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最后一搏
“太过分，这老汉糊涂了么？居然介绍这样的人。”
佘凌坐在床边，手肘撑在桌面，掌心托住额头，望着母亲那气恼的脸。
视线一转，姨父也面色发白，几乎是铁青了:“以为我们真的找不到好男人？连这样的都要塞来，六十岁，残疾，没文化。”
佘凌下颌一张一合:“好男人不像巴士，十分钟就能等来一班。”
沈同福一怔:“这是哪本小说？”
“《唐顿庄园》，连续剧。”
沈同福在地上转来转去:“已经这种时候，还要搞那些文艺，火烧到眉毛，洪水逼近眼前来，我记得你今年四十五岁？”
佘凌点点头:“到十月一号，满四十五周岁，现在四十四岁半。”
“那也已经很不小了，该考虑一下这事，不要整天只顾看小说，不切实际。那老汉说的这个人，绝不能同意，把我们当做什么？我倒不是有阶级歧视，人人都平等，但文化水平差距太大，平时怎么说话？大眼瞪小眼，没法沟通，很痛苦的。”
龙柏真接口:“不到六十岁，大约五十九，和你差十几岁，刚好给他养老，儿孙省事，你这个年纪，到他有了曾孙，只怕还要带小孩。”
佘凌一掐额角:“妈，你别说了，我头疼。”
沈同福重重地踱步:“我们虽然如今不比从前，还不至于如此落魄，给人家挑三拣四，以为这里是琉璃厂，捡漏来了？这件事不要慌，咱们一定能找到好的，前一阵基地里乱，大家没心情，这两天我再去找忠泉，真的好久没来了。”
佘凌望着他，姨父啊，你也知道政委好一阵不上门了，没有想过为什么吗？或者你也曾想过的，只是不肯承认现实。
龙柏真道:“姐夫，你坐下吧，走这样快，不累么？”
沈同福转过身继续兜:“我坐不下来。”
心里好像火烧一样。
“明天我一定要去找忠泉，就不信几次三番请不到，他之前还送了活络油来。”
沈同福握紧拳头。
佘凌望着他，琢磨一下，终于说出来:“姨父，只怕他不会来了。”
这般如同誓师的决心，只怕终究白费。
沈同福摇头:“怎么会呢？忠泉与我很要好，他这一向事情忙，抽不出身来，但凡有一点空闲，我请他，一定会来。”
佘凌:我怎么觉得越来越像后宫文？想尽方法获得关注，唯一的不同是，盛忠泉没有结婚。
“姨父，政委看我们，可能就像我们看钱老汉一样。”
沈同福身体登时一晃，只一时收不住脚，惯性又抢上两三步，这才停下来，手扶着门，大口喘粗气。
片刻之后，转过头来望着佘凌，你这一闷棍，敲得我眼冒金星。
“那怎么相同？那怎么相同？虽不能飞黄腾达，反正不吃亏。”
几秒钟之后，肩膀终于垮下来:“唉，总之还是不要看轻自己，再试一试。”
龙柏真道:“你坐下歇歇。”
佘凌站起身:“我去洗澡。”
十分钟后，佘凌从浴室出来，母亲与姨父相向而坐，气氛依然窒闷。
佘凌想了一想，终究没有说什么，爬到床上，开始看书。
大约半个钟头，下方有悉悉窣窣的声音，龙柏真站在床边，手握床头栏杆:“你又看书么？颈椎累么？”
佘凌一笑:“还好，读书比听书快，听得让人着急。”
尤其到剧情高潮，不耐烦一个字一个字地听，已经找到暗物质实验室，很快就要重新开启随身空间，虽然读过无数网络小说，但每到这个情节，仍然会激动。
在众多空间文中，这一篇的新奇点在于，女主霍倩男的随身空间，并不是故事开端便出现，为了她的重生，钥匙耗尽能量，空间隧道关闭，痛失前世拥有的空间。
这种巨大的失落，让佘凌深深共鸣，一样痛心，核大战爆发，却不能按揭系统别墅，伊甸园避难。
佘凌就这样激动地读着，直到熄灯，上铺阅读灯的光，还幽幽地亮了好久。
第二天早上，在食堂撞见侯润:“凌姐，昨天晚上做什么来？眼圈这么黑。”
“小宇宙爆发。”
看小说到十一点，所以今天显得面容疲倦。
“什么小说，这么好看？”
“青藏高原，随身空间。”
侯润咬着馒头，嘿嘿地乐:“原来你也喜欢没有人的荒凉地方，好像老王，都很文艺。”
王骁爱荒野草原，佘凌大姐喜欢青藏高原，都是很难生活的地方，自己假日可以去旅游，但打死不能常住。
佘凌噗嗤一笑:“我和他可是不一样哦。”
当不了侠客，浪迹天涯，若是依自己的路子，有这样一个空间，便要归隐了，种一片花田，一片菜田，养几头牦牛，一群藏香猪，漫漫长日，煮酥油茶来喝，外面无论怎样变化，都与自己毫无瓜葛，打僵尸的激动兴奋，写在小说里，很能吸引眼球，实际操作则免了吧。
“真倒霉，给人踩断尾椎骨，要多久能出院？”
“出院简单，两三周便可以，要痊愈总得三个月，另外不能仰卧，很提心吊胆的。”
不知王骁要休养多久，倘若真的善加保重三个月，自己可以清静一百天。
今天是去B2区检修，十点钟左右，佘凌手上断路器连线完成后，正在加隔弧板，忽然侯润胳膊肘捅了一捅她:“沈工来了。”
佘凌转头一看，果然是姨父，连忙招手:“沈工，沈工！”
沈同福走来这边:“唔，大家辛苦。”
郭培德远远看见他，也过来招呼:“这边还要绘图？”
沈同福摇头:“我来看一看朋友。”
佘凌一听，头皮立刻一阵发麻，盛忠泉就在这个区。
此时，基地深处一间洞室之中，银白色的钢桥上站着几个人，一共两座钢桥，都直通向中心，那里有一个线轴状的物体。
整个山洞中密密麻麻的工人，在巨大的水泥池中，在金属过道上，蚂蚁一般穿梭往来，安装着设备。
何剑玉手扶栏杆，脊背僵直，默默望着下方，一言不发。
在她旁边，是一个精干的军官，手撑看台，挺直腰身，目光炯炯。
片刻之后，他微微一笑:“何警官，你看，多么振奋人心的场面，最后一批装备已经到达，等这一台机器完全建成，将会比美国更先进。划时代的意义，我们创造了历史。”
“是一个怎样的新时代？”
“后核战时代，或者说，核2.0时代，从前我们太愚蠢，以致引发大战，今后，我们一定会小心使用自己的能力，让人类文明发展到更高阶段，一个全新的世纪。”
何剑玉转过头来，看着身边扬起下颏，满面激动的军官:“少校，你很乐观。”
军官微微一笑:“难道你不是这样吗？”
何剑玉转回头，仍然注目望着下方铅灰色的机器:“我对未来没有预期，但上一次的骚乱，后果太惨重。”
死亡一百二十七人，受伤上千人，整个基地动荡，还有人冲击外层大门。
想到这些，何剑玉心情沉重，即使面对如此突破性的成就，也无法像康少校那样振奋。
康绍光的笑容略微收敛:“是的，很让人痛心，但我们不能一直停留在过去的挫折中，应该放眼未来。”
见何剑玉的神情仍然平淡，康绍光郑重地说:“我们有理由保持信心，近百年来的战争，我们最终都打赢了，即使这一次核大战，我们也并没有输，如今在这基地里，我们的文明正在重生，在发展。”
何剑玉默默点点头，转过身来:“我现在去向处长汇报。”
这一天如往常般结束，六点四十几分，佘凌回到宿舍，远远地便望见门前仿佛有人，走近一些:“雅荣，来得这样早？等了多久？”
“刚刚到，有一些话要同你说。”
“等我开门。”
推开门来，两个人进入房间，刚关了门，雅荣一把拉住她的手臂:“昨天晚上听说我老汉办的那事，想过来，已经宵禁，你不要理他，他一向这样，乱七八糟，我妈当时就把他骂一顿，什么样的人，也要介绍到这边来。”
胸口一起一伏，肝脏疼。
昨晚一听老汉的抱怨:“不分青红皂白，把人赶出来。”
母亲就叫起来:“人家好意帮小姝参军，你就这样介绍？把朋友都扔到阴沟里，下次怎么见人？”
老汉梗着脖子:“我看蛮合适，蛮好，她念过书，不太老，虽然手脚不好，那边应该也能答应。”
当时自己就跳起来:“佘凌的事不要你管，你少掺和，就是帮忙。”
双亲的纷争，自己向来不愿多参与，这一回坚定站母亲一边。
佘凌笑道:“叔叔是热心人，不过我暂时不想结婚。”
雅荣胡乱点着头:“是啊，你现在过得也还好。这些天忙孟姝参军的事，没能过来这边，你是哪里伤了吗？”
佘凌托起左手腕给她看:“就是那一天大乱，挫了手腕，右边膝盖到现在一片青紫，好在我们这里山洞，冬暖夏凉，四季恒温，穿的加绒裤，不然膝盖都要给撞碎。”
雅荣心有余悸:“那一天好疯狂，我也差一点给人撞倒。”
佘凌拍着床板:“倘若真有变异鼠，那倒是值得恐慌，但问题是没有啊！”
老鼠变异可不是寻常动物可比，关键在于那超级恐怖的繁殖力，而且适应性强，牙齿锋利，啃食钢筋混凝土都不在话下，基因突变，体型增大，就成为猛兽，成群结队，如同洪水，所过之处，不会有生命留下。
如果开一篇变异鼠的末世文，比如实验室基因改造白鼠逃窜，悄悄繁衍，最终造成浩劫，或许能够赢得读者。
雅荣听得愣愣的。
门声响起，佘凌转头:“姨父，妈，你们回来了。”
沈同福望着她，佘凌啊，你是真不知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