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吹来的风已带着热气，气温也一日比一日热起来了。
干活一天能湿透一身衣裳，每天都有衣裳要洗。
太阳也越发强烈，午后那个时辰出门一趟，没走几步就能大汗淋漓。
田里插好的秧苗已经扎根，在努力的向上生长。
到处都是郁郁葱葱的树木，连野草都长得飞快，路边各色的野花也多了起来。
江荷有时会摘上几朵簪在头发上，村里的姑娘妇人都爱这样。
午后有风能凉爽些，江荷坐在房檐下，看院子里被晒得有些干，日头大得人眼晕。
正有些昏昏欲睡时，听见了叩门的声音。
听声音像是周巧荣，晌午不歇晌怎么突然来了。
不知是什么事，江荷一面想着，一面去开门。
“来了。”
周巧荣是一个人来的，脸上看着有些喜意，江荷一开门就赶紧抓住她的手。
江荷不知发生什么，便问道：“大伯娘，怎么了吗？”
周巧荣拍拍她的手，和她一道进门。
江荷又搬了个凳子放在檐下，两人挨着坐下了。
只听见周巧荣压低了声音说道：“你爷爷醒了没，我有事找他。”
江荷头往屋子里转，瞧了一眼说道：“才歇下不久，想来是还没醒，您要是着急我去叫他。”
这会太阳正大，江荷今日不知怎么没有困意，躺在床上只觉得闷得慌，就坐在檐下吹风。
听见江爷爷没起，周巧荣也不急，只拉着她的手说道：“那我先跟你说说，这事你自己也听听。”
“今早有媒人来找我，说是要给你相看的，说了一早上，走的时候快到吃饭的时辰了，我就赶紧吃完来和你说。”
按理说，是没有让没出嫁的姑娘来听自己的亲事了，就是要相看或是定人家的时候告诉一声。
江荷这娘走得早，什么贴心话不好跟人说，不如一开始就问问她的意思，能不能成让她自己也有个数。
这会像是没风了，一下闷了起来，江荷觉得脸有些热，她心里有些猜测又不敢确定。
只问道：“您说吧，是哪家的？媒人说了什么您都和我说说。”
周巧荣看她脸色微红，说的话却不胆怯，不见忸怩，也是有自己主意的。
正要说呢，那边江爷爷走了出来。
周巧荣连忙叫了声二叔，江爷爷点点头。
还没等周巧荣开口，江爷爷就开了口：“你接着说，前面的话我听见了，是哪家人家？”
听见江爷爷说听到了前面的话，周巧荣就接着说。
“来找我的是王媒婆，就是附近好几个村子给人做媒最有名的那个。”
“她说的是古桥村的陈家，就有个儿子在镇上念书的那家，说的是他家老三陈松齐，今年十八。”
江爷爷想了想，问道：“是陈大河他家吗？”
周巧荣应道：“正是他家，他家条件不错，三四个儿子，干活的人多，家里田地不少，还能供得起儿子读书。”
江爷爷没多说，只点点头，让周巧荣继续说。
“他家老三要和小荷相看，说是今年能另起房子，成亲之后不用跟着公婆住，他家老大前两年也搬了出去，现在老二倒是还住在老宅。”
这媒人倒是没什么隐瞒的，和上回周巧荣说的都能对上，江荷没出声，只在一边默默听着。
江爷爷皱了皱眉：“他家老大不跟着爹娘住，老三也要搬出来，他家这是怎么个情况。”
大多数人家都是家里大儿子和爹娘住养老送终的，怎么他家就留个老二在家。
这听起来也有些不太对，怕是有什么门道在里面，江爷爷不太放心。
周巧荣笑了笑：“他家指着老二考上举人，能当官出息呢，就靠着老二了。这是我之前娘家听说的，媒人倒没跟我这么说。”
陈家老二在念书也是附近村都有听闻的，只是一直也没听说考上秀才，今年都二十多了。
“要是不用和公婆一块住倒还挺好的，媒人既然说能另起房子想来也是真的。”江爷爷说着。
“是啊，就是这点实在是不错，我才想着来给小荷说一下。”周巧荣应道。
没有哪家媳妇愿意一直伺候公婆的，碰上不好的，抬头不见低头见，随便磋磨一下那日子都让人不好过。
周巧荣自己也是从媳妇熬过来的，自然能明白。
再说江荷这么多年都没人教她，真要嫁了人跟公婆一块生活那才够难受的。
乡下能分家的不多，更别说是成亲之前就起新房的，大多是兄弟都成亲有孩子之后才分的。
光是这点，就比大多数人家强上许多。
“其他的还说了什么？”江爷爷又问道。
“说聘礼能给五两银子，都能商量，要是愿意的话，等过了端午定个时间相看。”周巧荣将媒人说的都讲了。
五两银子的聘礼算得上不错的，江华平娶媳妇时给的也是五两。
算是有诚意的，按媒人给的条件算是不错的，周巧荣这才愿意跑一趟。
要是太差的她就直接把人送出去了，更别提往江荷这走一趟了。
上回那个想给自家不成器儿子说亲的，也不知脸怎么那么大。
周巧荣倒是想着给江荷好好寻摸一个，之前一直忙着江华平的亲事也没顾得上这头，现在倒是有不错的找上门。
“听着倒是不错，怎么愿意来找我们家，他家还偏爱老二，说的这些都能给出来？”
江爷爷是觉得不错，但就是不错才要仔细想想，哪有人家平白无故能这么好。
周巧荣摇摇头：“细的我也不知道，听这么说是不错，陈家我之前也知道些才敢来的，您要是不放心，我再回娘家打听打听，有消息再想要不要相看。”
“相看，谁想看，我姐吗？相看谁？”
江爷爷还没说话，就听见江笠的声音插了进来。
他像是刚睡醒，头发还有些乱。
江荷无奈地看他一眼，江笠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不妥，连忙喊人：“大伯娘。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他扒了扒头发，凑到了周巧荣身边问道。
“你姐，今日有媒人来找我，想和小荷相看，对小荷的情况倒是打听清楚了，一来就知道找我。”
周巧荣拉了把江笠让他坐下。
江爷爷没应声，不知想些什么，突然问道：“小荷，你怎么想的？要和他相看吗？”
几个人都盯着江荷，她只觉得这会似乎更热了。
“听您的爷爷，我不知道。”江荷低着头说。
江笠歪了歪头，凑到江荷面前，脸一下在她面前放大。
江荷被他吓了一跳，刚要说话就听见江笠说道：“姐，你的脸有点红。”
说着还要再凑近些看她，江荷脸更热了，刚想把他推开。
周巧荣已经拉开了江笠，笑着说：“天太热了，这会不起风。”
“哦。”
江笠应了声，也不知信了没有，倒是没再继续问了。
江爷爷看了院子半晌，说道：“先打听打听，人要是好的话相看也无妨。”
至于他家里，等相看时再问清楚也不迟，有诚意的也不会瞒着。
周巧荣应着：“行，我这两日就把消息带回来。”
江荷没说话，只是愣愣的盯着地上，像是在出神。
周巧荣起身拉了一下她：“该说的都说了，那我就先回去了，小荷送送我吧。”
江荷被她带起身，下意识看了一眼江爷爷。
江爷爷依旧是温和地笑着，只说道：“送送你伯娘吧。”
江荷跟着周巧荣往外走，太阳依旧很大，照在她的头顶，有些发烫。
“上回你见过他，就咱们一块去镇上的时候，他在摊子上卖肉。”周巧荣的声音响起。
当然见过，上回还见过一次……
江荷在心里想着，面上已经恢复平静：“是他啊，倒是还挺高的我记得。”
“可不是吗，那个头比你大哥还高些，你要是有什么主意记得告诉我。”周巧荣看了她一眼，有些担忧又像是其他。
江荷送她出门，站在门口看了一会，日头还大着，没什么人走动，静悄悄的。
只有几声蝉鸣响起，有只白色的蝴蝶慢慢飞了过来。
晃晃悠悠的飞着，像是无力支撑，却始终没停下，扇动着翅膀飞远了。
江笠在檐下等她，像有话说又不敢开口，一张脸都愁了起来。
江荷看着好笑，睨了他一眼说道：“有什么话就说，这样子是个什么意思。”
江笠还没开口，江爷爷就抢先道：“你听他说，他刚刚问我能不能不让你嫁人，被我说了一顿。”
江笠讪讪地摸了摸头：“我跟大哥去接亲的时候，嫂子出门的时候还哭了，我不想你也难受。”
江荷篦子突然有些酸，眼前也像起了水雾，让她有些看不清。
她低头咳了两声，勉强笑着收到：“我还是你姐啊，将来你要是娶媳妇也要记得她的不舍对她好啊。”
江笠闷闷地嗯了声。
江爷爷看着两人，扬着声音道：“还没到那时候呢，还得看这人品行好不好。”
“不好的不能让我姐嫁，要对我姐够好才行。”江笠捏着拳头说道。
噗嗤。
江荷被他逗笑，嫁人还是先要看这个人好不好啊。
沉闷的气氛消散，风吹了过来，带着野花的清香，像是蓬勃绿色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