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好的黄道吉日很快来了。
老夫人说贺听竹既然已经无父无母,便是从府中嫁出嫁进,算不得出阁,既然如此对她的管束自然也没有那么多,大婚当日一切由府中操办。
她与谢筱两人只照着安排行事便可。
对比起他人的出阁都有父母家人相陪,贺听竹这里便显得孤寂许多。
周朝的婚礼在黄昏举行,如今不过清晨,府中各处便开始忙碌起来。
红玉姑姑和几个人抱着箱子进了翠竹园,开门见山道:“夫人,老夫人和国公夫人在前院准备着迎接宾客,所以特意让我来为您准备。”
今日便是正式过门,贺听竹的名字也要入谢家族谱和谢筱并列,待他继位后甚至皇室贵族名碟也要留名。
说完她打开箱子,将其中的嫁衣小心翼翼抱了出来,然后唤着冬晴几人伺候着贺听竹穿上。
红如朝霞的颜色上用金线勾出云纹,胸口处还绣着交颈缠绕的飞鸟,栩栩如生到似乎下一刻便会冲破束缚飞向云霄,衣襟处则缀满了圆润如月的珠子,颗颗连在一起仿佛一条河流闪烁着柔和光辉。
贺听竹穿在身上尺寸刚好,这样的好颜色更衬她脸庞如月,眉眼如画。
就连红玉都忍不住叹道:“夫人长得可真好看。”
贺听竹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问她,“世子在哪呢?”
“夫人和世子情况特殊,但接妻和世子骑马游街的仪式这两步必不可少,待午时过后便过来接夫人。”
贺听竹点了点头,看着镜子中未施粉黛的脸突如其来地有些紧张。
“夫人莫怕,奴婢是看着世子长大的,他天性纯良,必会对夫人好的,更何况世子能扛着国公爷逼迫只为了和您成婚,心中必定是有您的。”
冬晴已经开始给她上妆,听到这她讶异地挡住冬晴伸过来的手问,“逼迫?”
意识到说漏了嘴,红玉脸上露出懊恼神情,但在贺听竹的注视下还是缓缓开了口,“春日宴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国公爷十分反对这门婚事,但世子硬是在祠堂已逝夫人牌位中跪了一夜,国公爷这才松了口。”
听到这贺听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难怪这些日子没看见过谢筱,他竟然自己默默承受了这么多。
但红玉已经将梳子接过把她的头发散开。
“一梳梳到尾,夫妻举案又齐眉。”木齿梳子从头顶顺利梳到发尾,红玉嘴里说着吉祥话,一般这种事情都是由母亲对女儿来做。
她一辈子跟着老夫人从未嫁过人,这个时候反而添了几分怜惜。
“二梳梳到尾,比翼连理共双飞。”
“三梳梳到尾,此生荣华且富贵。”
...
待妆容完毕,金丝缠成振翅欲飞朱雀模样的头冠被红玉小心地戴在了盘好的发上,贺听竹本就长得出众,经过胭脂水粉的打扮更显得她娇艳动人。门外锣鼓喧天的动静已经传到她耳中,夏露和秋杉拿起红盖头轻轻盖上,扶着贺听竹坐到床榻边上。
“世子来了。”门外春叶喊了一声,接着院子里的鞭炮发出声声巨响,院门打开,迎亲的队伍象征性地塞了些银钱给几个丫鬟。
脚步声越近,贺听竹的心里便越发紧张,直到一双黑色鹿皮制成的长靴出现在眼前,她紧紧攥住的手这才松了一些。
“世子,您该背着夫人坐到马车上,不能让新娘子的脚落了地。”红玉嘱咐道。
谢筱嗯了一声,便深深看着面前命运推搡到他身边的女人,他俯身手臂穿过她的腿弯,一把将人抱在怀里。
“啊!”贺听竹忽然被人凌空抱起,下意识喊出了声音,但随即身上人熟悉的气息便让她镇定了下来。
谢筱问:“她身子不适,抱着应该也可以吧。”
红玉收回阻拦的手,道:“世子考虑周全。”
被人抱在怀中,看不见只会让失重感更加强烈,她下意识搂紧谢筱的脖子。
“再用点力,你的新婚夫君就要被你勒死了。”
贺听竹这才松了力气,“哪有新婚,这都是我们第二次成婚了。”鞭炮燃烧过后的烟火味道一个劲往她鼻子里钻,好久没出现过的反胃感觉又一次涌了上来,只有将头靠在谢筱身上才好受一些。
但她忘了自己头上戴着头冠,其中一只鸟的翅膀隔着红盖头直直戳在谢筱脸上。
谢筱:“...”
门外人头攒动,全是凑在国公府门口看热闹的人。
将贺听竹抱到马车上后,谢筱克制住想要掀开盖头的冲动,他翻身坐在马匹上,一朵硕大的红花绑在胸口处。
他头戴冠冕手握缰绳,仪表堂堂的样子让围观的不少京中小姐碎了心。
“驾!”
谢筱两脚收紧夹住马腹,白马得令长吁一声四蹄奔腾起尘埃。
“谢世子怎么脸上有个红印?”
“难不成是新婚妻子亲的?”
人群不知谁的谈论声传到谢筱耳中,他脸上挂着的浅笑消失,眼神极为精准地扫到说话的二人身上,路人这才回忆起谢筱可是被称为冷面阎王的存在,瞬间闭了嘴。
乐水一路撒着铜钱,众人的欢声笑语听着比穿着婚服的两人还要激动兴奋,马车沿着京城主街转了一圈,也算是出尽了风头。
一处酒楼,曹书青隔着窗看着意气风发的谢筱神色莫名,他手中把玩着酒盏,却迟迟不饮酒水。
他身旁的人也探头看了一眼,看见马上之人便立马缩回了身子,语气忿忿,“我说曹监差看什么呢,原来是谢世子啊。”
曹书青停了动作,问他:“怎么?严公子和谢世子很熟?”
严友巧眼神带了几分醉意,他好不容易将这位钦天监内定的下一代传人请了出来,结果对方不言不语的样子也让他没了兴致,好不容易有了兴趣主动开口,他自然滔滔不绝起来。
“在下曾经和谢世子关系不错,但是年岁越大他越装得清高,早看不起我们这些不学无术的人了。”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身旁的侍从拿起酒壶又添了满满一杯。
“要我说谢筱也是个蠢货,放着京城那么多贵女不要,偏偏要一个怀了孕的农女,只要有女人,孩子要多少有多少...”
严友巧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已经搞出来了好几个庶子庶女,这在京城婚嫁中可是大忌,偏偏他还洋洋得意说了出来。
“曹监差不知道吧,那农女可不简单,魏国公府说是世子和农女因为感情才许了世子夫人的位置,实际上是那农女好高骛远,拿孩子把谢筱威胁了。”他喝得有些醉了,此事早就口无遮拦起来,根本不顾现在人多眼杂。
见他说起这个,曹书青的眼皮终于掀起来了一些,丹凤眼带着鄙夷看他,但还是继续引诱他说话。
“哦?还有这层隐秘?不知道严公子是如何知道的?”
“呵呵...”严友巧凑近,一股子酒气扑面而来,曹书青借着拿酒离远了一些。
“在下门内有一名士,虽然只是个小秀才,但是颇有见识,你说巧不巧,正好和那世子夫人同乡,可给在下说了不少那女人的事情,在下便知道了那女人爱慕虚荣的本性。”
他打了个酒嗝继续道:“至于那女人拿孩子要挟之事,则是安王不久前在花满楼里说的,正好在下在场,自然听了个清楚。”
花满楼是青楼,里面有不少年轻美丽的女子男子,供那些达官贵人把玩。
此等行径为京中清流不齿,奈何圣眷正浓的安王喜欢,常在其中流连忘返,但这些事大家也都是私下说说,哪敢在明面上讲。
听到谢筱与贺听竹二人并无真感情,他心里竟然意外地舒服了一些,马车远去,酒楼下的喧嚣散了不少。
曹书青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倒扣在桌上,然后推开椅子便离去。
走之前还不忘说一些让严友巧醒酒的话。
“谢世子贵为五品官员,身为勋贵中的主流,严公子议论官员可足够监刑十五日,若是安王听说严公子在这种场合嚼他舌根,想必后果也不用我来提醒。”
说完他便转身想要下楼,严友巧心一慌喊住他,“曹监事去哪?”
曹书青摆了摆手并未回头,“自然是去吃谢世子的喜酒。”
京中游行结束,谢筱牵着贺听竹进了府,两人手心相握,许久没有这样亲密接触,反而让贺听竹有些恍惚,眼前的青石砖几乎幻视成桃源村的泥地。
如今宾客已至,两人跨过火盆去除晦气只奔高堂。
还未出一进的宅子,乐山便急匆匆地从大门口赶了过来,也顾不得现在的场面,直直跪了下来,“世子,府中来了圣旨,公公喊您接旨。”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哪还敢直挺挺站着,连忙一个接一个跪倒在地,李容泽本来端坐在首桌,听到圣旨来了赶忙下了桌子奔向前院。
宣读圣旨的人是总统太监的徒弟吴公公,见魏国公府中的人已经到齐,目光一眼定在穿着红衣跪在中央的新人身上。
贺听竹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情节发生,此刻大脑一片空白,若不是谢筱拉着她跪下恐怕都不够死一百次的。
“谢筱,贺听竹接旨!”
贺听竹听见自己的名字,上半身连忙匍匐在地上,她听见身旁人冷静道:“谢筱接旨。”便有样学样地跟着喊,“贺听竹接旨。”
吴公公扯着嗓子喊:“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贺听竹稀里糊涂听完,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皇上怎么赏赐了她那么多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