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叫做小鸡崽子的梁树坐沙发上没回过神,掂了两下冰袋。
心里分析了一道刚才的情况,没想出个一二三四五来。这人之前还糊弄自己说没对象,这都要结婚了,藏着掖着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看今天这样子,估摸着贺山自己也不想结。
转脑子想起来厨房里还放着两碗面,调料还没放完。梁树起身,拎着冰袋就去了厨房。
两碗面放灶台上,梁树摸了下碗壁,没什么温度。
把各种调料都放一通,又抽两根筷子搅和,把味道拌匀了,端茶几上,随便调了个台边看边吃。
电视里放的是综艺,闯关类型的,刚好放到一男的在转盘那摔水里。
主持人略带惋惜地感叹了句,给婚房添置的冰箱没有了。男人一身水也没管,乐呵呵地说自己加把劲多挣点钱,冰箱也能有。
怎么哪哪都在结婚。梁树觉得挺没意思,又懒得换。
三个闯关没看完,梁树就把面嗦完了,靠沙发上打算选一部片子看。
电影分区里选了老半天没看得上眼的,翻到底又重新翻上去。第二遍挑的时候随手挑了部评分高的,两腿朝沙发上一搭,摁了播放。
电影稀里糊涂播完已经十点,没见贺山回来。
梁树抽了张纸擤了鼻涕,想着是不是这两天空调吹太多了,有点感冒。
关了电视端着碗朝厨房走,坐太久了关节发硬。站厨房门口才发现那上面还摆着一碗面,冷透了。
面这个玩意儿,再热一顿,就软烂得跟米糊似的,吃着直犯腻。
贺山今晚说不准都不回来了,这碗面也进不了他肚子里。
想了两下,梁树把那面倒垃圾桶里,面条全糊成一坨。乒呤乓啷一通洗,两个碗叠一起塞进了碗柜里。
十一点过了,门锁传来传动的咔哒声。
梁树正关了灯窝沙发上打游戏,战况挺激烈。客厅就留了几条灯带,免得走哪还得磕磕碰碰一下。
这个点了,也没想着贺山能回来。因此听见门口动静的时候,梁树吓了一跳。
抬眼看见贺山的轮廓,打游戏的心思也没了。撇了手机,难得没管游戏打到哪一步。
“回来了。”梁树说这话的时候觉着有点别扭。
“嗯。”贺山没什么精神头地应了句,也没开灯,直朝着沙发走,在梁树旁边坐下,瘫着。
梁树没见过贺山这样,心里有点没底。拿不准他在想什么,更不知道说点什么让人好受点。
贺山应了那声后也没说话,就这么瘫沙发上,呼吸平缓,腹部随着呼吸频率一起一伏。
坐了会,贺山好了些:“我那面还没吃,我去把它吃了。”
梁树眼疾手快拉了把他的衣服,把人给拉停了:“诶,我以为你今晚不回来,我也吃不了那么多,就给倒了。你没吃饭么哥,我去给你弄点,你坐着。”
贺山没反驳,跟倒带似的又坐回了沙发:“不用了。我吃了点,不饿,就是免得浪费。”
“那吃个梨,哥。”梁树从茶几上果盘里顺了个梨,转手递过去。
贺山看了一眼,接过,靠沙发上沉默地开始啃。
梁树自己也拿了个啃,中途用脚把垃圾桶给勾过来,还看了贺山好几眼。
看贺山这状态,梁树还真不好意思插科打诨,就是眼神控制不住黏糊在人身上,上下扫了好几遍。
贺山不知道是真没看见还是装没看见,面不改色地像个小学生似的啃梨。
没数看到第几眼,梁树没忍住问:“你跟你妈……什么个情况啊。”
贺山估摸着他也得问这么一下,也没露出意外的表情,动作都没变:“我之前从家里边跑出来,没跟她商量。”
“玩离家出走?挺叛逆啊,”梁树摇着头感叹,末了凑过去,“你家在哪啊。”
贺山扔了梨核,淡淡地看了梁树一眼:“湖南。”
这把轮到梁树没话接。看他这样,原本想着就隔壁哪个省跑来的,没想到这一跨就跨了大半个国。
贺山作息规律,工作认真,又没什么不良嗜好,照理说没什么长辈会不喜欢,梁树还真没想到他离家出走的理由。
除了今天听见的那几句。
梁树一脸复杂地看贺山:“你离家出走……是为了逃婚?”
话说得没错,大致上也就这个意思,但贺山怎么听怎么别扭,不自在地应了句“嗯”。
梁树看他这样子,别扭又好笑:“你逃婚了,然后你妈就顺着落下的水晶鞋,闻着味儿找到你了?”
“不是,”贺山被他这比喻逗乐了,身子起伏两下,“你这比喻怎么这么恶心,什么水晶鞋还闻着味儿。”
“没味儿么?我闻闻。”梁树贱兮兮地凑过去,头发往贺山脸上蹭了两下。
贺山抬手一激灵把人给推回去,被头发蹭过的地方比被打了一耳光还烫。
“有味儿啊哥,怎么没有,”梁树捂着头朝贺山笑 ,“挺魅惑的。”
贺山有点崩溃地给了梁树一拳:“过不去了是吧,下次涂你一身。”
“你能逮到我再说吧。”梁树没在意地转了下肩膀,坐得靠贺山近了些。
“为什么逃婚啊,我看你那结婚对象还不错。”
贺山没急着回答,起身走旁边饮水机那接了杯水,出水的滴滴声响的挺急促。
一口气喝了一杯,杯子搁茶几上,又坐下来。
转头看梁树:“结婚这事就我妈那辈在那瞎掺和。我不想结,她也不想结。”
梁树没打断,偏了点身子接着听。
贺山咳了一下:“家里非让我俩结婚,我俩就商量着都跑出来了。我先跑的,她后跑。这事儿没敢让我妈知道,就一直瞒着她。”
梁树挺无语地笑了下:“亡命鸳鸯是吧。不想结,就直接告诉你妈不行么,这么费劲。”
贺山伸手拍了下梁树肩膀,叹了口气:“没敢跟她说。这事儿挺复杂的。我应付我家里,她应付她家里,也就这么着了。说麻烦确实麻烦,但有的时候也挺省事的。”
“麻烦就比如今天你妈突然上门给了你一下?”梁树脱口而出。说了这么些话,嘴里发干,伸手一捞贺山的杯子,把剩下半杯水喝得只剩底。
贺山盯着梁树放回去的杯子看了好一会,半天憋出一句话来:“我喝过的。”
“你还讲究这些啊,”梁树打了个呵欠,“下次我注意。”
“也不是特别讲究。”
贺山装着傻就把梁树那问题略过。梁树自己琢磨了一下,也没继续问。
点到为止是梁树的处世之道。平时跟别人马马虎虎地开玩笑,真要涉及点什么别人不愿说的事情,没造到自己身上来,自己也就识趣地闭嘴。
贺山有那么个强势的妈,想也知道他娘俩平时是怎么相处的。一个人强势,另一个人就必须得弱势,平衡打破了,就处不下去。
后果就得是贺山这样,跑不单是跑,还得跨大半个国跑。
但平衡打破了,又会形成一种新的平衡。
贺山跑外边,他妈待家里,这么一段时间过去,两人相安无事。突然有一天他妈找上门来,直接给了人一巴掌,把新的平衡又给拍碎了。
估计前二十多年,贺山在他妈面前也没硬气起来。往外跑那事就是心里憋得太多了,堆一起,风一吹就全散架,散得人脑子一昏,一冲动,什么事也想不了了。
梁树看了眼贺山,这么一想,一下就明白了贺山身上那股温和劲打哪来。
想着之前见到他那名义上的对象,是个有自己想法的人,俩人站一起还挺配。
梁树吸了下鼻子:“你真去看房准备结婚了?”
贺山松松地笑了一下,气息从鼻子里窜出来:“没啊,那都是糊弄我妈。房子倒是去看了两次,还没凑够首付。”
“你还打算买房啊。”梁树松了口气,但又有点意外。
这年头,把钱扔房子那,梁树总觉得有点傻。但别人的决策,自己也没法干涉。
贺山闭眼眯了会:“总得有个落脚的地方。那房子不大,一个人住够了。”
贺山这么说,梁树有点理解,有个落脚的地方心里踏实:“没考虑以后结婚?让你以后对象也跟你挤那小房子么。”
“不结婚。”贺山这次倒回答得快。
梁树接得更快:“真的?”
“你问题怎么那么多,”贺山睁眼皱眉看他,表情做得挺吓人,但梁树还真没被吓到。
“不问了,睡觉去了。”梁树起身前摸了把贺山的大腿,贺山穿着短裤,摸起来刺剌剌的。
一阵儿电从贺山的腿往上下窜,贺山没轻没重地踢了梁树一脚。
“痛痛痛。”梁树立马捂着被踢的地方蹲下,整个人蜷成一团,好像真是那么回事。
贺山立马凑过来,扒拉梁树的手:“没事吧。”
贺山抓梁树的手腕,一只手就能抓完。拽了两把,没拽动,梁树的力气比他想象中的大。
“哥。”梁树有点幽怨地抬头看他。
“嗯?”贺山抓着他的手腕还没放开。
梁树晃悠了两下胳膊:“腿没断,手快断了。”
“哦。”贺山立马放开。
得了空的梁树立马从地上站起来,趁乱弹了下贺山的耳朵,刚好弹在耳垂那块。
贺山蹲地上,仰头看梁树。
梁树长挺高,一米八几的大高个,从上往下这么看着贺山,脸上没什么表情。
贺山之前把人当小孩看,这个点却完全没有这种感觉。
两人蹲着的时候就靠挺近,站起来了也没把距离拉开多少。
贺山靠梁树腿特近,就这么一眼,差点给梁树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