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山突然觉着梁树也挺惨的。

凑近了点把梁树揽怀里，趁机摸了一把他的头发，顺滑得跟丝绸似的，末了贺山把梁树朝自己颈窝里摁。

梁树难得没反抗，只是窝被子里闷闷地说了声：“还睡不睡，不睡我走了啊。”

醒来的时候已经大晚上了。

屋里没亮灯，外面正下小雨，玻璃上的水珠毫无章法地向下流。

贺山听着这声响觉着特幸福。

两人窝在一个被子里，贼热。贺山不知道什么时候把T恤给脱了，全身上下就剩了条裤衩。

他醒得比梁树早，醒来的时候梁树正面朝着他睡。被子被踢走一截儿，半截脚踝露在外面。

贺山支了半个脑袋起来看，用脚撩起被子，又把被子重新搭梁树腿上。

收回来的时候犹豫了一下，轻轻地贴着梁树的腿放好。

贺山沉默着看了梁树一会，右手抬起来，顺着被子滑进了梁树的衣服里，轻轻搭在他后背上，小心翼翼地顺着骨骼的纹路摸索。

梁树被这一通动作折腾醒了，抬头对上贺山的眼神，表情还有点没缓过来，下一秒闭眼又能睡过去。

“你干嘛呢。”

贺山手顿住了：“你有点热，出汗了。”

“哦，确实。不碍事，我待会冲个澡换件衣服。”梁树顺利被糊弄过去。

梁树闭着眼又眯了两分钟，接着有点艰难地睁眼：“几点了啊。”

贺山翻身拿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一眼：“八点半。”

梁树觉着贺山翻身那一瞬间自己身边突然一凉，本来还迷糊着，听到这个点了差点没跳起来把房顶给掀了：“我靠！我晚上还有课！”

贺山突然紧张，特懊恼地从床上坐起来：“你那课重要么。”

要不是自己非得拉着梁树躺这么一会，他就不会错过晚上的课。

梁树宕机了两秒，突然又泄气了，重新倒床上躺着，一边打呵欠一边说：“无所谓了，八点就下课了，完美错过——晚上吃什么。”

贺山无语地扯了扯嘴角，这人还挺乐观。

贺山年轻，技术好，反应也快，在圈子里是出了名的靠谱，这么些年了，也从来没有过磕着碰着。

看着电视里时不时来两条同行受伤的新闻，贺山老觉着自己幸运。越这么想就越相信自己的运气，因此在出事的时候大脑一片空白。

起因是客户让绑安全绳的沙发不知道怎么被用了下巧劲，一下就滑动了，滑了挺长一段距离。贺山被拴在外面荡了两下，荡回来的时候没看清楚，用胳膊挡了一下，没想着一下磕在拐角处。

工友马上跑窗户那朝下看，一边看一边喊：“你没事吧？”

贺山稍微举起点胳膊示意：“胳膊磕到了，有点疼。”

好在工友知道贺山性格，要不是疼得受不了，绝对不会说出疼这个字。没让人继续安装，当下就配合着让人先上来，赶紧用导航看看最近的医院。

一边看一边跟客户道歉，说实在不好意思，贺山手臂磕到了，得去医院看看，怕是骨折什么的，就得耽误一会装空调的时间。

客户立马表示这个不耽误事，让他们赶紧上医院看看，自己再联系一下公司那边让重新来两个人帮忙安装。

工友打了车把贺山给送到医院，陪着人挂了号照了X光和CT，一看结果，果然骨折了。尺桡骨骨折。

医生看了眼拍的片子，推了下眼镜，刷刷两下签了字，说了句：“准备手术吧。”

工友把贺山送到病床，把东西收拾好，又帮着贺山躺下，就说自己先走了，家里老婆孩子还等着吃晚饭，罢了还叮嘱贺山自个小心点，别一个不留神又磕着碰着了。

贺山理解地点点头，人都有自己的事，自己也没脸让人待在这照顾自己。再说，就凭着工友丢了这单子生意把自己送医院来，自己就够不好意思的了。

贺山长这么大，第一次在医院躺上正儿八经的病床。

环视了周围一圈，觉着有点新奇，和自己在电视剧里看见过的大差不差。看了两圈，闲下来开始忧心自己接下来一段时间的活没得接，钱也挣不了。

要是当时再小心一点就不会磕那拐角了，这么一搞，人和钱包都受罪。

好在自己还有点存款，不至于连做个手术的钱都没有。

贺山没忍住在心里暗自叹气，没听见护士推门进来的声音。

“贺山是吧？”

贺山抬头，看见护士站自己病床前，顺从地对着她点点头，表示是自己。

“给你约的是明天早上十点的手术，你看看你这边时间可以吗？”

贺山点头：“可以。”

“好，术前十小时术后六小时不能吃东西喝水，你注意一下。打电话叫你家属来医院帮忙照顾一下。”护士一条条叮嘱。

“我自己有什么不方便做的事情吗？”贺山愣了下。

护士从记录本里抬头看他，皱了下眉：“你这个状态尽量不要再动了，有家属照顾着方便一点。今天晚上可以吃点东西，十二点之后就什么都不要吃了，也不要喝水，记住了吗？”

贺山继续点头：“记住了。”

护士又说了点别的，说完一条条跟贺山确认，站在贺山病床旁边写了点什么，又让他安心等待手术后就出去了。

贺山无比庆幸自己磕到的是左手，要是右手骨折，自己相当于半个废人，玩个手机都得跟初学者似的。

从兜里掏出手机，贺山犹豫了一下，实在不知道这个点该让谁来。

翻了一通通讯录，突然发现自己在这个城市待这么久，就跟无根的浮萍似的，一个能叫来帮忙的朋友都没有。

平时偶尔和工友下了工去撸个串，但也仅限于此。他们都有老婆孩子，家里热乎乎的，谁愿意大冷天地跑医院来照顾自己这么个男人。

又实在不好意思麻烦李既欢。一来男女实在有别，二来方英来的那段时间都是李既欢帮忙照顾着，三来她自己上班就够累了，还不知道这时候在没在加班。

梁树，跟个小孩似的，学校的课程又一大堆，总不能让人翘了课跑医院来。

贺山把通讯录翻到了底，没一个能打电话叫来的。

盯着手机屏幕发了一会呆，突然觉着自己有点饿了。

贺山一看时间，确实到了吃饭的点。刚住进来，也没订上医院的饭，顺手的东西也不在身边，

需要双手做的事情自己现在是一件也做不成。

贺山不死心地在网上搜了下“外卖可以送到病房里吗”。

沉默着把搜索结果翻到底，最终还是给梁树发了条消息。

贺山：我在医院，能麻烦你帮我捎份晚饭么。

梁树赶到病房是半个小时后，贺山有点惊讶，从他学校到医院怎么着车程也得四五十分钟，贺山没敢想他这车开得有多快。

梁树走到贺山病床旁的时候气儿都还没顺匀，就把桌板给支起来，手里提着的饭菜往桌板上一放。打开一看，还是热乎的。

一边放一边没忘问贺山怎么回事。

贺山勉强地笑笑，表示不严重，左边手臂磕到了骨折了，需要做个小手术。

“小手术？”梁树看他这样子都不像是做的是小手术，“片子给我看看。”

贺山不太愿意给：“你看得懂么？”

“看不看得懂另说，你先给我看看。”梁树话里话外没给他退路。

“在旁边的柜子里。桌上有纸，你扯两张擦擦汗吧。”

梁树弯腰从柜子里拿出片子，注意着没碰到贺山的胳膊，朝床沿上一坐，表情凝重地翻看。

贺山看他这副表情，难得严肃一回，看得贺山心脏狂跳。

“你什么时候来的医院。”梁树看完了片子又把东西照原样塞回去。

贺山如实回答：“下午三点过。”

梁树刚才看片子的时候没有什么反应，这会听了这话反应大得不行，就差凑贺山面前劈头盖脸地质问，但又舍不得说太重的话：“三点到的医院，怎么不给我打电话，现在已经快八点了。”

贺山赶紧解释：“你不是有课么，想着别耽误你上课了。”

“嗯，”梁树挺无语地生气，“你考虑得周到，谁都给考虑到了，就是不考虑一下你自己。”

“怎么没考虑到，我这不是马上来医院了么。”贺山没太明白梁树的脑回路。

“怎么着，都这样了，难道你还考虑过不来医院。”梁树更惊讶了。

贺山闭嘴了，没好意思说自己刚撞那一下确实这么想过。

去医院花费多大啊。又是挂号就诊拿药又是手术，还得加上打点滴，这么一通折腾，两三个月白干。这还没完，伤了这么久接不了活，这就又损失一大笔。

贺山这钱花得肉疼。

再一想，这钱都可以给梁树买好几件平时不舍得买的外套了。

但看着梁树一脸快气笑了表情，贺山没敢在他面前说这话。但他不说，不代表梁树看不出来他心里想的是什么。

“贺山，你挺牛啊。行了，赶紧吃东西吧。你要的小米粥和下饭菜，给你加了个凉拌牛肉，他家凉拌牛肉味道特别好，”梁树没再在这件事儿上耽误太久，催着贺山赶紧吃东西，“我待会回去拿点东西，晚上就睡这了。”

梁树一边说着一边把一次性筷子拆出来放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