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夏宜在家休养的第一周,陆屿桥还是在家工作。一周之后,当她可以慢慢走路了,陆屿桥才恢复去公司上班的日常。
十月的最后一天,宋夏宜联系了小鱼,邀请她来家里玩。小鱼近来无所事事,以往一个宋夏宜就够她忙碌,所以公司没有安排她负责其他艺人的妆造。这日宋夏宜喊她来,主要也是为商量工作的事,她把自己的身体情况如实告诉了小鱼,跟她说自己可能要休养大半年时间,而且之后也可能不得不减少工作。
小鱼听了会便听出她的意思,非常委屈地问她:“姐你是要抛弃我了吗?”
“哦,抛弃你了不要你了。”宋夏宜笑她,又问:“之前联系你的几个彩妆品牌,你有没有中意的?”
小鱼问:“你想干嘛呀?”
“我想干嘛?我想给你安排好后面的工作啊,难道你还打算继续跟着我?”
“不行吗?”
“我没有工作你也跟?”
小鱼不说话,半天才道:“又不是永远没有工作了。”
宋夏宜不睬她,“你看上哪家彩妆?我帮你介绍去欧洲那边好不好?你老公不是在荷兰工作吗,你去了那边,两个人见面也方便一些。”
“姐——”
“走远一点不好吗?走得很高很远,看看外面更大更广阔更精彩的世界……真要永远在娱乐公司给明星做造型?你不是很喜欢彩妆的吗?创意彩妆,做出自己的产品,要不要试试?试试嘛,好不好?”宋夏宜热切地建议。
小鱼担忧,“那等你以后工作了身边没人怎么办?”
“没人再找一个呗,傻!再说到时候我们还可以合作啊,你给姐姐友情价就行。”
小鱼快哭了,“那我不要你钱!”
“行行行!不要就不要。你回去考虑一下,属意哪家你告诉我,我帮你想办法。公司那边你也不用管,解约的事情我去说。”
当晚洗漱完毕,宋夏宜就把这事给陆屿桥说了,陆屿桥没什么反对的,只觉得她好似拿小鱼当自家孩子看,问她:“你放她走那么远,舍得?”
宋夏宜觉得他这话问得怪,“有什么舍不得?她飞上天我才满意呢!”
陆屿桥想说你这态度和口气更像做妈妈的了,一想妈妈两个字在她这儿算敏感词,生生是没敢说出来,换了话题问她的腿,问疼不疼,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一边撩起她的裤腿检查那道伤口,这是在医院期间莫名其妙养成的习惯,每日睡前都得看一看,早已拆线愈合的皮肤上如今只留下了一道疤,忽视不得的长长一条,提醒他那个可怕的瘤并非一场做完可忘的噩梦。
起初腿上包裹着纱布,宋夏宜还觉得没什么,拆线之后,尤集回到家,再看他捧着自己的小腿盯着看的场面,总觉得有点情色,不大能坦然接受。
一边收回腿钻进被窝,一边找着话题和他打岔,问他:“施煦云雅元旦订婚,你有没有想好送什么礼物?”
“红包。”陆屿桥回答。
白问,宋夏宜想,“我看了一对手表,给你看看怎么样。”
说着拿过来手机找出图片给他看,低调优雅的款,她觉得适合云雅。
陆屿桥看了眼,说挺好。
宋夏宜也觉得好,毕竟选了好长一段时间,这个是最满意的了,正要联系人订,想起来得告诉小鱼让她明天去公司走解约流程,两人就这么在手机上你一句我一句地聊了起来。
陆屿桥还在等她继续聊会,可她已经抱着手机和旁人聊上了。
小鱼在两个品牌间犹豫,宋夏宜正帮她分析品牌风格,冷不丁陆屿桥突然倾身过来,鼻尖险些顶上她鼻梁,她吓一跳,头下意识就朝后仰,可惜后面是床头没地方让她躲,脑袋歪了歪,拉开些距离,头一偏看到床头柜上的充电器,舒了口气,翻身拿过来,嘀咕:“要这个是不是?”
陆屿桥出神地看着被强塞进手里拖着长长一根线的充电器,心想我是要拿充电器吗,我不是一下冲动想亲她吗……想了几秒自己也搞不清,回身看了眼床头座充上的手机,又把她给的充电器放了过去。
接下来的两个月过得无比平淡,宋夏宜把之前攒了一堆想看却没时间看的书和电影都看了,一周去两三次老宅看长辈,偶尔出门见见朋友,也算充实。日子到近元旦时才稍微忙碌了些,云雅和李施煦订婚的日子在一号,李温迎提前了几天回国,沐湖湾久违地热闹起来。
一号当天,天气晴朗。李施煦整个人都是喜气洋洋的,上翘的嘴角一座大山也压不得毫厘,视线追在云雅身上,黏糊浓稠得叫人看不下去,一众老友见了是好笑又欣慰。李温迎也表露得十分开心,少了往日的凌厉,穿了身浅驼色的羊绒大衣,立在雪未融化的花园中央,融进身后亮丽温暖的晨光里。
宋夏宜和陆屿桥到李家时,李温迎正在前院陪云家的长辈说话。宋夏宜停了脚步在门口站了会,默默看着李温迎,陆屿桥不明所以,帮她拉高围巾,紧张地瞄了眼她的腿,问:“怎么了?”
宋夏宜晃了晃脖子把围巾压到下巴下,凑到他跟前小声说:“你看温迎。”
“温迎怎么了?”陆屿桥看过去,没看出来什么不同。
宋夏宜说:“你不觉得温迎今天很像她没出国时的样子吗?”
陆屿桥心不在焉地“嗯”了声,说外头冷催促她赶紧进屋,刚揽上宋夏宜的肩膀就听见她很轻的一声叹息,这才贴近她耳边说:“刚才来的路上,我看到了祁越。”
宋夏宜猛地转头看他,“在哪里?”这名字她都多少年没听过了。
“小区外面。”
“你怎么不喊我?”
陆屿桥低头看她,“你当时在和宋河打电话。”姐弟俩一句连着一句,一路没给他搭话的机会。
宋夏宜:“……祁越来京安,温迎知道吗?”
“应该知道吧。”陆屿桥说,“他上京安当然就是找她来的。”
“想干嘛呀他。”也不是疑问的口气,是在感慨。
陆屿桥就没接话,只管揽着人往屋里走。
这场订婚两个家庭都只请了近亲和挚友,不过客厅里还是聚起了不少的人,陆屿桥带着宋夏宜到了一旁孟纪二人在的偏厅,那俩头挨着头不知道在讨论什么正说得眉飞色舞。陆屿桥有时候很纳闷,两个从小一块长到大的人,天天见面天天能聊,怎么就能有那么多话要说。
孟熙文先发现的他们,说:“怎么才来?我们等你们好一会了。”
宋夏宜:“堵车啊,路上人超多。”
孟熙文又问了几句她的检查情况,听说一切正常,点头道:“定期检查,不会有问题的。”
又道:“你最近长了点肉,比以前更——”
余光接到一边陆屿桥使过来的眼色,皱眉不解继续道:“好看了。”
果然,宋夏宜抬手摸上自己的脸,叹道:“长肉长得我心虚,七斤!才两个多月,真吓人。”
“不胖,”陆屿桥马上说,“是以前太瘦了。”
纪尔希咽了下口水,眼神怪异地死盯着陆屿桥,口中却连番附和:“就是,一点不胖,多好看呐现在,发张照片上网能迷死所有长眼睛的人。”语气夸张,用词刻意。
陆屿桥闻言朝他看过去,一眼望进他由疑到喜含义丰富的眼神里,正纳闷间,听到他问:“你今儿没戴眼镜?”
陆屿桥:“……大一暑假,我跟你一块做的激光矫正。”
纪尔希嘴巴咧到耳朵根,“就说你眼睛没毛病。”
陆屿桥知道他在说什么,可是从前到现在,他一直就知道宋夏宜是长得美的,但美代表什么又可以改变什么?他们之间很多事情都阴差阳错。
拿她当妹妹看的时候,被她表白说喜欢,是恐怖的惊吓。而且那时候,自己已经有了喜欢的人,年少懵懂的喜欢都是一样的热烈,比如她的,比如他的。已经成为过往的事实确实就是在她情难自禁喜欢自己的同时,他在喜欢虞海心,在进入高中第一次见到虞海心时,他就喜欢她,不受控制。而后默默追随她到大学,准备表白的时候她被学长追走,是事实是阴差阳错。
终于虞海心分了手在一次次接触中准备接受自己,碰上父母去世,世界崩塌,再来妹妹生病,自己随即被绑到宋夏宜的人生里,也都是成为事实的阴差阳错。
好像人生走一走就会冒出来个隐形的岔路,你以为自己好好在朝前走,待到回过神来,才发现早已经踏错走上了另外的道路。
那些都是无法否认的过去,然而同样无法否认的一段过去,是他在婚姻生活里给了宋夏宜长达五年的冷暴力。如果不是去年发生那么多事,他的时间、生活或许依然是凝固结冰的霜冻,可惜还是晚了一步,所以她才会生病,一场比一场严重。
回想过去数年间,陆含青总是执着于问清他的感情,在过去的三个月里,她又问过一次,大概是看出他对宋夏宜不同以往的关心。一日她趁宋夏宜午睡期间追到书房,问他你现在喜欢宋夏宜吗。
他当时沉默,因为他竟然辨别不出何为喜欢的情谊。
他找不到懵懂年少时的青涩悸动,他的一颗心里塞得满满的全是害怕,害怕她再生病害怕她再受伤,害怕她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害怕她精神萎靡害怕她不开心,害怕她会离开自己。
陆含青又问那你不喜欢她吗,他立刻出言进行否认。
陆含青最后留下了一个疑问——没有不喜欢,是喜欢吗?
他也不知道答案。
李施煦和云雅进偏厅来,孟熙文问他们:“订婚了,心情有什么变化?”
云雅笑笑说好像没有,李施煦接道怎么没有,更开心了。
纪尔希嘲笑他,说太幸福太高兴,让他幼稚得像小孩。
孟熙文跟着唱和,宋夏宜在笑。
陆屿桥只看到宋夏宜在笑,暖洋洋的,情绪很明朗,她为别人订婚的喜悦而露出笑容,不知道她内心里是不是和自己一样想到了曾经被否掉的关于他们俩的订婚提议,提议的是她,否决的是他。
她当时很想在结婚之前先订婚,说是重要得不该被忽视省略的仪式。言语热望。他没有同意,理由不外乎麻烦不必要。然而现在,他除了后悔,更是遗憾。
清早天明时出门,在别人的喜事里跟着热闹了一天,到家时天色早已黑透,洗漱完毕又叮嘱了宋夏宜吃完药,陆屿桥才放心地躺下准备关灯睡觉。
就在这时,宋夏宜拉了下他的手,她说:“我准备搬到浔遥去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