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里面灯光璀璨,男男女女谈笑风生,宋陆二人进门时,引起了不小的波动,马上有许多人迎上来攀谈,宋夏宜忍着耳鸣和因不停握手而愈发强烈的背痛随陆屿桥应酬寒暄,痛苦在二十来分钟之后才慢慢停止,当陆屿桥为她端来饮料时,她下意识要伸出的右手几乎抬不起来。
陆屿桥给她拨开发髻下方散落的几根碎发,无意间碰到她的后颈,密密一层汗珠,忙问怎么回事。
宋夏宜心想不能刚来就说要走,便答说没事,说歇一会就好。
在窗边找位置坐着缓解背痛的时间里,陆屿桥陪了宋夏宜没几分钟就被人喊走,之后陆陆续续也不断有人来同她打招呼,不过仅是聊天比晃着胳膊握手要舒服太多,期间也碰到了几个认识的人,其中就有沐湖湾老邻居郭家的人。
郭晓找上宋夏宜时,她正用左手小心地去碰后背的伤处,她有点担心伤口裂开,总觉得疼痛得有些异常,又怕伤口真的裂开会有血渗出来,那样要是被人看见,多少会有点扫主人家的兴。郭晓站在宋夏宜面前好几秒,都没等到她抬头看他,觉得她态度实在傲慢,心下有几分不大高兴,轻轻咳嗽了两声,终于引得她抬眼。
宋夏宜没料到会在这里遇见他,之前在伦敦的某一天,她在群里看到有人在说郭家搬走的消息,当时拍戏忙,也没顾得上多问几句,今天见到,原想问他为什么搬家,脑中一闪而过那日他家老太太的话,硬生生改口:“这么巧,好久不见!”
郭晓态度有些冷淡,但还算客气地点点头,说了声“好久不见”。
以往二人没有矛盾,虽说相处不算亲近,至少也不是无话可说,可今儿不知怎的,气氛微妙的尴尬,宋夏宜不懂为什么他明明不大高兴,却硬是要坐到她旁边的座位上。
过了得有三四分钟,郭晓终于开口:“我们家搬走,你很高兴吧?”语气不可谓不埋怨。
宋夏宜心说还真给她猜着了,这事果然和自己有关,大约起因还是他家亲戚说自己八卦被陆含青听到那事,但除此之外,她并不知道更多内情,一来工作忙自己已经好久没去沐湖湾,再来陆家兄妹一向是谁也不会和她多聊任何方面的事情。她不知道该怎么回郭晓,沉默半天只能如实说:“我其实不太清楚你们为什么要搬走。”
郭晓顿时语塞,终于头脑清醒过来,想起她在陆家的处境,有种出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又懊悔自己冲动,陆家兄妹一个冷一个蛮,他也是为发泄内心的憋闷才找到她这个最软的柿子想捏。
宋夏宜想了想,问他:“为什么会搬家?”
郭晓看她态度诚恳,半晌叹道:“可能当初我爷爷非要买那房子就错了,总归那里不是我们这样的家庭能进的地方。”
他说:“陆含青几个电话,就能像摁死地上的蚂蚁一样彻底摧毁我舅爷爷一家……我妈在家还说这些事说到底不能怨陆含青,说是我舅爷爷他们自己做错事,要不是他们自己贪自己以权谋私,也不至于落得如今的下场。虽说事实是如此,但被人轻易就毁掉挣了一辈子的前程和原本好好的家……真是可怕。”
“听起来你家的亲戚似乎公职在身,”宋夏宜说,“那他们玩弄权力破坏他人前程和家庭的时候,就不可怕吗?”
郭晓握着酒杯的手指顿时僵住,又是半晌没有吱声。
这时,坐着的椅子突然从后面被人大力推了一把,宋夏宜吓一跳,刚要站起来看什么情况,一个十岁上下的小男孩猛地精准撞到她受伤的右肩下方,痛得她立马“啊”一声低呼,身体不受控地发起抖来。
郭晓惊得赶紧起身要扶她,伸出去的手还没碰到人,就被快步走过来的陆屿桥拦下,郭晓抬头,被陆屿桥眼眸里迸射出的寒光吓到,刚要辩解两句,就见他已经紧张万分地单膝跪下,口中又轻又急地连声问宋夏宜什么情况哪里疼还是不舒服。
这一幕惊得郭晓嘴巴不自觉微张,完全忘记得向陆屿桥解释宋夏宜被撞和自己无关你们陆家可别仅着我们郭家泄愤,他一双脚跟被水泥封进地板上一样,目瞪口呆地看着陆屿桥心疼不已的模样,心说他不是冷漠得像块冰的么,他不是不喜欢宋夏宜的么……哎不对啊,他们兄妹俩不是都讨厌宋夏宜的么,怎么一个因为几句八卦就气得死盯着他们郭家打压不放,一个人家皱皱眉喊声痛他就紧张得不顾场合利利索索地跪下了呢。不禁摇头感叹,真邪门这兄妹俩。
宋夏宜脸上一阵阵冒冷汗,好容易才缓过来劲,松开死死抓着陆屿桥胳膊的双手。陆屿桥抬手给她抹了抹脑门上的汗,问她:“哪儿疼?到底怎么了?”
“后背的伤口被撞了一下。”
声音异常虚弱,眸色里浮着浅浅的湿意,逼得陆屿桥把想追问她什么伤什么时候伤的为什么不告诉他等等一堆问题通通咽回了肚子里,轻声问:“去医院?”
宋夏宜本不想这样离场,但是又真的很怕伤口裂开,只得点了点头。被陆屿桥扶起来就要走了,她还想起来和郭晓说话,说:“有时间我们再聚吧,下次回京我请你吃饭。”
郭晓都要哭了,感激地一直点头连番说好。
陆屿桥看得出来她是要给郭晓解围,同时明白郭家的事她多少已经知道了一点,本来也不觉得能一直瞒着不让她知道,但他也不知道到把郭家赶出沐湖湾为止,陆含青想做的事情有没有结束。
车开上路,宋夏宜肩下的疼痛还是很剧烈,陆屿桥这时才问:“什么伤口?伤着哪里了?”
宋夏宜左手摸了摸右肩下,陆屿桥顺着她的手摸过去,摸到了刺绣暗纹下厚厚一层的纱布,听到她说:“前两天拍广告的时候被划破的……不知道是不是伤口裂开了,你看看有血吗?”
陆屿桥升起隔板打开灯,稍微拉开一点肩处的礼服,看到纱布上有点点血迹,脸刷地骤冷,眼神也凌厉起来,说:“应该是裂开了。”又替她整理好衣裙,降下隔板吩咐司机加速。
宋夏宜转头间瞟到他的脸色,心口一紧,带着歉意道:“没想到会坏了酒会的气氛,我……”
“没事。”陆屿桥打断她,又举手蹭她眼下的皮肤,重复道:“不要紧,别想那些事。”
到医院处理了一下伤口,宋夏宜说要回公寓,明天去烟海的航班比较早,说从公寓走省时间。
陆屿桥没有反驳,其实他一路都没有开口说话,只在到公寓要下车的时候,才开口吩咐司机去买些吃的送来。宋夏宜见他不大高兴,进屋前也保持了沉默。
陆屿桥一路都在想她后背上的伤,医生揭开纱布给他看到缝了好几针的伤口又在往外冒血的时候,他都听见自己心跳加速的声音,擂鼓一般,简直把胸腔擂打击穿,很生气,又心疼,甚至莫名其妙想一把推开让她疼得哆嗦的医生护士。
“我先去换衣服。”宋夏宜进门后还是先开了口。
陆屿桥回过神来,放下手里的药,说:“我帮你。”
裙子落下的时候,他又看到了那个碍眼的纱布,不由自主地伸手在纱布的边缘轻轻抚摸,在发觉她瑟缩着躲避自己的手指时,才拿过来一旁的家居服慢慢抬起她的右胳膊往上套。
宋夏宜不大自在,其实自己也没到衣服也不能换的程度,只是他冷冰冰的样子,让她没了拒绝的勇气。她好像越来越害怕他冷着脸冷着眉目一言不发的模样,下意识就想逃避。
“还疼吗?”陆屿桥问她,在医院二次缝合的时候已经上了麻药,但他总觉得这样深的伤口应该是很疼的,不会是她这样没什么反应的样子。
宋夏宜摇头,“我去卸妆。”
陆屿桥跟着她一起进了浴室,宋夏宜说:“我自己可以。”
“洗脸呢?要不要洗头?”问完不等宋夏宜回答,说:“我拿防水胶布来,你等一下先不要动。”
宋夏宜只好任他沉默地在自己脸上头上忙碌,手机铃声响起来的时候,陆屿桥刚给她吹好头发,他放好吹风机往外走,一边道:“出来吃饭。”
饭吃得也很沉默,宋夏宜几次想开口,最终还是忍了下来,她怕自己即便找了话题,他也惜字如金不肯接话。她都不明白他这一晚上到底在不高兴什么。
陆屿桥自己也说不清,只觉得心里一团火似的在烧,似乎在恨为什么她的身上也要出现那样冒出血来的伤口,讨厌的,令人憎恶的伤口。
宋夏宜一贯吃饭很慢,碰上胃口不好又不能不多吃两口的像今晚这种情况,只得艰难地往喉咙里灌汤,鹧鸪汤、鱼汤,是特意准备了给她养伤口的,可是荤腥的油腻让她有点难受,迫不得已地小口小口一点点往嘴里抿。
陆屿桥终于发现了宋夏宜厌食的痛苦,开口:“喝不下就不要喝了,吃点别的。”
说完也察觉语气有些冷硬,把桌上的蔬菜往她面前推了推,缓和了情绪才道:“来,吃点清淡的吧。”
宋夏宜依言又吃了一会,才放下筷子等他。
没叫她等多久,陆屿桥胃口也很差,迅速结束晚饭收拾好餐桌厨房,看时间才十点,找来电视遥控器问:“看会电视?”
电视上播着热闹的综艺节目,沙发上的两人看了半天也没出个笑声,都在神游。
半个小时后,陆屿桥突然坐直,朝侧靠在沙发扶手上的宋夏宜说:“我看看伤口。”
宋夏宜不明白他要看什么,不过仍是顺从地坐得近点,解开一颗纽扣把衣领拉低,又把长发通通拢到左肩上来。
“胶布刚才忘了撕掉,伤口不能一直闷着。”声音低低沉沉。
他的动作明明很轻,可是微凉的手指碰到皮肤还是带来了无法忽视的奇怪感觉,宋夏宜忍了会,出言问他:“你要不要做?”
陆屿桥声音更低沉,停住抚在她后背的手指说:“你受伤了,伤口不能再裂开。”
“慢一点没关系,要不要?”
“伤口会疼。”
“麻药没过,不疼。”宋夏宜终于不耐烦地开始皱眉,“你要不要?”
“要。”说着把防水胶布又贴了回去,伸手扳着她的下巴靠近自己,照着她的嘴唇亲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