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断续续的快下了七八天的雨，天终于完全晴了。

顾晦今日换了一身新衣，先前宫里准备的衣服不是太大就是太小，几乎没有完全合身的。沈穆看了难受，刚在这里安定下来就惦记着给他做衣服，让人一气置备了四季的衣裳。

顾晦在沈穆的示意下在原地转了一圈，然后乖乖站在床边等着沈穆评价。

“不错，衣服还是要合身的才好。”沈穆摸摸衣服的厚薄度，感觉有点太单薄了，又问：“会冷吗？今天虽说出太阳了，但外头还是有点风，穿那件青色带棉的吧？”

顾晦摇头，说不冷。

也好，沈穆看他难得穿了这一身鲜亮的湖水蓝长袍，越发显得人精神气十足，看起来活泼又大方，心下满意，见兰生进来了，便让柳絮先带顾晦去外间用早饭。

顾晦盯了兰生一眼，兰生回以一笑，略一福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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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生扶着沈穆起身，边帮他换衣服边说道：“那位华大人已被下了大狱，陛下说是要从华大人开始，严查吏部。”

“华大人有供出什么吗？”

兰生摇头，很是犹豫。

沈穆疑惑地看过来，兰生谨慎地看了看四周的环境，然后才慢慢道来。

“华大人的罪名，是贪腐，而非……”

沈穆顿住，一时理不清思绪：“什么？”

兰生肯定道：“千真万确，不会有假。听闻在华大人的府上搜出了三大箱子账目，清清楚楚的记录着他在各地任职时何人送礼，所办何事，十分详实。”

沈穆彻底乱了。

华榕贪腐？

可是剧情线里，华榕在剧情后期发展的时候升任丞相，是出了名的清廉、爱国爱民啊。

沈穆一点一点尝试捋清自己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所做的每一件事，011担忧地看着他，乖顺地趴在他的脚下。

这是蝴蝶效应吗？

无论如何，华榕这件事还是为沈穆敲响了警钟。

这个世界变动太多，他不能放松警惕。

兰生扶着沈穆坐下，开始为他梳头。

“我送东西进去的时候没怎么受到阻碍，狱卒们也都是平常的样子。”兰生放低了声音，“但是……狱卒不敢收银子，看那态度，应是不许人进去探视的。”

沈穆难得的有些魂不守舍，他撑着额头轻声道：“辛苦你了，天不亮的就为我跑腿，等会儿回去好好休息，连着明日的月假一起放了吧。”

兰生笑道：“先生对我们真好……哎对了，眼看着天要冷了，可要备多一床被子？”

沈穆看了她一眼，兰生清秀的脸上满是促狭。

沈穆有点无奈的摇头，说要备多两床。

顾晦自那晚之后像是变了一个人似得，格外黏人得紧。就说昨日，偏说大家都喊他“先生”，他要换个称呼，想了半天，人犹犹豫豫凑到沈穆床前，问以后叫他“老师”可好？

老师可不是随便叫的。

沈穆谨慎地想了想，但看见顾晦踌躇紧张的样子，却并没有犹豫多久就依了他，顾晦还正儿八经的送上了一件拜师礼——一枚翠绿的平安扣。

另外沈穆也发觉了，顾晦应该是有入睡困难的毛病，便寻了太医来看，太医只说是多思多虑，这才如此。

一个小孩子，多思多虑？

太医接收到顾晦冷淡晦暗的目光，加快了手下写字的速度。兰生领着人退下之后，顾晦慢悠悠挪到了沈穆身边。

顾晦瞧见沈穆担心的样子抿了抿唇，然后抓住沈穆的袖子晃晃：“这几日睡在先生身边，我休息得很好。”

意思就是不肯去别的地方住，就想赖着沈穆。

沈穆屈指弹了一下顾晦的额头，顾晦瞪大了眼，见沈穆满脸严肃，吭都不敢吭一声。

“听见太医的话了吗？是多思多虑才导致的入睡困难。”

沈穆抱臂瞅着他：“二皇子，你还在思虑什么？”

顾晦刚要说话，就听见沈穆好奇地问道：“多思多虑不是会掉头发吗？为什么你的头发还是这么浓密？这两日见你梳头也是，最多掉不过五六根……皇室是有什么护发秘方吗？”

顾晦：“……啊？”

011蹲坐在沈穆手边的书桌上，一人一猫瞪着顾晦一头黑发正在研究着什么。

顾晦难得手足无措，被沈穆这样专注盯着更是不敢动，眼巴巴的看着人。

沈穆笑着揉乱了顾晦一头利落干爽充满少年气的高马尾，转身的瞬间默默叹了一口气。

这几日皇后屡屡派人送来珍奇补品殷勤问候——沈穆又不是傻子，自然晓得是皇后想要拉拢他。

尤其是沈扬出事之后沈辕放出的消息——沈穆永远是沈府的长公子，是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沈扬不堪大用，留在家中养伤。

沈家中立没错，但宫里还有位身怀六甲的王贵妃呢。

皇后这做法，是有些急躁了。

再有……那群人里混了一个行迹诡异一看见顾晦在场就使劲儿对着顾晦使眼色的太监。

沈穆敏锐，见顾晦脸上反感的表情就明白了什么，把那个小太监单独留下。沈穆还没说什么，那小太监就吐露了干净，只说是皇后吩咐。

沈穆没为难人，客客气气的送了他们走。

有些事情，总是要解决的。

·

王贵妃轻轻抚着肚子，王老夫人看着贵妃的样子，乐得合不拢嘴。

贵妃入宫多年都未有孕，她们自是着急的。前些日子小女儿和外孙又出了事，还带累大女儿——王贵妃是早知自己怀孕了的，只是一味瞒着。

这胎来得不容易，她很是小心。

所以王老夫人得知大女儿良苦用心之后心中大怀感慨，忙请了旨意，今日才得入宫探望。

“母亲，不知道弟弟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王老夫人偏头看向身边的苍嬷嬷，苍嬷嬷行了一礼，笑着道：“应就是这两日了，公子念着贵妃呢，得了陛下旨意就马不停蹄地赶回来了。”

这话说得顺耳，贵妃惨白的脸上露出一点笑。

“这胎怀得辛苦，”王老夫人擦擦女儿额上的虚汗，“得再养得金贵些。”

王贵妃失笑：“母亲说笑了，女儿在宫中，吃的用的哪样不是最好的？那些个贡品、珍奇流水似的送，生怕女儿哪里不舒服。”

王老夫人笑着拍拍女儿的手，长女总是最懂事的。

王贵妃又问了自家妹妹的近况。

王老夫人冷哼一声，别过头去：“那没出息的东西，现下被沈辕关着呢，你爹的意思是养养性子也好。”

王贵妃为自家妹妹找补：“宜宁单纯，不曾经过事。不过也是奇了，那沈穆不是出了名的目下无尘高傲至极吗？他这做法，啧啧啧，倒跟那些标榜自己的名士大有不同。”

王老夫人没多想，王家乃是百年望族，只要王家不倒，沈穆翻不出什么花儿来。

母女俩相会的时间短暂，没过一会儿就有人进来催了。

采绣捧着蜀锦，后头的宫人手里的托盘里都是奇珍异宝，一一献于王老夫人身前。

“这些母亲都带回去吧，拿去做衣裳做摆件都好，赏人也可。”王贵妃恋恋不舍，强笑着，转念想起弟弟，忙叮嘱道，“书樾的婚事因着他带兵戍边耽误了许久，这次回来，母亲定要给他安排安排，过几日办个赏花宴吧。”

王老夫人无奈摇头：“你弟弟那个倔脾气，你还不知道他？前几日捎来书信，特意说这次回京述职，家里不要办什么赏花宴，说什么京城的贵女虽美，但不合他的性子，他不要。”

王贵妃掩唇而笑。

宫人又进来催了一趟，王贵妃满眼不舍，但无奈宫规如此，只得托着肚子气喘吁吁的送母亲离开。

采绣扶着贵妃的手劝道：“娘娘，您别伤心，陛下宠爱您，日后能见老夫人的时候多着呢。”

王贵妃不知怎的，听见“陛下”二字竟然抖了一下。

她不敢露出什么异状，扶着采绣回了宫。

她心里总是不安，这一胎来得意外，母亲不知道，但她心知肚明。

这宫里谁生孩子，谁能生孩子，都在陛下的一念之间——每回侍寝之后太医院都会备好汤药让妃嫔服用，她那一回自然也是喝了的，但孩子还是来了。

陛下虽然脸上不显，自知道她有孕后宠爱日隆，可她总是不安。

陛下的眼神，太冷了。

不会的，贵妃抚着胸口，心中暗念，这也是他的孩子，他那么喜欢孩子，不至于这样狠心。

未央宫中气氛融融。

皇帝自坐在一旁饮茶，皇后则是陪着两个孩子写请帖。

虽然离两个孩子的生辰还有些日子，但也要提前备好一些东西。

“这日子过得倒快，眼看着我们知行和知意都要十三岁了。”

皇帝心中一动，竟然就此出了神，难得的没听皇后说话，而是暗自想着，顾晦这孩子也十三岁了。

“母后，除了名单上的人，儿臣还想邀沈先生入宫。”

顾知行面上看着镇定，实则眼底都是期待。

顾知意炸了，他先前特意让素英姑姑不要写准备沈穆的那一份请柬，却不想兄长居然注意到了缺漏，连声说不要不要。

皇后嗔道：“那怎么办？你们两兄弟过生辰，一个说邀沈先生一起，一个不愿意，难不成……”

顾知行紧张地看着皇后，脸上的神情看得出来非常紧张。

“你们分开过生辰？”

皇帝自然也清楚顾知意为什么不愿沈穆过来。

他有点好笑地上前揪揪小儿子的耳朵，顾知意连忙顺着他的力道起身，皇后瞪了皇帝一眼，然后懒洋洋的支着下巴看戏。

“这段日子朕的确是忙于国事，也没怎么去问你的课业。”皇帝又气又笑，“你不交课业已是做错了事，还敢威胁两位先生？顾知意，你胆子挺大。”

“好在那沈穆不是寻常人，没因为你是皇子就轻轻放过，替朕好好教训了你一顿，不然你是想上天？”

顾知意龇牙咧嘴嘀咕道：“叫他来就来嘛，父皇还翻起旧账了……”

皇后简直没眼看。

都是一个肚子里出来的，怎得知行聪慧稳重，知意四处闯祸犯蠢？

还好知意不晓得自己的身世，这要告诉了他，还不得让满宫里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皇帝听他这话，三分火气愣是涨到了七分。他松了手，立刻下旨：“来人，给朕打造一把玄铁的戒尺……”

顾知行打断道：“父皇，沈先生身体不好，玄铁的怕是……拿不动。”

皇帝一噎，转了口风。

“那就黄金！”

这下殿内所有人都看向了皇帝，皇后嘴角抽搐，一时不知道如何表情。

皇帝顶着冷硬的表情把旨意说完，他清楚为何众人如此看他，但也不能怪他不是？

谁叫那回沈穆说要黄金的时候那双眼睛满是渴望？

那可是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既然要请人家帮他教孩子，肯定要投其所好。

“黄金性软，着人打造多几把，一并送去沈府。就说是朕的旨意，今后皇子公主若是犯错，沈先生均可责打，不必担责。”

顾知意哀嚎一声，彻底趴在桌面上不肯动了。

多日后，沈穆接了圣旨，看着锦盒里整整齐齐摆着的五把黄金戒尺懵了神。

杨公公笑眯眯：“沈先生，陛下说了，黄金性软，要是打折了，便再换过。”

沈穆挑眉，还是皇家有钱啊，连戒尺都用黄金打造。

柳絮上前塞了一个钱袋给杨公公，杨公公收了，略谈了两句就着急要走。

杨公公也是侍奉御前的总管太监，沈穆一路送了他出去，杨公公连道不敢，沈穆只笑说：“原还想留公公吃盏茶，不想公公忙碌，这便走了。”

杨公公叹了口气：“可不是！不仅仅是咱家忙，现下最忙的怕是御史台那班人，哎呦我这嘴……！”

沈穆故作不解：“御史台？可是那位……华大人？”

杨公公看了看四周，见没有旁人，只有自己的徒弟杨辛，一甩拂尘，杨辛会意，领着人快走几步等在门口。

“告诉沈先生也无妨，您这几日养病，想必不清楚朝中近来发现的几件大事。”

杨公公神神秘秘：“吏部华侍郎贪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