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日离对这一切毫无察觉,得意洋洋地转头对男子道:“喏,这位就是我常给你提起的我妹妹,自从前阵子从辽东来到京城后,就各种大病小病不断,前阵子甚至还得了心病,食不下咽,可急坏了我外祖母和娘亲了,你快过去给她瞧瞧,看看她得了什么病?”
男子自打进门伊始,便满眼惊艳地盯着沈灵薇,身形一动未动,似是没听到。
谢璟见状,眸色微暗。
直到金日离又喊了男子一声,男子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他俊面微红,忙背着药箱上前,躬身有礼地对沈灵薇道:“在下周裴,单名一个瑾,沈小姐唤我周瑾便是,在下这就给沈小姐把脉。”
沈灵薇闻言一愣,再未料到金日离竟然把京城里大名鼎鼎的神医请了来,当即受宠若惊,忙微笑点头,“劳烦周神医了。”
随即坐回小榻上,当着外人的面,她也不好如往常那般和谢璟打招呼,忙趁着谢璟落座的空隙,和周瑾转身放药箱时,偏头小声和金日离咬耳朵:
“周神医不是出了名的难请吗?你是怎么把人请过来的?还有,你不是和谢璟一直不对付吗?怎么会带他来?”
金日离撩袍在沈灵薇身侧落座,小声答她:“之前你没来京城之前,我娘不是病了吗?那时我就派人去请他了,但他总说有事推脱不来,又加上上次你得了心病,一直医治不好,我今日便想着去他府上把人绑来,给你们两个看病,结果,我前脚刚到他府里,他忽然改口说要来给你治病,但有个要求,就是要带上他。”
金日离说着话,不悦地抬起下颌,点了点坐于两人对面的谢璟,双手一摊:“没办法,我只好将他也一并带来了。”
说完狐疑地再次看向谢璟,“不过,你不是一直都很讨厌谢璟吗?什么时候和他走得这么近了?我怎么不知道?”
沈灵薇眸子微动,不着痕迹地抬眸看向谢璟。
谢璟自入屋后,便如同一个隐形人般一直未开口,此刻,他人坐在屋中央的桌案前,右手提起桌上的白玉茶壶,尔自倒了一盏茶,似是忽然察觉到她的目光,抬眸。
沈灵薇心下一跳,在他看过来之前忙收回目光,讪讪地回答金日离的话:“谁,谁说我讨厌他的,我不讨厌他,但我也不喜欢他,至于和他走得近,是因为,因为——”
沈灵薇说到此处,忽卡壳了下,一时想不到措辞:“是因为..........”
谢璟端起茶盏仰头喝下,脸上虽笑着,可那笑意却不达眼底,似是蒙着一层淡淡的忧伤,替她答话道:“是因为之前她帮了我很大一个忙,我心生感激,最近听说她病了,便想过来瞧一瞧,看看能不能帮上一些忙。”
金日离闻言,脸上狐疑之色更甚,目光不断流连在她和谢璟脸上。
沈灵薇本就忐忑难安,哪想成自己和哥哥咬耳朵之语,竟被谢璟偷听了去,只一刹那,便犹如被抓包的小偷一般,羞燥得面红耳赤,怕金日离瞧出异样来,忙小鸡如捣蒜般地点头:“对,对,就是这样。”
金日离顿时不依了,鼻孔朝天地冷哼一声,“我在问我妹妹话,有些人能不能不要偷听墙角。”
谢璟针尖对麦芒,冷嗤一声:“这间屋子就这么大,有些人不怪自己说话声音大,竟怪旁人能听到,这是何道理。”
金日离起身就要和他理论,“哎,你——”
沈灵薇见势头不对,忙拦着金日离,急声道:“哥哥,本来就是你先说他的坏话,做得不对,看在我的面上,别和他计较了。”
金日离顾忌沈灵薇身子抱恙,这才讪讪地重新坐下,且不忘狠狠地剜谢璟一眼,忍不住回头数落沈灵薇:“还有你,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方了,竟然出言维护那小子,我可是你亲哥,还从未见过你维护过我呢。”
沈灵薇面露哀求地喊他一声:“哥!”
金日离败下阵来,这才勉为其难地不再说谢璟坏话了。
谢璟见状,眸底淡淡的忧伤顿消,唇角微勾,露出愉悦的神色来。
与此同时,周瑾也取了银针等物,走过来给沈灵薇把脉。
沈灵薇忙肃容将自己的右手伸出,放在旁侧的小几上,便于周瑾诊病。
须臾,周瑾收回手,面色轻松地对沈灵薇道:“沈小姐得的也不是什么大病..........”
话音未落,一旁的谢璟以拳抵唇重重地咳嗽两声。
周瑾见状,立马敛起轻松神色,肃容如上坟般话锋一转,凝重道:“但我观沈小姐的气色,乃是气血两亏之兆,加之您之前郁结在心,食不下咽之状,此病症虽不严重,但还需以后少思虑少烦闷,没事的时候多出门转转敞开心胸才能好得快些,我这就给小姐开几个药方,再佐以针灸,连续治疗数日,便可痊愈。”
金日离闻言,顿时轻松口气,“太好了,那还等什么,快点给我妹妹针灸吧。”
“先等等。”沈灵薇听得云里雾里的,但她自己的身子她比谁都清楚,虽然之前有谢璟帮她输入内力,帮她打通堵塞的穴位,帮她去除病症,可她若心烦意乱之时,还是会偶尔出现食不下咽的情况,难道是并没有好彻底?所以,谢璟才带了人来帮她治病?
思及此,沈灵薇忍不住看向谢璟。
谢璟不知何时已放下手中端着的茶盏,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见她望来,肯定地微微点头。
沈灵薇心头顿时五味杂陈。她明明已经屡次拒绝他,他为何还要对她这么好?
这时,金日离见她迟迟未动,又催促一声:“妹妹,你发什么呆啊?快把手伸出来!”
沈灵薇一瞬回神,忐忑地垂下眼睫忙照做了。
*
一个时辰后,周瑾帮沈灵薇针灸完,言之她腹部淤堵的经络太多,虽然已经帮她疏通了一些,但因她思虑过重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若不出门疾走两圈,治疗的效果恐怕会大打折扣。
不待沈灵薇开口,金日离立马从小榻上起身,掐着腰笑:“这个好办。”
随即喊上雪玲去套马车,“顺便帮你家小姐收拾点零嘴,我们这就出府游玩去。”
沈灵薇慌忙制止:“哥哥,我在府里走几圈就行,你不用——”
“那怎么行!”金日离满脸堆笑地打断她的话:“周神医说你思虑过重,要我看,就是外祖母总是管束着你,这也不让你干,那也不让你干,把你管出毛病来了,你若再待在这燕王府,指不定病情又加重了,还是出府游玩的好!”
金日离说完,冲周瑾道:“本太子今日高兴,今日我做东,我们不醉不归!”
周瑾老神在在地道:“我是谢中尉的至交好友,他若不去,我就不去。”
金日离被噎住,抬眸瞥了眼谢璟。
谢璟面无波澜地坐在那儿一动不动,竟小心眼的还计较方才骂他的事。
真是惹人厌烦,但金日离却还有求周瑾,只得干笑着朝后退了半步,有礼地对谢璟道:“谢中尉,方才是本太子的不是,还望谢中尉海涵,大人不记小人过,给本太子一个赔礼道歉的机会。”
谢璟这才缓缓从紫檀木椅上起身,挑唇道:“好说,方才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正愁不知怎么补救,那便不客气了。”
事已至此,沈灵薇若再推脱不去,便扫兴了,只得作罢。
*
半个时辰后,一行人简装出行去了汉湖游玩。
沈灵薇到底是女子,且又婚期将近,若和外男接触过多,难免会引起非议,于是,金日离便邀请了京中最有名的名伶来唱曲儿,跳舞,来给沈灵薇解闷。
其余几人,则去画舫二楼听着曲子,猜拳喝酒,玩得不亦乐乎。
沈灵薇虽喜欢听曲儿,可有谢璟在,总觉得浑身不自在,待听完三首曲子,百无聊赖地端起手边的茶盏,凑到唇边正欲喝下时,一只温热的大掌忽将她手中茶盏夺去,“这盏茶凉了,我替你换一杯。”
沈灵薇听到熟悉的嗓音,一愣,倏然抬头。
却是谢璟不知何时从画舫的二楼下来了,此刻他正握着茶盏,走到旁边小几前,拎起白玉茶壶,尔自倒了杯温热的茶水,端来给她。
台上正唱曲儿的名伶,见状止了动作,同船舱内的丫鬟一并缓缓退了下去。
“哎,你们别走。”沈灵薇心下一跳,忙出言制止。
可却无人听她的话,只一刹那,满船舱里的人走得干干净净,只余从洞开的窗子拂来的穿堂风,拂过两人的衣玦。
若她此刻想掉头离开,无疑于痴人说梦。
沈灵薇无措地蹙起蛾眉,忙抬眸看向谢璟,眨了下眼装迷糊道:“谢中尉,我哥他们在二楼,你走错地方了。”
斜射在船舱地上的暖阳中。
男人见她不接茶盏,弯腰把手中茶盏放在她手边后,撩袍在她身侧落座。
他似是喝了不少酒,英俊的眉眼泛红,人也微醺着,不若平日那般冷肃,可坐姿却稳若松柏,整个人依旧风.流俊逸的令人移不开眼。
“我并没走错地方,是专门来找你的。”
沈灵薇一下子攥紧掩于袖中的双手,屏住了呼吸。
谢璟说完,眸色渐深:“若我不用这个办法,你还会来见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