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儿,你留下,为父有几句话要和你说。’许父说道。
‘璃儿,这些年,你可曾有怨过为父?’
闻言,许琉璃心中一颤,原来他一直都知道自己这些年所受到的忽视与冷落,面上却还是不动声色,回道:‘父亲何出此言,做女儿的怎么会怨憎自己的父亲呢。’只是有时候有些伤心罢了。
‘不怨就好,不怨就好,为父也有自己的不得已啊。你和你母亲实在长得太像了,每次看到你就仿佛看到了她一样,看到了她的哀怨、委屈、愤恨、不甘、不解,直到最后的失望、默然……’
许琉璃沉默不语。
许父继续悔声道:‘我对不起你母亲,是我贪图富贵、痴心名利,毁弃了和她的白首之盟,转而另娶她人,又硬逼着她成了我的妾,明明想对她好、想补偿她,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渐渐消瘦、衰败,然后枯萎……是我自私自利,是我的错,是我害了她……’他说到最后已有泣声。
许琉璃心中大怔,原本以为父亲不爱她母亲所以‘厌屋及乌’不喜自己,没想到背后竟有这样的故事。心中涟漪不断,她微微启唇:‘父亲,您一直将我母亲放在心上吗?’
许父颤抖着点了点头,似乎很是痛苦。
‘那李二娘子呢?’
许父怔了一瞬,接着无声叹了口气,说道:‘你以后就明白了。’
‘明白什么?’
许父无奈地笑了一下,道:‘你还太小,以后你就懂了。李娘子她出生商家,虽不如你母亲漂亮贤惠,也没有周娘子那样的显赫家世,可是为父和她在一起很开心,很放松,不会觉得自己卑微低劣,也不用觉得对不起谁。你要知道,一个男人一生不会只爱上一个女人,这是男人的天性,你要嫁的这位将军以后也会有三妻四妾的。作为女子,你以后也要学会“包容”二字,这样你的丈夫才会更爱你、更疼惜你。’
许琉璃心道:天性?天性规定,女子一生只可以爱一个人,男子就可以既爱牡丹又爱芍药吗?这难道不是男子为自己的三心二意找的冠冕堂皇的借口吗?如果这是所谓的天性,那上天可真不公平。
许琉璃没有说话。
‘你……这次的事,也莫要怪你大姐和二姐,她们心思不坏,只是年纪小,爱争风吃醋罢了。为父老了,等哪天万一驾鹤西去,你们三姐妹一定要互相照应啊。’
‘是,父亲。’许琉璃回道。心中却微微酸涩,以前没有怪过,现在又怎么会。
‘好,还是璃儿懂事,你母亲如果像你一样,没那么固执,就不会那么早就去了啊。人啊,还是应该看开点。’许父捋须说道,转而又道,‘没什么事你就先回屋吧。’
‘是,父亲。’许琉璃行礼退下,没走几步就突然顿住了脚步。
‘父亲,’她开口说道,‘有一句话女儿要纠正一下。’
‘什么?’许父坐在椅子上,随口回道。
‘不甘、不解、失望、哀怨……这些都有,唯独没有恨意。’许琉璃笃定地说道。
‘你说什么?’许父仿佛没有明白她在说什么,抬起头来问道。
‘母亲她,没有恨过你,也没有恨过大娘子,她从来没有恨过谁。她太爱你了,所以没办法恨你,也没有办法恨帮助过你的人。’许琉璃继续说道,声音听来铿锵有力。
许父身形微动,没有说话。
‘她有的,只是无法自控的伤心。’许琉璃说道,说完顿了一顿,没等许父回话便抬脚离开了。
许父呆立原地,良久无言。
‘伤心……’半晌后,他喃喃自语了一句。他摸着自己的心口,似乎想从这个位置感受下伤心是什么感觉,却终究没什么感觉。
‘转眼已过了二十多天,到了成亲的日子……’”
旁边传来喜庆十足的音乐声,昏黄的幕布上,白娘子和许宣也戴着红盖头,二人你侬我侬,成着亲。
“将军娶亲,自是风光。街道上热闹无比,挤满了男女老少,乐声笑声不绝于耳,有的瞻仰将军已久、想一睹宁光将军的风采,有的在迎抢着“天女”洒下的花瓣、为两位新人默默送上祝福,也有的只是在家无聊、单纯来凑个热闹。”
“这宁光将军真围了粉色的腰带?”齐姜突然出声问道,她实在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在她的国家,男子身着粉色衣物或是饰物,那是绝对不被允许的,走在街上甚至还会招来杀身之祸。
男子噗哧一声笑出了声,回道:“围了啊。在那之前,从来没有一个男子围过粉色的腰带,说起来,将军还掀起了一股‘点粉’的潮流 ,也就是男子围‘粉腰带’。听说了将军三登许府、只为求娶真爱的故事后,将军成亲时,围观的女子众多,她们看着将军的粉金腰带娇羞无比,不好意思看却又忍不住不看,之后回去成亲时也要点彩,然后十有八九都选了粉色的饰物,成亲那天夫婿便要围着粉金腰带成亲,裁缝店里粉腰带畅销得不要不要的。后来啊,只要是男子,不管是成了亲的还是没成亲的,都以“着粉”为美……”
话未说完,只见三人盯着一处一动不动,男子低下头来,看到了自己脚上的粉鞋子……
“这个,这个是巧合,巧合……哈哈哈巧合……”男子讪讪地说道。
“我懂我懂,小哥你接着说,他们成亲之后呢,赵青怎么当上皇帝的?”齐姜微咳了一声后说道。
“怎么当上皇帝的?简单,十二个字:金玉沉,青烟起;皇孙死,琉璃现。”
“此话怎讲?”孟阳问道。
“赵青呢,原本就是骁勇善战、手握重权的大将军,加之此人重情重义,在外,亲兵近卫、体恤士卒;对内伉俪情深、矢志不渝。所以,成亲七年后,其威望更甚。赵青早年蓬头垢面、受人欺辱,在军队中摸爬滚打多年,更是见惯了世态炎凉、人心叵测,深知靠人不如靠己,只有自己强大了才可以获得别人的尊重和钦佩,所以他为将多年,一直厉兵秣马、养精蓄锐,只要是他带兵出战的战役,就没有不大获全胜的,后来人们都敬称他为‘常胜将军’。他成亲之后的第七年,便是虞国都城长安横遭突袭,从而灭亡的那一年。当时,他携妻远在淮北,闻得此讯后便马不停蹄赶去长安护驾,可一切发生得太快太突然,等他赶到时,长安早已城破人亡,任谁都回天乏力了。他赶到时,长安的遗民也已回到了长安。他和士兵们帮助长安民众清理尸体、复建城池时,有一个士兵在曾经的‘血河’中发现了一块浸有血色的玉碑,上面刻有十二个字:金玉沉,青烟起;皇孙死,琉璃现。”
“金玉沉,青烟起;皇孙死,琉璃现……青烟,琉璃……”齐姜自言自语道。
“这块玉碑出现后,众人都人心惶惶,觉得这一定是上天的旨意,至于旨意是什么,却无人可以参透。”
齐姜、孟阳和陆离三人仔细听着,心中已隐约有了答案。
“当时,正值吐斯番王欲再次出兵却命陨军帐,虽是如此,周边小国却也蠢蠢欲动起来,赵青带兵奋勇杀敌,多次驱逐了前来侵扰的无数贼人,长安民众对他很是感激,商量着一定要办一个庆功宴犒劳一下将士们。长安民房多为木质,现下早已被烧成灰烬,只有金雕玉砌的皇宫虽说也遭了掠夺,但还算保留完整,所以庆功宴便定在皇宫举办。庆功宴上,众人皆因抗敌大捷而喜笑言表,赵青也是满面春风。
宴席中途,一个近卫托着一封信交给了主桌的军师,军师拿起瞧了一眼后递给了将军,说道:‘是夫人的来信。’
将军闻之大喜,忙喜逐言笑地接过信拆了开来,片刻后拿着信的手却开始颤抖起来。桌上众人十分不解,均不知信中究竟是何内容能令这位威名远扬的宁光将军惊颤至此。
‘何事?’军师问道。
半晌后,赵青终于回道,表情喜悦至极:
‘璃儿她,她怀孕了!她有了我的骨肉!我们有孩子了!’
军师闻之,脸上无甚表情,起身作揖贺道:‘恭喜将军,贺喜将军。’
桌上的众人听闻此事也甚是开心,站起身来齐声贺道:‘恭喜将军,贺喜将军!’
贺喜声络绎不绝,一将士道:‘今日双喜临门,诸位,我们喝个痛快!’
大家便一起开怀畅饮起来。酒桌之上,长安众人和很多兵士都对这位将军夫人很是好奇,几个近卫便醉着讲起了将军当年如何‘智娶娇妻’的故事……
‘许琉璃?你说将军夫人的闺名唤作许琉璃?!’徐国舅大惊道,表情很是奇怪,仿佛听到了什么恐怖至极的事情。
‘许琉璃,琉璃,琉璃……’这么说着说着,原本醉乎乎的众人都突然惊醒了,琉璃!是那个琉璃吗?!
‘金玉沉,青烟起;皇孙死,琉璃现……青烟起,琉璃现……青烟起,琉璃现……’
众人仿佛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心中都悄悄打起了鼓,各有各的思索。酒桌上一时无言,桌边众人表情皆不相同,有的沉脸不语,有的脸现惊讶,还有的略显烦恼,有的仍然醉着……
人人都明思暗想,赵青会是新的帝王。