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
两人一同转头看去:巷口站着一个高个女人,背着光,只能看出她留着短发,穿着短款外套、短裙和靴子,和脸上狭长尖锐的反光。
她迈步,伴着冷淡无波地嘲讽:“秦警官,在小巷里求一个罪犯收手,你是这么维护正义的啊。”
你是谁?!你听到了多少?!秦良和想质问这位不速之客,张口却僵在原地,一言不发。
来着不善,宫夜转瞬就锁定了对方的双眸,毫不迟疑地发动了异能。
然而,她却看到了电闪雷鸣的旷野与远山,暴雨冲垮高山上的一切,裹挟着树木泥石狂奔而下,喷薄的怒意炸开雨幕,空气波振荡着云层、电光、山体,画面撕裂成碎布乱飞,呼啸着的狂风爆鸣声夹杂着子弹般的雨珠乱射,在她的脑海中崩出无数弹孔。
“啊!”一声短促的尖叫过后,宫夜雪难忍头疼,闭着眼抱头向下倾斜。
秦良和顾不得其他,赶忙扶住她:“小雪!”
一声嗤笑,那人越走越近,在一片黑暗中,最浓重深纯的黑不断变大,笼罩着相互扶持的两人。
“不如我也劝你两句好了。”明明是嘲讽的语气,却寒得像冰刃,戳进耳中能冻结血液,“宫夜雪,若一个人犯了罪,最好的应对方法是投案自首。”
秦良和心头一紧,目光巡视周围,试图找到能利用的东西自卫。他攥紧宫夜雪的臂膀,用自身的力气支撑起她的身体。
他视线下移瞧了一眼宫夜雪,只一眨眼,面前的人消失了,声音从背后传来。
是布料的摩擦声和塑料的摩擦声。
秦良和扶着宫夜雪转向另一边,怀中的人深深吸着气,摸索着抓住他的手,借力站直。
两人望着那个背影,她似乎是从口袋里取出了一根棒棒糖,此刻拆掉了糖纸,放进了嘴里。
停在巷口,她歪头回看,微弱的白光照在她脸上,凭着这么浅淡的一层光,两人看清了她的眉眼——冷艳十足的一张脸,眼睛很黑,黑到可怖。
不知为何,秦良和觉得眼熟,却一时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放你一马。”她扯嘴笑了,这笑容也很冷,冷得秦良和心底发寒,“你要是想得明白,就赶紧去自首。”
说完,她转头要走。
“等等!”宫夜雪认出了她的脸,心中突然产生出愤怒、嫉恨的复杂情绪,她大叫着阻止那人离开,“是我杀了张三全!你难道不恨他吗?!”
她心中仇怒翻涌咆哮:你怎么能不恨?!你怎么可以不恨他?!既然你恨他,又凭什么觉得我做错了!!!
那双纯黑的眼睛果然又转向了她。
“我恨啊。”眼中依旧古井无波,回应也轻飘飘的听不出喜怒,“不然为什么放你一马。”
那人没再回头了,任凭宫夜雪怎么呼喊都脚步不停,她走入对面的长巷的尽头,消失在华灯之中。
半晌后,秦良和打了车,半抱半扶着泪流不止的宫夜雪回到自己的小屋。
一路上他都很沉默,等搀着宫夜雪坐到了床上,他蹲下来,终于忍不住开口。
凝望着她蒙了一层水雾的眼睛,他平静地说:“小雪,跑吧。”
宫夜雪停止了哭泣,惊讶地看着他。
秦良和苦笑道:“我是个失职的警察……我愧对这身制服,玷污了警察的荣耀……”
宫夜雪连忙阻止他:“不,你没……”
他拉住她的手,护在掌心里,伸手替她拭去眼泪:“但我也没法否认你说的那些话。”
“更没法看你在我眼前被抓住。”秦良和自嘲地笑着,苦意攀上牙根,“我知道你不是坏人,你遭受过同样的苦,只是想保护他们。所以我接受不了你走向死亡。”
贴着她的手,圈住她哭泣的脸,秦良和动了动大拇指,轻轻擦着她脸上的水花。
他温柔地笑着,将无奈和痛苦都压在眼底:“离开首都,好不好?”
“离开这里,去哪里都好。”他说,“去另外的大城市也好,去边境也好,出国也好。哪里都不会有首都这样的守备力量,不会有这么多厉害的异能者调查员,不会有知晓你身份的陌生人……”
天高海阔,不受羁绊。
轻声叹息,他闭上眼,轻触她柔软的唇:“我爱你。”
“我爱你。”秦良和说,“离开首都,好好活下去,好吗?”
什么杂念都没有了,宫夜雪脑海中只剩一片空白。汹涌的泪河不受控制地冲垮一座又一座堤坝,她环住秦良和,她的脸紧贴着他的脸,他们紧密相拥,不分彼此。
……
许一站在窗口,不断向外张望。
袁绯然还没来,她迟到至少十分钟了。许一给她发消息也没有回复,急得他贴在窗上仔细盯着小区出入口所在的方位,用异能分辨每一个走来的人。
没一个是袁绯然。
许一再次打开手机,上一条消息还是自己发的[绯姐,你到哪里了?]。他不得不再次编辑消息,询问袁绯然的安危,问她是否还安好。
又过了五分钟,还是没有新消息。许一不得已又问了祁冉冉,得知她还在地铁上,并且也没收到袁绯然的回复。
心慌慌张张跳上喉头,许一只能急病乱投医,给袁茜然和润雨都发了消息。
结果两人的回复出奇一致,都表示不会出问题,让许一再等一会儿。
这一次,本该是定心丸的消息也没能让许一心平气和。想到有次袁绯然在事务所待了一整夜,他咬咬牙,换好鞋子,准备一个人去事务所看看。
虽然独自一人出门会让他无比慌张,但如果袁绯然真出了什么事,而他却一直等在家里,他会被不安与愧疚彻底吞没的。
僵硬地同手同脚走出小区,一辆出租车调头后拦在了许一面前,后车窗被摇下,露出袁绯然的脸。
她伸手拆掉耳机,语气有点疑惑:“许一?怎么没在家里等?”
看到她安然无恙,许一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他含着泪,激动地扑到车窗上:“绯姐!你没事,太好了!”
袁绯然明白了,她难得失笑:“我没事,你上车吧。”
她从里面打开了车门,退到另一边,让许一上车。给司机师傅报了新地址后,袁绯然转头看许一,见他的视线上上下下移动,似乎在确认自己是否完好无缺,又短暂地笑了。
“真没事,早上心情不好出门晚了。”她跟许一解释,“路上比较堵,我一直在听歌,没看到你的消息。”
说到这,袁绯然打开手机一看,四个人给自己发了几十条消息,她干脆给每人统一回复两个字“没事”。
许一见她身体没有伤痕,表现也没有异常,终于松了口气。
抵达事务所楼下,袁绯然指使许一帮忙搬箱子,他才明白为什么她今天要坐车过来——出租车的后备箱里放了三个大保温箱,袁绯然单手拎起一个,让许一双手抱好,结果重得他向后倒仰,差点没站稳。
她轻松地提着两个箱子,许一艰难地抱着一个,上了楼,祁冉冉正蹲在门口等他们。
见到许一吃力的模样,她赶忙上前扶住一角,原本要说的话都被压忘了,张口吐槽:“嚯!这么重吗?”
袁绯然上前开门,祁冉冉站在她身后语如连珠:“绯姐,你这箱子里装的啥?金山银山吗?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重得保温箱,都快赶上我高三那一箱子资料书了!对了你今早怎么回事,怎么给你发消息一直不回,害得我也担心起来,一直怕你出什么事,都在想要不要报警了。后来一想,我好像就只知道你小区的地址,不知道你家住哪……”
“吃的。没看手机。”袁绯然推开门,提起两个箱子往进走,“上次叫你去做客,你又不来。”
祁冉冉尴尬地笑了两声:“那什么,我不是想着你和年哥新婚燕尔,不好去打扰吗……”
许一这才知道袁绯然结婚了,好奇地侧着耳朵,不过这条八卦仅是“点到为止”,两人谁都没深入聊。
因为箱子重,袁绯然直接把两个箱子放在大办公桌上,示意许一和祁冉冉也照做。掀开盖子,她让两人看里面:保温盒一个叠着一个,空隙里塞满了小零食,其中一个箱子里装着□□罐超大的密封奶茶,目测每罐都有两三升的容量。
“好家伙,你这是去抢劫饭店和奶茶店了吧。”祁冉冉嘴上不留情,手却没闲着,直接从中抽出一盒小包子,“你是不是又心情不好啊?最近你心情差劲的日子好像特别多?”
袁绯然没接她的话,而是招手让许一过去。许一走到她近前,她又让许一伸出手,照做后,一个透明的塑料手环被扣到许一手腕上。
他抬起手腕凑到眼前,手环的正中绑着一个玻璃多面体,里面装着鲜艳的红色液体。
“本来打算春节的时候再给你的,但最近不太平,提前给你。”她认真叮嘱许一,“遇到危险就把手环拆下来,扔到地上,把玻璃摔碎。”
许一点点头,懵懵懂懂观察珠子里的液体,正猜呢,祁冉冉跳到他身边,伸出左手晃了晃,给他看手上的手链。
“嘿嘿,”她摇摇吊在手链上梭子状玻璃瓶,朝许一笑,“绯姐也给我了一个,但我的是手链哦!”
两人讨论了一会儿链子、手环哪个更好看、更方便拆卸的事,早上这么一遭便揭过去了。
中午吃饭,所有的保温盒热过后上桌,祁冉冉刚夹了一口菜送进嘴里,就大呼好吃。得知是从某个高端会所打包的菜之后,又恨恨地谴责有钱人不把钱当钱,这么一堆吃的竟要几万块,她这一辈子也就能从袁绯然这儿蹭点吃了。等袁绯然真开口要请她去吃,她赶忙摆手拒绝了。
许一大口刨饭,根本没在意两人说了什么。见他这么喜欢,袁绯然专门留了几盒菜,下班前热了给他带回去晚上吃。
日子刚平静了两天,第三天快到饭点时,祁冉冉突然惊叫起来。
“卧|槽!”她直接站了起来,冲袁绯然喊道,“绯姐快看热搜,有人在XX商场无差别杀人!还是用的木仓!”
许一放下笔,也打开某博,热搜第一的位置赫然挂着一个话题:#XX商场无差别扫射#。点进去,映入眼帘的就是人体四面伏倒、满眼飞红的模糊动图。
“说是上午十一点的时候,该男子全副武装地走入商场中,大家还以为他是cosplay,都没在意,结果他走到人群聚集的地方后,突然从怀中掏出了一把木仓,开火向人群射击。”祁冉冉见袁绯然好像在聊天,便简单转述了新闻报道,“现场十五死,一百多人受伤。当天有一个小型商演,观众的站位很聚集,没能第一时间跑开。后来大家都四散奔逃,没人注意该男子去了哪里,之后他就消失不见了。”
“嗯,大概率躲进厕所换装后逃了吧,”袁绯然心不在焉地回答,“来的时候估计也不是这个样子,可能也换了几次装。”
“木仓应该是自制的,估计是个突然觉醒的异能者。”她语气随意,将手机丢在桌上,“看样子特调局要忙起来了,还以为会是米国先乱呢。”
“真可恶啊,”祁冉冉气愤地说,“死亡的人里还有几岁的小孩子,是当天过生日,家长专门请假带出来庆祝的。这家伙这么不拿人命当回事,真希望特调局赶紧抓住他判刑。这种畜生真是,死一百遍都不为过。”
话题中实时刷新出的都是祈祷祝福的发言,看着看着,许一的心情也十分沉重。父母死亡的回忆再次袭击许一,他又想到了那个躺在棺椁中的老人。
发送出一条祈祷的发言,许一双手合十,默默在心里为逝者和生者祷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