干笑两声,胡乱拿起桌案上放着的糕点小口咬着,边佯装不在意含糊不清地道:“这个啊,是之前圣上提前了我和司亦尘的婚事,我不愿意就耍了点小手段,令自己病倒想抗争一番,没想到最后也没抗争过去,当时谢璟也在府中参宴,见状就好心地帮我治病了。”
她话音方落,燕王妃蹙眉不解地看过来。
沈灵薇虽不怕她娘,但不知怎的在她娘面前,她一提谢璟就会心虚,忙补话道:“此事是经过祖母允许的,伺候我的人都知道,娘若不信,大可以问她们。”
燕王妃倒也不是那般不通情理的人,只是沈灵薇和谢璟因之前退婚的事,本就被人诟病不清不楚的,若两人再走得近,难免惹人非议。
“所以,你原谅他之前退婚的事了?”
“嗯。”
沈灵薇刚要点头,见燕王妃一瞬不瞬审视地盯着她。心下又是一跳,握着糕点的手不觉握紧,喉咙发紧忙又道:“也不是,还是有一点点芥蒂的,后来,就是娘让表哥请的神医,正好和他相识,昨日他估计是闲来无事,也跟着来府里了,表哥后来又邀请我们喝酒,我见表哥为我的婚事伤怀,一想到再有几个月表哥就要回匈奴继承王位,再和我见面也不知是今夕何夕了,就没忍住,就,就也多喝了几杯。”
话到最后,沈灵薇声音渐低,一副做错事等着乖乖受训的模样。
但到底和谢璟的来龙去脉解释清楚了。
燕王妃又岂会不了解自己的女儿?看似粗枝大叶的,可许是从小跟着他们夫妻两人征战沙场,后来又被送到祖母身边教养,背地里吃了不少亏,故而,和他们的关系也不是那么亲近,甚至极少和她袒露心事。
而今日却为了谢璟能对她说那么多话,两人十有八.九有猫腻。
但燕王妃却压着未表,极轻地叹口气,转头吩咐下人将午膳端过来,语重心长地说出自己的顾虑:“你和他的旧事不提也罢,等你的病治好后,你以后还是别和他来往了,对你们两人都好。”
沈灵薇见自己蒙混过关了,不觉轻松口气,小鸡如捣蒜般地忙点头答应下来。
不多会儿,直到午膳都上齐了,她爹还没来,沈灵薇诧异地忙问燕王妃:“我爹人呢?”
“你爹会见昔日好友去了。”
沈灵薇狐疑地眨了下眼。
燕王妃猜到她心中所想,帮她盛了一碗肉汤,边温声道:“你爹久不在京城,平日又懒于和朝中好友交往,难免对朝中形势生疏,前日又听了你的话,焦虑的这两日彻夜难眠,今日一早便忍不住出门去见他那些昔日好友打探口风去了,想看看能不能想到阻止你和三皇子大婚的法子。”
沈灵薇愧疚地垂下眼,低声道:“是女儿连累了你们。”
“你这孩子,说的这是什么话。”燕王妃也还未从前日她的话中彻底缓过神,见状心疼地拍了拍她的手背,不悦地蹙眉轻叱她:“我和你爹只有你和瑾儿两个孩子,我不为你们打算,还能为谁打算去。”
沈灵薇心头感动,忙揽着燕王妃的胳膊,再不敢说其他,“谢谢娘。”
燕王妃也跟着笑起来,“来,赶紧用膳吧,待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嗯。”
然,沈灵薇刚端起面前的肉汤喝一小口。
一名丫鬟忽步履匆匆地赶来,冲燕王妃道:“王妃,载小姐的马车已经准备好了,皇后娘娘身边的嬷嬷刚才过来问,小姐何时能出门?并交代小姐万不可耽误了大事。”
沈灵薇面露狐疑地脱口道:“我之前没和皇后娘娘约好出府呀?”
“是你祖母答应的。”
坐于她身侧的燕王妃,搁下手中饭碗温声道:“近日圣上病重,皇后娘娘忧心圣上龙体,半个月前就说要带着后宫嫔妃去城外的皇家寺庙为圣上祈福,恰好那时圣上刚颁下圣旨让你和三皇子大婚,在皇后眼里你虽未出嫁,可也算半个皇家的人了,就邀了你同去,之前你不在府中,是你祖母帮你应下的,我也是昨日才知道此事的。”
沈灵薇闻言顿时没了胃口,她实在不想和皇后那群女人客套,拧眉不悦地放下饭碗:“娘,我能不去吗?”
“不行。”燕王妃义正词严道:“如今你和三皇子还没撕破脸,应有的礼数还是得有。”
沈灵薇见状只好作罢,无语地重新拿起白瓷勺子用膳:“女儿知道了,我用完午膳就过去。”
*
此次皇后娘娘为圣上龙体祈福足足三日。雪玲怕沈灵薇住不惯斋房,在马车上又塞了两床被褥和好几种糕点,确定收拾妥当后,才和沈灵薇一同上了车,远远地坠在皇后娘娘的车驾后。
圣上为人节俭,又极其不喜铺张浪费,于是,原本那些在后宫争相邀宠的嫔妃们,也怕着装太过奢靡,传到圣上耳中,被圣上不喜,故而,一个个的皆素装素面朝天的出行。
沈灵薇也不例外,但她毕竟还没嫁到皇家,也不用和旁的还未定亲的贵女一般,冲到前头在皇后娘娘跟前出风头,留个好印象,为将来的婚事打算,所以,她这一路上还算轻松。
眼看离皇家庙院还有一段距离,沈灵薇闲着也是闲着,正准备靠在车壁上小舔一会儿。
正看沿途风景的雪玲,忽狐疑地低叫一声:“咦,谢中尉最近不是一直忙着查赵王谋逆案吗?怎么今日也跟来了?”
沈灵薇闻言忙睁开眼睛,顺着雪玲的目光看去。
果见前方不远处,护卫在皇后娘娘马车旁的谢璟。
今日他身穿一袭银色铠甲,腰佩长剑,胯.下骑的白马皮毛噌亮。
刺目的日光拢了他一身,令他刚毅的脸庞平添了几分柔色,然而,却令他眉眼间的肃杀之意更为显眼,整个人呈出一股宝剑出鞘的锋芒,寒气逼人的令人不敢直视。
沈灵薇翘起唇角,微笑着为雪玲解惑:“他执掌金吾卫同时,又身兼数职,护送皇后娘娘并不奇怪。”
而像他这般的世家子,许多都在宫中挂有显赫的虚职,用以彰显自己的身份地位。
说话间,紧坠在他身后的一名金吾卫,似是看到了她,忙打马上前,不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谢璟倏然转身朝她看来。
沈灵薇冷不丁被他看到,心头莫名疾跳起来,下意识将头缩了回去。
然而,这一躲闪却依旧没逃过谢璟的眼睛,他从未料到她竟也跟来了,挑唇愉悦地轻笑了声,交代身侧的金吾卫继续护卫皇后娘娘后,随手在沿途的草丛里抓了一把,轻夹马腹掉头往队伍后面追来。
车厢里的沈灵薇还未坐稳,便见谢璟一人一马已及至跟前。
他慵懒地驱动胯.下白马,慢悠悠地和她的马车并肩而行,边命后面的将士提起十二分精神,护卫好后面马车上的贵人。
然而,她的马车前后左右都是人,若稍有不慎,便会被人察觉两人有私。
许是做贼心虚,沈灵薇见他迟迟不走,心跳得更厉害了,忙重新坐回车窗边,压低嗓音道:“你来这干什么?”
谢璟闻言目视前方,唇角的笑意却越加明显,只听他蓦地拔高了音:“末将名为谢璟,此次负责皇后娘娘及小姐们的安全,若沈小姐有什么需要,尽可和末将提。”
他话音方落,放置在胸前的右手动了动,示意她伸手。
“你——”
沈灵薇知他这么说是为了她名声好,但这也做得太明目张胆了吧,忙无措地眨了下眼,也装作第一次见到谢璟一般,面带诧异地疏离道:“哦,原来是谢中尉,恰好本小姐这会儿有些头晕,听闻谢中尉懂一些岐黄之术,不若帮我看看,本小姐是不是中暑了?”
随即将一截皓腕伸出去。
“那在下恭敬不如从命了。”谢璟嘴里如实说,可右手在触到她手腕时,以迅雷之势极快地往她手心塞了一物,随即收回手,有礼地朗声道:“小姐确实是中暑了,待会儿到寺庙里,饮些凉茶即可。”
说完,有礼地冲她一点头,驱动□□白马朝前方队伍而去。
待他人走后,雪玲一脸好奇地忙追问道:“方才谢中尉往小姐手里塞了什么?”
沈灵薇如临大敌,手里握着那物不敢动,答非所问地忙催促她:“快从箱笼里拿出个新的熏香炉来。”
雪玲不疑有他忙照做了。
沈灵薇忙掀开熏香炉上面的盖子,将握着的右手小心翼翼地盖在洞开的炉子处。
下一瞬,随着几道“啾啾”“啾啾”“啾啾”声响起。
一只肥硕的蛐蛐,在镂空的熏香炉里试探的深处黑褐色的脚,在炉壁上蹦蹦跳跳的,好不快活。
雪玲登时瞪大眼,忍不住低呼:“没想到谢中尉看着跟煞神似的,私底下竟这么细心,怕小姐在路上寂寞,竟送小姐只蛐蛐玩儿。”
听到这夸赞之语,沈灵薇心头说不出的感动和舒畅,唇角笑意更甚,拿手逗弄那只蛐蛐。
此次三皇子司亦尘也跟来了,因队伍庞大,又人多势众,他不好单独去找沈灵薇,便一直按捺着脾气,坠在沈灵薇马车后的第三辆马车后,正想找个机会和沈灵薇好好谈一谈,却猝然看到两人眉来眼去赠物这一幕,霎时气的额头青筋根根直跳,一拳砸向面前的小几。
“大庭广众之下,他们怎么敢——”
小几上的瓷壶,酒盏应声滚落在地,从壶嘴里涌出的热茶,汩汩的浇在他黑色皂靴上。
一旁伺候的小黄门,吓得脸色发白,忙弯腰将瓷壶拿起,战战兢兢地搁在小几上:“殿下息怒。”
可司亦尘却如何都忍不了了,他闭上眼强行逼迫自己冷静,可依旧醋意翻腾如深海巨浪。随即深吸口气,须臾,睁开猩红的眸子,一脸愤恨道:“你过来,待会儿帮我做一件事。”
小黄门忙凑到他耳边,听到他的低语,后背霎时冷汗津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