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行川直接跟着他们回了那个不大不小的基地。
基地已经两三天没有开过火了,虽然他们打出了名气后,也渐渐多了些钱,但是更新换代的还主要是设备。
他们只是差点打进决赛,有少许粉丝,有官博,有个破旧的基地,还有四个队员。
除此之外,ZLW什么都没有。
他们住的人就是租的房子在一栋只有三层高的小楼里,那里的基础设施不太好,价钱也低,所以他们才能在这一直住下去。
周行川跟着他进了屋,就看到了乱糟糟的基地。
房子的设施陈旧,混乱的桌面上摆满了空掉的泡面碗盒,还没有被扔。
门口的鞋柜里被鞋顶的即将要爆开,旁边还散落的好几只有些发黑的拖鞋。
再往里面走,凳子上随处可见的是衣服,就那样随意的搭着。
整个场景异常混乱。
姜晨阳有些不好意思,他走的时候也没收拾,因为他没有料到周行川能直接提出想要来他们基地看看的想法。
他知道基地里乱成什么样子,一推开门就急忙跑向那桌旁,紧张的将那些泡面碗给收拾了起来。
要扔到垃圾桶里的时候,却发现里面已经堆满了,他端着刚刚收拾起来的泡面碗有些尴尬的站在那。
周行川也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温和的对他说,“方便让我看看你们的训练的地方吗?”
姜晨阳急忙的放下那碗脚下去开挡着路的东西,带着人往里面的房子走去,有些焦急和匆忙。
“这、在这边,这是我们训练的地方。”
这个时候的周行川就像一个视察的领导,温柔和善的笑着,可周身的那股气质,肉眼可见的与常人不同。
而姜晨阳像是一个地方小官,甚至说得上算是匆忙和紧张。
可此时的周行川只是一个17岁的少年。
周行川跟着他走到了较为里面的一个房间,仔细的打量了一下,觉着这间房子好像是整屋里最为干净的地方。
“你们也打出了成绩,为什么不换个基地?”
姜晨阳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站在门边看着已经迈步走进去摸着键盘的少年,此时正抬起头来,望向他这边,含着笑意问道。
“我们打出来了,成绩但是拉不到投资。他们都觉得我们能进四强是个意外,况且现在我们没了打野,就像是瘸了一条腿的骆驼,哦,不,或许是他的头被硬生生的砍掉了。”
姜晨阳声音有些低,他的情绪状态有些不太高,每次提到这个事情都有些丧。
如今他暂任这个队伍的队长,每天要被一群杂七杂八的事情给迷了心神。
整个人一天还睡不了几个小时,都是在发愁,白头长的宋瑞看的都于心不忍,劝他歇一歇。
可是姜晨阳哪里还能再歇?ZLW丢了打野就跟丢了魂似的。
如果自己每天仍旧是那副颓废的模样,他对不起死去的队长,更加对不起他们穷困潦倒之时仍然拼尽全力的想要在赛场上拿出成绩不舍昼夜的训练。
周行川身上套了一件舒适的纯棉黑T恤,那顶鸭舌帽早就被他取了下来,放在了手里。
他凑上前去,看着剩下三个乖乖的站在姜晨阳身后一脸期待望着他的人,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或许……我可以投资你们”
……
周行川没钱,但是他家里有钱,他姐姐有钱。
周青叶比他要大,典型的事业女强人,给自己亲爱的弟弟砸钱时就跟不要命似的,硬生生的让他们整个战队从那间破房子里搬出,第一次搬进宽敞舒适的大基地。
ZLW当时的那四个人拉着行李箱走进基地的时候还都不敢相信。
整个电竞基地就好像和办公间差不多,并非是那种别墅型的。大致分为三层,一层主要作为会客,会议和一部分办公区,二层则是战队训练场,一些办公室和演播室等内部功能区,三层便是他们的宿舍。
姜晨阳整个人被诺大的惊喜砸到,甚至都不敢开口说话。
周行川看着他们僵硬的拉着自己的行李箱,到了三楼还有些感慨,打电话给自己姐姐,问她为什么没有安个电梯?
剩下四人都彻底麻木了。
姜晨阳也做了一个放到现在,看来都可以算得上是大胆的决定。
他们要等周行川毕业,用这两年时间彻底沉寂下来,这是一场豪赌。
他在用他们四个人的青春换一个不确定的答案。
可是他害怕周行川的姐姐往里面砸进去了那么多钱在这两年内却看不到回报,有些担忧。
周行川看出了他心里想的是什么,并主动上前去做出保证。
“你应该相信她,这些钱对于她来说算不得什么。”
周行川那两年的大学生活过得像是没有过一样。
原来的高智商学霸天天不去学校上课,却老是往外面跑,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周行川自己也在赌,他在赌不一样的生活。
他从小就聪明,16岁就进了大学,未成年就已自学完大学所有的课程,跟着自己的导师每日做研究。
他什么都不缺,却又觉得什么都缺。
这样的生活寡淡无味,没有波澜,直到那天,突然心血来潮跟着那群富家公子哥出去喝酒,看到了一个许久不见的朋友正在玩着一个什么游戏。
他就做到那个朋友的旁边安静的看了两盘,然后问了名字,自己下载了一个。
说来也可笑,他下载,但是很快又删除,因为父母会检查他的一切东西,包括手机上下载的app和电脑上下载的软件。
17岁的少年年轻气盛,第一次谋生出了叛逆的想法,以去实验室的名义悄悄溜去了网吧。
周行川实在太聪明了,他很快就将游戏机制全部摸清,每次打的时间也不久,控制在一个范围之内不会让自己的父母发现。
那段时间他觉得很刺激,不是多巴胺带给他的刺激,是那种叛逆和心血来潮说干就干的感觉,让他十分的上瘾。
姜晨阳还得坐在那儿,回想的时候,突然被电话铃声惊到,慌忙的抓住手机,按下了拨通键。
对面的声音有些气喘吁吁的,是周行川的声音,他听出来了。
“你还好吗,老姜?”
姜晨阳在电话这头声音完全听不出来异样,甚至算得上是轻松愉快的对对方说,“怎么不好呢?摆脱掉了一件事儿,挺轻松的。”
周行川哪里能够不知道这家伙到底是个什么性格,什么事情都要往肚子里塞,也从来不说出口。
“宋瑞把我们的手机给收了,想给你打电话又没办法,我就偷偷的顺着水管道爬了下来,出了基地,这边不是有公共电话亭么……”
姜晨阳:……
真是活爹。
这要是给宋瑞知道,因为自己他偷偷把水管道出来,打电话肯定要免不了一顿吵。
“你爬的水管道、没摔着吧?”
“怎么可能呢?你队长我身手矫健。”
周行川和他开玩笑。
“这段时间网你也少登微博,你也少看,有些评论不是很好看了,说不定要难受,况且退役本不就是你的错,管他们说些什么呢?”
姜晨阳有些无奈的苦笑,这些道理他当然都懂,可是他舍不得……
他觉得自己像是个逃兵,明明能够坚持到最后一刻,却在半路选择了结束。
“老姜,你是不是觉得没有坚持到死亡的那一刻?没有继续打下去,就算是放弃了?”
姜晨阳被周行川突然低沉下来的一句话给打断了思绪。
几乎一模一样。
好像是照着他心里想的说出来的,可是周行川就是有这样的能力,不管是否在他的面前,他总能清楚的摸透你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然后对症下药。
就像他也是一个王牌指挥家,猜得到自己队员的想法,对面指挥的想法,然后抓住破绽,一举攻破。
“老姜,那年我们第一次拿下冠军的时候,我二十一,他们都说我很年轻,有希望,但是拿下冠军只是意外。”
“第二次拿下冠军是去年,或许是老天惩罚我们,连续拿了两年的冠军,所以放任我们当了一次第二。”
“他们是怎么说我的呢?说我带着队伍走了下坡路,说我失误太多,不配当这个队长。”
“可是我不在乎。”
因为你本来也不是抱着拿冠军的想法去的。
姜晨风闭了闭眼睛。
他知道。他怎么能不知道呢?
自己太自私了,在周行川十七岁那年,并做出一个要让他放弃现在稳定生活的决定。
周行川的天赋也确实太高,干什么都应该让人觉得他与生俱来的第一名。
所以就算拿下冠军,就算高学历,就算所有的一切都是堪称完美,他还是会被不好的人所讨厌。
十九岁的周行川初入赛场,不比那些老人经验丰富,可就算那样,被人喜爱也被人谩骂,顶着压力接任了队长。
深夜里睡不着觉就放电台,黑眼圈大的从帅哥变成了肿眼泡,时常熬夜的皮肤要比刚进队的时候糙了好多,整个人也被磨去了尖角,和父母吵架的那段时间软下来去拉投资,第一次陪着投资方喝了酒,醉的不成样子,回家的路上晕晕乎乎的说着胡话,说自己还能谈的更高。
姜晨阳一直以来都觉得自己太愧对这个人了。
周行川从来不说自己要什么,总是笑着安慰他们这条路是自己选择的。
可是如果那年在黑网吧他没有敢上去问周行川,那么他的未来会不会不同于现在这样,而应该是更加辉煌和明亮的。
即使周行川如今在电竞圈也是神一般的存在,可是这些成就是他在任何一个圈子内都能够得到的地位,轻而易举。
跟着他们四个人走了三年,这路上漫长的辛酸,不是所有人都能体会的到,苦中作乐的相伴,队伍也大换血,这才终于拨开云雾见天日。
可是令他意想不到的话语再次接着说下去。
“可是我不在乎的也仅仅是他们的指责和谩骂罢了。我在乎我们只拿了亚军,在乎的是在你走之前我没有完成你的最后一个梦想,没能拿下大满贯,这是我的失责。”
慌乱的声音将这段深刻的剖析给打断,“与你有关什么?什么是你的失责?这是我们五个人的团队,我在其中也拖了后腿……”
“所以这是我们五个人的团队,一切都不要自己扛,好不好?”
他说话的语速根本就不快,吐字极为清晰,灌入姜晨阳的耳朵里时,渐渐的分明,又好像完全的融合成了一句。
那句好不好温柔了原本冰冷的手机电波和滋滋的电流声。
姜晨阳整个人倚靠在沙发上,看着外面已经彻底黑下来的天,手中紧紧的握住手机,像是要把它彻底捏碎似的。
“好。”
他那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