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苏棠梨是个小乡村出生,那是一个穷的男人没钱娶老婆的地方。
名字是妈妈取的,妈妈在她五岁跑了。
是的,她妈妈是她爸爸花钱买来的。
小时候的苏棠梨对此并不知道,她只知道女人生下来就要干家务,她需要打扫卫生,擦全家的水泥地需要做饭,擦灶台,要去喂猪喂鸡鸭。
当然她还要去上学。
小小年纪满手的冻疮,她妈妈是唯一一个会对她温柔一点的人,爸爸是个赌徒,赌的也不是什么高级的东西。
村头一群大老爷们打牌,边喝酒边打,输了钱就抡起酒瓶子发一通酒疯。
当然更多的情况是输了钱就回来打老婆和孩子。
妈妈会挡在她面前,把苏棠梨塞进小小的五斗柜里。
在阴影中,小女孩不敢哭泣,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看着母亲被按在地上打,污秽的话和女人的惨叫声缭绕着她整个童年。
“赔钱货,早知道老子就不花那么多钱买你!”
“哭什么哭,你们大城市的女人娇气得很,家里的运气都被你哭没了!”
“买你真是家门不幸,到现在都生不出一个儿子。”
小女孩惊恐地着妈妈被打到奄奄一息,大概是那个男人觉得没意思,提着酒瓶子满屋子搜寻她。
女人被打得全是血丝的眼睛,凝视地藏在五斗柜里的她。
其实柜子的阴影,压根覆盖不了已经长到五岁的女孩。
男人是故意的,故意当着小孩的面前打她的妈妈。
然后有一天,女人突然不见了。
听说是把家里的鸡鸭拿去镇子上的大集卖,然后人溜走了。
村子里的所有人都在跟小女孩说,她妈妈跑了,不要这个家了。
小女孩什么都不懂,她很害怕,一到晚上就哭个不停。
奶奶身体不好,在她爸爸发酒疯时,拦不住。
只能在小女孩被打后,提着村口买的药给她擦擦。
奶奶沉默不语,只是用粗糙的手摸了摸小女孩的头,
“你好好读书,以后赚大钱去城里找你妈妈。”
小女孩把这句话记住了。
然后她十岁放暑假的时候,跟着村里的大人来大城市找工作。
真是荒唐,十岁的女孩能干什么事?
她差点被人给卖了,好在凭着机灵逃出去了。
但因此也遇到了在城市里打工的妈妈。
命运迂回曲折,念念不忘的人终会出现。
妈妈在一个便利店当收银员,没有男人家暴的她面容清秀,和别人说话时细声细气,听别人说她以前是大学毕业,是个了不起的人。
大学生可稀罕的嘞。
于是她毫不意外地有了追求者。
一切生活都在走向圆满,直到有一天,一个小女孩站在了她下班的必经之路上。
小女孩脚上穿着破了洞的布鞋,她的小脸黢黑,已经两天没吃饭了。
她兜里只有这几年攒下的微薄的零花钱,足够买一张回去的火车票。
连买一个馒头的余钱都没有。
大城市不同于小乡村,这里人很多,汽车轰鸣,她像只惊弓之鸟,目的所及之处都是陌生。
“妈!”
迎接小女孩的是一巴掌。
女儿的出现对于妈妈来说并不是一个好兆头,她代表着她这一生的屈辱,代表着暗无天日的日子和毒打。
闭塞的乡村会吃人,女人从魔窟里逃出来,怎么可能还想回去?
“滚!杂种滚!”
女人撕心裂肺的咒骂和吼叫声在巷子里回荡,小女孩的眼睛里全是茫然无措。
她以为她妈妈会请她吃一顿饭。
她妈妈不爱她。
十岁的女孩已经懂事了,她无比清晰地知道这一点,她妈妈不希望自己出现在她的生活中。
念念不忘的希望彻底破灭,像是一盏被关上的灯。
小女孩走到火车站,长时间的步行足够低血糖,也足够让步鞋底磨通。
火车站鱼龙混杂,在安保落后的年代更是如此。
躲过了被村里人买,却躲不过在火车场被人掳走。
像她这种一看就没钱的农村女孩,是人贩子首选的目标。
就在一只宛如钢筋铸成的黝黑手指掐住她手腕的一瞬间,一个粉色头发的姑娘出现。
“这不是你家孩子吧?没看到人家正在哭,放开她!”
在那个年代,家里有车是件了不起的事。
小女孩看到了那粉毛姑娘背后堪称钢铁怪物一样的车。
是新闻里才会出现的东西。
“你别管闲事,她就是我家闺女。”
小女孩哭着要挣扎,但她的力气太小了,不管如何挣扎,都不可逃脱被强拉走的命运。
“你家闺女?你丑成这个鬼样子,怎么可能生出那么漂亮的闺女?”
“傻逼玩意,滚!”
在混乱的地方,口头阐述正义是最没用的。
一根棒球棍击打在满口黄牙的男人的肩膀上。
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
刚刚还如恶魔般控制她的人,在地上扭曲如一头死狗。
动静引来了安保人员,但看到那辆车和车旁边站着的黑西装保镖的时候,安保人员默默走了,又默默的把领导叫来。
“喂,别哭了。”
粉毛女孩长得高傲,她那根棒球棍重得吓人,哐当一声砸在地上。
“你遇到人贩子了,你家长呢?”
“我没有家长,我奶奶在老家。”
小女孩蹲在地上愣愣仰望逆着光的粉毛女孩,看不清她的面容,只觉得她身上香香的。
好干净。
和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
喻鸢挠挠头,“我在车站送朋友,那时候车站乱,我把她送到站台就出来了。”
喻鸢指着相片里背后的建筑说,“喏,这就是当时的车站,现在已经废弃了。”
她察觉到苏棠梨的安静,她转身抱住她的漂亮大美人,倏然一滴泪水砸在她的肩膀上。
“棠棠?”
“当天还发生了什么事?”
苏棠梨在她颈窝间闷闷问,“你染粉头发挺好看的,在当时很离经叛道。”
也让人过目不忘。
喻鸢尴尬地挠挠头,“我记不清了,只知道那地方人贩子挺多,大概是她们看我粉头发太招摇,都不敢把主意打到我身上。”
喻鸢小时候混账得很,抽烟喝酒烫头一样不少,还非得让司机开她爸的越野车。
抽烟喝酒严令禁止,烫头染发的可操作性强。
从小放肆到大。
把玄关处的纸箱子清出了一条道,喻鸢把苏棠梨公主抱到沙发上,“你要是喜欢,我现在就染个粉的给你看。”
苏棠梨:“……”
苏棠梨看看她又看了看照片。
最后释然的一笑,“算了,黑头发挺好看。”
原来是你
果然是你
怪不得让我一见钟情。
“给我点头晕,你借我靠一会儿。”
喻鸢:“你孕期缺氧?”
苏棠梨:“。”
闭嘴吧你。
压在心底翻腾的记忆浮出水面,冲得人头晕目眩,苏棠梨在清明的边缘徘徊。
“真的不记得别的了?”
苏棠梨额头抵着喻鸢的肩膀,把人推倒在羊皮沙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