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清如爆笑不止,想端起郡主的架子训人,开口不禁又是一通狂笑,药气入鼻,她展开折扇,用镂空的薄木扇子遮住半张脸,笑嘻嘻道:“杜姑娘,不臭吗?还凑那么近。不过本郡主还是想听你说说,为什么要自戕来陷害他人?”
陆千景早已笑泪蒙眼,当真不理解真有人会用损人损己的昏招,“你是怎么想出来的?损人不利己。”
也太蠢了。
老杨躺在地上龇牙咧嘴,“我为郡主舍命,郡主先前允诺的赏赐?”
“不会赖你。”
“郡主行行好,先让人扶我起来,在下要赶紧回去了。”
赵清如招呼侍女来扶老杨,几个女孩纷纷皱眉捂鼻,脚尖都不愿多挪一步,地上的人面庞还在变化,双颊凹陷,仿佛瞬间苍老几十岁,躯体散发着衰败的气息,她们更不想去碰这个人。
药劲上来,老杨愈发头晕目眩,迷迷糊糊中反手抓住一只手,心里道了句多谢,借力一拉,看见一张无半点表情的脸,吓得魂飞魄散,弹起来跪在地上,挤着烧得刺痛的嗓子吐出个气音:“江......”
那人一言不发抬地起手虚按空气,强烈的压迫当头盖下,再看他身后的人,老杨恨不得即可昏死过去。
安王平静的声音响起。
“来人,先带杜姑娘下去。”
瞬间,一堆乱七八糟的狂笑声、窃语声瞬间止住,只剩快要窒息的抽泣。
杜怀月茫然看着来人,她多么怕他看清她现在的模样,可更让她心死的是他根本没有看她,一眼都没有,好似她是一件死物,根本没必要关心。
被人欺负又怎样,只要作恶的人开心就好。
可他的目光分明是愤怒的。
赵清如茫然片刻,暗叫不好,手心早已浸汗,转头温良垂首:“给叔父请安。”
陆千景亦是吓得不敢出声,不敢看江映,更不敢看安王,磕绊道:“见过......王爷。”再抬眼,安王身后数名侍从紧着步子默然上前,他们面色冷肃,不着吩咐便将老杨死死摁住。
安王道:“拖下去,杖毙。”
此时安王虽未疾言厉色,神色语气却毫无转圜余地。
赵清如大惊失色,安王对她一向慈爱,几乎有求必应,她万分不解,叔父怎开始向着外人,怒火猛窜,更是要与某人不共戴天,“不许打他!”她上前抢人,
“叔叔,你好没道理啊,他又没做错什么,不就是骗个人而已,没人死没人伤的,凭什么罚他!”
几个侍从也不禁露出不忍,众人皆屏息凝神,等待转机,毕竟此事看起来热闹又恶劣,但真正计较起来,不过是闺阁少女小打小闹,也没有哪条律法写了不许嘲笑人。
要留人的是郡主。他们叔侄斗法,事后安王没功夫管这些小事,郡主若要收拾动手的人,谁又会给他们求情?
权衡利弊,无人敢动。
赵清如气焰上来:“叔叔,不就是骗个人吗?怎么骗的是她你就那么生气,还要杀人?她不会也给你下蛊了吧?你不就看她受了委屈,她委屈我就不委屈?”她扯开嗓子鬼哭狼嚎,“现在外头都说我是个逼人自尽的泼妇,宋郎更不要我了!当真岂有此理!你怎么还不为我做主。”
“我!要!宋!郎!”
一群人咬着唇观战,郡主撒泼打滚已是常态,对安王吵闹不休却无比新奇,除了脸色一直很阴郁的江映,其余人皆嘴角抽搐,陆千景偷看江映,迅速抿紧唇。
安王瞪了郡主一眼,脸上忧色仅现一瞬,他斜眼看地上那人:“如儿可知这个人曾犯了什么罪?易骨换面,损人肌肤骨肉,无异于采生折割,这种人诛他九族都不为过。”
赵清如惊疑不定:“没有碰骨头,而且他一直用的都是老鼠。”
安王冷笑:“用老鼠?若由着他势大,便开始用活人。此人有郡主做靠山,这不是迟早的事?郡主身居高位,不该将旁人性命视若草芥。”
安王三言两语将此事定调。
赵清如气得说不出话,沉默许久的江映突然道:“王爷,这个人还是交给我吧。”
他语气温和,听不出没有半点起伏,好似要求情一样,赵清如一瞬间以为有了转机,满眼不可置信。陆千景下意识去看他,这一看顿感天旋地转,那双目色霜重的眼摆明了是想杀人,不光想杀,还想处以极刑。
五马分尸,还是凌迟处死?
安王不解:“交给你也不会有任何改变,这个人必须处死。”
江映道:“此种邪术知之者甚少,且非一日之功,需要长年累月才能习成,其师徒之间必然情同父子,同门则情比手足,何不用他引出旁人,一并处死了才行。”
安王颔首:“好,就这么办。”
安王率众离去。
赵清如暴跳如雷:“你个狗仗人势的东西!”
江映反问:“郡主也想一同获罪?”
赵清如大怒,却不知如何还嘴,上头有安王压着,她一个没有半点实权的郡主一下矮到了土里,恨恨道:“你给我等着。”
她失了颜面,掉头就跑,留老杨一人哀嚎。
“你不走吗?”
陆千景全身的血都快不会流了,她本来想跑,无奈赵清如跑得太快。
想走已是不太可能。
她警惕地盯着江映,小心试探:“我本来就想去找你,真的。”
“找我来看你做这些事?觉得很好玩吗?还要接二连三,下一次又是什么时候?不妨跟我说清楚,免得见了脏眼。”
陆千景低头垂手,静静听他说完,道:“我保证是最后一次。本来也没想让你看见,谁让你自己过来。不过你看都看了听也听了,谣言是她传的,上吊也是假的。这下别老觉得是我要把你杜姑娘怎么样......我不是要看她笑话,就是太喜欢你了,不想让你觉得我不好。”
还在场的人无不暗暗发笑,这女子是连借口都懒得编了,刚才就数她和郡主笑得最猖狂,不是整人是什么。
用别人假扮自己夫婿去勾人,这等癖好当真闻所未闻、一言难尽。现在还说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摆明了是要强下台阶,就看对方愿不愿接。
脸贴地面的老杨都挣扎着掀起眼皮,他知晓事情始末,总觉得不是这么回事,可事实似乎也不重要了。
不管真相如何,这位江大人实打实站了几天,每天好几个时辰,设身处地一想,都不禁百般屈辱,好像比被人摁在地上强不了多少。
神游之际,他忽地没那么慌了,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那姑娘满脸伤心,眸中又带了点不耐,过分割裂的神情活像两个人拼在一起。而那神情还在变化,美得锐利的五官好似随时都会变得暴戾。
阴郁如渊的人突而笑了:“是吗?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